当前位置:首页 » 小微小说 » 短篇小说杂志穿搭夏天

短篇小说杂志穿搭夏天

发布时间: 2024-09-04 12:41:07

『壹』 以前在《南风》杂志上看到了一篇题目好像是《桃之夭夭》的短篇小说,请问是哪一期的呀怎么才能找到呀

总觉得是这篇。 不过好像是叫《君生我未生。》
————————————————————————
我是一个孤儿,也许是重男轻女的结果,也许是男欢女爱又不能负责的产物。是哲野把我拣回家的。那年他落实政策自农村回城,在车站的垃圾堆边看见了我,一个漂亮的,安静的小女婴,许多人围着,他上前,那女婴对他璨然一笑。

给了我一个家,还给了我一个美丽的名字,陶夭。后来他说,我当初那一笑,称得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哲野的一生极其悲凄,他的父母都是归国的学者,却没有逃过那场文化浩劫,愤懑中双双弃世,哲野自然也不能幸免,发配农村,和相恋多年的女友劳燕分飞。他从此孑然一 身,直到35岁回城时拣到我我管哲野叫叔叔。

童年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不愉快。只除掉一件事。

上学时,班上有几个调皮的男同学骂我“野种”,我哭着回家,告诉哲野。第二天野特意接我放学,问那几个男生:谁说她是野种的?小男生一见高大魁梧的哲野,都不出声,哲野冷笑:下次谁再这么说,让我听见的话,我揍扁他!有人嘀咕,她又不是你的,就是野种。

哲野牵着我的手回头笑:可是我比亲生女儿还宝贝她。不信哪个站出来给我看看,谁的衣服有她的漂亮?谁的鞋子书包比她的好看?她每天早上喝牛奶吃面包,你们吃什么?小孩子们顿时气馁。
自此,再没有人骂我过是野种。大了以后,想起这事,我总是失笑。

我的生活较之一般孤儿,要幸运得多。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书房。满屋子的书,明亮的大窗子下是哲野的书桌,有太阳的时候 ,他专注工作的轩昂侧影似一副逆光的画。我总是自己找书看,找到了就窝在沙发上。隔 一会,哲野会回头看我一眼,他的微笑,比冬日窗外的阳光更和煦。看累了,我就趴在他 肩上,静静的看他画图撰文。

他笑:长大了也做我这行?

我撇嘴:才不要,晒得那么黑,脏也脏死了。

啊,我忘了说,哲野是个建筑工程师。但风吹日晒一点也无损他的外表。他永远温雅 整洁,风度翩翩断断续续的,不是没有女人想进入哲野的生活。

我八岁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哲野差点要和一个女人谈婚论嫁。那女人是老师,精明 而漂亮。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她,总觉得她那脸上的笑象贴上去的,哲野在,她对我得又甜又温柔,不在,那笑就变戏法似的不见。我怕她。

有天我在阳台上看图画书,她问我:你的亲爹妈呢?一次也没来看过你?我呆了,望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啧啧了两声 ,又说,这孩子,傻,难怪他们不要你。

我怔住,忽然哲野铁青着脸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什么也不说就回房间。

晚上我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哲野走进来,抱着我说,不怕,夭夭不哭。

后来就不再见那女的上我们家来了。再后来我听见哲野的好朋友邱非问他,怎么好好的又散了?哲野说,这女人心不正娶了她,夭夭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邱非说,你还是忘不了叶兰。八岁的我牢牢记住了 这个名字。大了后我知道,叶兰就是哲野当年的女朋友。

我们一直相依为命。哲野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包括让我顺利健康的度过青春期。

我考上大学后,因学校离家很远,就住校,周末才回家。哲野有时会问我:有男朋友了吗?我总是笑笑不作声。学校里倒是有几个还算出色的男生总喜欢围着我转,但我一个也看不顺眼:甲倒是高大英俊,无奈成绩三流;乙功课不错,口才也甚佳,但外表实在普通;丙功课相貌都好,气质却似个莽夫……

我很少和男同学说话。在我眼里,他们都幼稚肤浅,一在人前就来不及的想把最好的 一面表现出来,太着痕迹,失之稳重。

二十岁生日那天,哲野送我的礼物是一枚红宝石的戒指。这类零星首饰,哲野早就开 始帮我买了,他的说法是:女孩子大了,需要有几件象样的东西装饰。吃完饭他陪我逛商场,我喜欢什么,马上买下。

回校后,敏感的我发现同学们喜欢在背后议论我。我也不放在心上。因为自己的身世 ,已经习惯人家议论了。直到有天一个要好的女同学私下把我拉住:他们说你有个年纪比你大好多的男朋友?我莫名其妙:谁说的?她说:据说有好几个人看见的,你跟他逛商场 ,亲热得很呢!说你难怪看不上这些穷小子了,原来是傍了孔方兄!我略一思索,脸慢慢红起来,过一会笑道:他们误会了。

我并没有解释。静静的坐着看书,脸上的热久久不褪。

周末回家,照例大扫除。哲野的房间很干净,他常穿的一件羊毛衫搭在床沿上。

那是件米咖啡色的,樽领,买的时候原本看中的是件灰色鸡心领的,我挑了这件。当时哲野笑着说,好,就依你,看来小夭夭是嫌我老了,要我打扮得年轻点呢。

我慢慢叠着那件衣服,微笑着想一些零碎的琐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发现哲野的精神状态非常好,走路步履轻捷生风,偶尔还听见他哼一些歌,倒有点象当年我考上大学时的样子。我纳闷。

星期五我就接到哲野电话,要我早点回家,出去和他一起吃晚饭。他刮胡子换衣服。我狐疑:有人帮你介绍女朋友?哲野笑:我都老头子了,还谈什么女朋友,是你邱叔叔,还有一个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一会你叫她叶阿姨就行。

我知道,那一定是叶兰。

路上哲野告诉我,前段时间通过邱非,他和叶兰联系上了,她丈夫几年前去世了,这次重见,感觉都还可以,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准备结婚。

我不经心的应着,渐渐觉得脚冷起来,慢慢往上蔓延。

到了饭店,我很客观的打量着叶兰:微胖,但并不臃肿,眉宇间尚有几分年轻时的风韵,和同年龄的女人相比,她无疑还是有优势的。但是跟英挺的哲野站在一起,她看上去老得多。

她对我很好,很亲切,一副爱屋及乌的样子。

到了家哲野问我:你觉得叶阿姨怎么样?我说:你们都计划结婚了,我当然说好了。

我睁眼至凌晨才睡着。回到学校我就病了。发烧,撑着不肯拉课,只觉头重脚轻,终于栽倒在教室。

醒来我躺在医院里,在挂吊瓶,哲野坐在旁边看书。

我疲倦的笑:我这是在哪?哲野紧张的来摸我的头:总算醒了,病毒性感冒转肺炎,你这孩子,总是不小心。我笑:要生病,小心有什么办法?

哲野除了上班,就是在医院。每每从昏睡中醒来,就立即搜寻他的人,要马上看见,才能安心。我听见他和叶兰通电话:夭夭病了,我这几天都没空,等她好了我跟你联系。

我凄凉的笑,如果我病,能让他天天守着我,那么我何妨长病不起。

住了一星期院才回家。哲野在我房门口摆了张沙发,晚上就躺在上面,我略有动静他就爬起来探视。
我想起更小一点的时候,我的小床就放在哲野的房间里,半夜我要上卫生间,就自己摸索着起来,但哲野总是很快就听见了,帮我开灯,说:夭夭小心啊。一直到我上小学,才自己睡。

叶兰买了大捧鲜花和水果来探望我。我礼貌的谢她。她做的菜很好吃,但我吃不下。

我早早的就回房间躺下了。

我做梦。梦见哲野和叶兰终于结婚了,他们都很年轻,叶兰穿着白纱的样子非常美丽,而我这么大的个子充任的居然是花童的角色。哲野愉快的微笑着,却就是不回头看我一眼,我清晰的闻到新娘花束上飘来的百合清香……我猛的坐起,醒了。半晌,又躺回去,绝望的闭上眼。

黑暗中我听见哲野走进来,接着床头的小灯开了。他叹息:做什么梦了?哭得这么厉害。我装睡,然而眼泪就象漏水的龙头,顺着眼角滴向耳边。哲野温暖的手指一次又一次的去划那些泪,却怎么也停不了。

这一病,缠绵了十几天。等痊愈,我和哲野都瘦了一大圈。他说:还是回家来住吧,学校那么多人一个宿舍,空气不好。他天天开摩托车接送我。脸贴着他的背,心里总是忽喜忽悲的。

以后叶兰再也没来过我们家。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才确信,叶兰也和那女老师一样,是过去式了。

我顺利的毕业,就职。

我愉快的,安详的过着,没有旁骛,只有我和哲野。既然我什么也不能说,那么就这样维持现状也是好的。

但上天却不肯给我这样长久的幸福。

哲野在工地上晕到。医生诊断是肝癌晚期。我痛急攻心,却仍然知道很冷静的问医生:还有多少日子?医生说:一年,或许更长一点。
我把哲野接回家。他并没有卧床,白天我上班,请一个钟点看护,中午和晚上,由我自己照顾他。

哲野笑着说:看,都让我拖累了,本来应该是和男朋友出去约会呢。

我也笑:男朋友?那还不是万水千山只等闲。

每天吃过晚饭,我和哲野出门散步。我挽着他的臂。除掉比过去消瘦,他仍然是高大俊逸的,在外人眼里,这何尝不是一幅天伦图,只有我,在美丽的表象下看得见残酷的真实。我清醒的悲伤着,我清晰的看得见我和哲野最后的日子一天天在飞快的消失。

哲野很平静的照常生活。看书,设计图纸。钟点工说,每天他有大半时间是耽在书房的。

我越来越喜欢书房。饭后总是各泡一杯茶,和哲野相对而坐,下盘棋,打一局扑克。然后帮哲野整理他的资料。他规定有一叠东西不准我动。我好奇。终于一日趁他不在时偷看。

那是厚厚的几大本日记。

“夭夭长了两颗门牙,下班去接她,摇晃着扑上来要我抱。”

“夭夭十岁生日,许愿说要哲野叔叔永远年轻。我开怀,小夭夭,她真是我寂寞生涯的一朵解语花。”

“今天送夭夭去大学报到,她事事自己抢先,我才惊觉已经长成一个美丽少女,而我,垂垂老矣。希望她的一生不要象我一样孤苦。”

“邱非告诉我叶兰近况,然而见面并不如想象中令我神驰。她老了很多,虽然年轻时的优雅没变。她没有掩饰对我尚有剩余的好感。”

“夭夭肺炎。昏睡中不停喊我的名字,醒来却只会对我流眼泪。我震惊。我没想到要和叶兰结婚对她的影响这样大。”

“送夭夭上学回来,觉得背上凉嗖嗖的,脱下衣服检视,才发现湿了好大一片。唉,这孩子。”

“医生宣布我的生命还剩一年。我无惧,但夭夭,她是我的一件大事。我死后,如何让她健康快乐的生活,是我首要考虑的问题。”

……

我捧着日记本子,眼泪簌簌的掉下来。原来他是知道的,原来他是知道的。

再过几天,那叠本子就不见了。我知道哲野已经处理了。他不想我知道他知道我的心思,但他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哲野是第二年的春天走的。临终,他握着我的手说:本来想把你亲手交到一个好男孩手里,眼看着他帮你戴上戒指才走的,来不及了。

我微笑。他忘了,我的戒指,二十岁时他就帮我买了。

书桌抽屉里有他一封信,简短的几句:夭夭,我去了,

可以想我,但不要时时以我为念,你能安详平和的生活,才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叔叔。

我并没有哭得昏天黑地的。

半夜醒来,我似乎还能听到他说:夭夭小心啊。

在书房整理杂物的时候,我在柜子角落里发现一个满是灰尘的陶罐,很古朴趣致,我拿出来,洗干净,呆了,那上面什么装饰也没有,只有四句颜体: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
日日与君好。

到这时,我的泪,才肆无忌惮的汹涌而下。
我是一个孤儿,也许是重男轻女的结果,也许是男欢女爱又不能负责的产物。是哲野把我拣回家的。那年他落实政策自农村回城,在车站的垃圾堆边看见了我,一个漂亮的,安静的小女婴,许多人围着,他上前,那女婴对他璨然一笑。

给了我一个家,还给了我一个美丽的名字,陶夭。后来他说,我当初那一笑,称得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哲野的一生极其悲凄,他的父母都是归国的学者,却没有逃过那场文化浩劫,愤懑中双双弃世,哲野自然也不能幸免,发配农村,和相恋多年的女友劳燕分飞。他从此孑然一 身,直到35岁回城时拣到我我管哲野叫叔叔。

童年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不愉快。只除掉一件事。

上学时,班上有几个调皮的男同学骂我“野种”,我哭着回家,告诉哲野。第二天野特意接我放学,问那几个男生:谁说她是野种的?小男生一见高大魁梧的哲野,都不出声,哲野冷笑:下次谁再这么说,让我听见的话,我揍扁他!有人嘀咕,她又不是你的,就是野种。

哲野牵着我的手回头笑:可是我比亲生女儿还宝贝她。不信哪个站出来给我看看,谁的衣服有她的漂亮?谁的鞋子书包比她的好看?她每天早上喝牛奶吃面包,你们吃什么?小孩子们顿时气馁。
自此,再没有人骂我过是野种。大了以后,想起这事,我总是失笑。

我的生活较之一般孤儿,要幸运得多。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书房。满屋子的书,明亮的大窗子下是哲野的书桌,有太阳的时候 ,他专注工作的轩昂侧影似一副逆光的画。我总是自己找书看,找到了就窝在沙发上。隔 一会,哲野会回头看我一眼,他的微笑,比冬日窗外的阳光更和煦。看累了,我就趴在他 肩上,静静的看他画图撰文。

他笑:长大了也做我这行?

我撇嘴:才不要,晒得那么黑,脏也脏死了。

啊,我忘了说,哲野是个建筑工程师。但风吹日晒一点也无损他的外表。他永远温雅 整洁,风度翩翩断断续续的,不是没有女人想进入哲野的生活。

我八岁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哲野差点要和一个女人谈婚论嫁。那女人是老师,精明 而漂亮。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她,总觉得她那脸上的笑象贴上去的,哲野在,她对我得又甜又温柔,不在,那笑就变戏法似的不见。我怕她。

有天我在阳台上看图画书,她问我:你的亲爹妈呢?一次也没来看过你?我呆了,望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啧啧了两声 ,又说,这孩子,傻,难怪他们不要你。

我怔住,忽然哲野铁青着脸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什么也不说就回房间。

晚上我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哲野走进来,抱着我说,不怕,夭夭不哭。

后来就不再见那女的上我们家来了。再后来我听见哲野的好朋友邱非问他,怎么好好的又散了?哲野说,这女人心不正娶了她,夭夭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邱非说,你还是忘不了叶兰。八岁的我牢牢记住了 这个名字。大了后我知道,叶兰就是哲野当年的女朋友。

我们一直相依为命。哲野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包括让我顺利健康的度过青春期。

我考上大学后,因学校离家很远,就住校,周末才回家。哲野有时会问我:有男朋友了吗?我总是笑笑不作声。学校里倒是有几个还算出色的男生总喜欢围着我转,但我一个也看不顺眼:甲倒是高大英俊,无奈成绩三流;乙功课不错,口才也甚佳,但外表实在普通;丙功课相貌都好,气质却似个莽夫……

我很少和男同学说话。在我眼里,他们都幼稚肤浅,一在人前就来不及的想把最好的 一面表现出来,太着痕迹,失之稳重。

二十岁生日那天,哲野送我的礼物是一枚红宝石的戒指。这类零星首饰,哲野早就开 始帮我买了,他的说法是:女孩子大了,需要有几件象样的东西装饰。吃完饭他陪我逛商场,我喜欢什么,马上买下。

回校后,敏感的我发现同学们喜欢在背后议论我。我也不放在心上。因为自己的身世 ,已经习惯人家议论了。直到有天一个要好的女同学私下把我拉住:他们说你有个年纪比你大好多的男朋友?我莫名其妙:谁说的?她说:据说有好几个人看见的,你跟他逛商场 ,亲热得很呢!说你难怪看不上这些穷小子了,原来是傍了孔方兄!我略一思索,脸慢慢红起来,过一会笑道:他们误会了。

我并没有解释。静静的坐着看书,脸上的热久久不褪。

周末回家,照例大扫除。哲野的房间很干净,他常穿的一件羊毛衫搭在床沿上。

那是件米咖啡色的,樽领,买的时候原本看中的是件灰色鸡心领的,我挑了这件。当时哲野笑着说,好,就依你,看来小夭夭是嫌我老了,要我打扮得年轻点呢。

我慢慢叠着那件衣服,微笑着想一些零碎的琐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发现哲野的精神状态非常好,走路步履轻捷生风,偶尔还听见他哼一些歌,倒有点象当年我考上大学时的样子。我纳闷。

星期五我就接到哲野电话,要我早点回家,出去和他一起吃晚饭。他刮胡子换衣服。我狐疑:有人帮你介绍女朋友?哲野笑:我都老头子了,还谈什么女朋友,是你邱叔叔,还有一个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一会你叫她叶阿姨就行。

我知道,那一定是叶兰。

路上哲野告诉我,前段时间通过邱非,他和叶兰联系上了,她丈夫几年前去世了,这次重见,感觉都还可以,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准备结婚。

我不经心的应着,渐渐觉得脚冷起来,慢慢往上蔓延。

到了饭店,我很客观的打量着叶兰:微胖,但并不臃肿,眉宇间尚有几分年轻时的风韵,和同年龄的女人相比,她无疑还是有优势的。但是跟英挺的哲野站在一起,她看上去老得多。

她对我很好,很亲切,一副爱屋及乌的样子。

到了家哲野问我:你觉得叶阿姨怎么样?我说:你们都计划结婚了,我当然说好了。

我睁眼至凌晨才睡着。回到学校我就病了。发烧,撑着不肯拉课,只觉头重脚轻,终于栽倒在教室。

醒来我躺在医院里,在挂吊瓶,哲野坐在旁边看书。

我疲倦的笑:我这是在哪?哲野紧张的来摸我的头:总算醒了,病毒性感冒转肺炎,你这孩子,总是不小心。我笑:要生病,小心有什么办法?

哲野除了上班,就是在医院。每每从昏睡中醒来,就立即搜寻他的人,要马上看见,才能安心。我听见他和叶兰通电话:夭夭病了,我这几天都没空,等她好了我跟你联系。

我凄凉的笑,如果我病,能让他天天守着我,那么我何妨长病不起。

住了一星期院才回家。哲野在我房门口摆了张沙发,晚上就躺在上面,我略有动静他就爬起来探视。
我想起更小一点的时候,我的小床就放在哲野的房间里,半夜我要上卫生间,就自己摸索着起来,但哲野总是很快就听见了,帮我开灯,说:夭夭小心啊。一直到我上小学,才自己睡。

叶兰买了大捧鲜花和水果来探望我。我礼貌的谢她。她做的菜很好吃,但我吃不下。

我早早的就回房间躺下了。

我做梦。梦见哲野和叶兰终于结婚了,他们都很年轻,叶兰穿着白纱的样子非常美丽,而我这么大的个子充任的居然是花童的角色。哲野愉快的微笑着,却就是不回头看我一眼,我清晰的闻到新娘花束上飘来的百合清香……我猛的坐起,醒了。半晌,又躺回去,绝望的闭上眼。

黑暗中我听见哲野走进来,接着床头的小灯开了。他叹息:做什么梦了?哭得这么厉害。我装睡,然而眼泪就象漏水的龙头,顺着眼角滴向耳边。哲野温暖的手指一次又一次的去划那些泪,却怎么也停不了。

这一病,缠绵了十几天。等痊愈,我和哲野都瘦了一大圈。他说:还是回家来住吧,学校那么多人一个宿舍,空气不好。他天天开摩托车接送我。脸贴着他的背,心里总是忽喜忽悲的。

以后叶兰再也没来过我们家。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才确信,叶兰也和那女老师一样,是过去式了。

我顺利的毕业,就职。

我愉快的,安详的过着,没有旁骛,只有我和哲野。既然我什么也不能说,那么就这样维持现状也是好的。

但上天却不肯给我这样长久的幸福。

哲野在工地上晕到。医生诊断是肝癌晚期。我痛急攻心,却仍然知道很冷静的问医生:还有多少日子?医生说:一年,或许更长一点。
我把哲野接回家。他并没有卧床,白天我上班,请一个钟点看护,中午和晚上,由我自己照顾他。

哲野笑着说:看,都让我拖累了,本来应该是和男朋友出去约会呢。

我也笑:男朋友?那还不是万水千山只等闲。

每天吃过晚饭,我和哲野出门散步。我挽着他的臂。除掉比过去消瘦,他仍然是高大俊逸的,在外人眼里,这何尝不是一幅天伦图,只有我,在美丽的表象下看得见残酷的真实。我清醒的悲伤着,我清晰的看得见我和哲野最后的日子一天天在飞快的消失。

哲野很平静的照常生活。看书,设计图纸。钟点工说,每天他有大半时间是耽在书房的。

我越来越喜欢书房。饭后总是各泡一杯茶,和哲野相对而坐,下盘棋,打一局扑克。然后帮哲野整理他的资料。他规定有一叠东西不准我动。我好奇。终于一日趁他不在时偷看。

那是厚厚的几大本日记。

“夭夭长了两颗门牙,下班去接她,摇晃着扑上来要我抱。”

“夭夭十岁生日,许愿说要哲野叔叔永远年轻。我开怀,小夭夭,她真是我寂寞生涯的一朵解语花。”

“今天送夭夭去大学报到,她事事自己抢先,我才惊觉已经长成一个美丽少女,而我,垂垂老矣。希望她的一生不要象我一样孤苦。”

“邱非告诉我叶兰近况,然而见面并不如想象中令我神驰。她老了很多,虽然年轻时的优雅没变。她没有掩饰对我尚有剩余的好感。”

“夭夭肺炎。昏睡中不停喊我的名字,醒来却只会对我流眼泪。我震惊。我没想到要和叶兰结婚对她的影响这样大。”

“送夭夭上学回来,觉得背上凉嗖嗖的,脱下衣服检视,才发现湿了好大一片。唉,这孩子。”

“医生宣布我的生命还剩一年。我无惧,但夭夭,她是我的一件大事。我死后,如何让她健康快乐的生活,是我首要考虑的问题。”

……

我捧着日记本子,眼泪簌簌的掉下来。原来他是知道的,原来他是知道的。

再过几天,那叠本子就不见了。我知道哲野已经处理了。他不想我知道他知道我的心思,但他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哲野是第二年的春天走的。临终,他握着我的手说:本来想把你亲手交到一个好男孩手里,眼看着他帮你戴上戒指才走的,来不及了。

我微笑。他忘了,我的戒指,二十岁时他就帮我买了。

书桌抽屉里有他一封信,简短的几句:夭夭,我去了,

可以想我,但不要时时以我为念,你能安详平和的生活,才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叔叔。

我并没有哭得昏天黑地的。

半夜醒来,我似乎还能听到他说:夭夭小心啊。

在书房整理杂物的时候,我在柜子角落里发现一个满是灰尘的陶罐,很古朴趣致,我拿出来,洗干净,呆了,那上面什么装饰也没有,只有四句颜体: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
日日与君好。

到这时,我的泪,才肆无忌惮的汹涌而下。

『贰』 安妮宝贝的短篇小说哪里找到

她主要给城市画报写了些,给你找了两篇:

《城市画报》第249/250期 安妮宝贝 《表演》
在他入睡的时候,她在房间的燥热空调里呼吸困难。于是走进小厨房里烧水。在落地镜里看到自己的身体,和一张洁白面容。这张脸,仿佛会发出微光一样。当然她知道自己在逐渐地变老。女人不是从25岁开始衰老。事实上,从16岁,就开始了。16岁,她就知道自己是什么质地。时间的某些微妙时分,在心灵的摩擦之中总是这样敏感,因此,何时何地,心怀淡淡伤感。不由自主,也不明所以。她在那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开始变老。
午夜音乐台,播放喧嚣热闹的日文和韩文的流行歌曲。没有优美中文情歌。她喝掉玻璃杯里的热开水,坐在沙发上,一时找不到其他的毯子或被子来覆盖身体。就这样在逐渐感觉寒意的空气里,微微颤栗。沙发上散落他脱下来的黑色西服,长裤,白色衬衣,蓝红条纹丝织领带,黑色小牛皮皮带。她自己携带过来的行李箱子放在墙角,箱盖打开着,露出里面盛装衣物和化妆品的袋子,纤维质地的箱子上有磨损碰撞的污迹,如同她没有找到任何保障的赤裸身体。明天她下午两点在机场登机,回去上海。当然,这两张机票是他提供的。他提供:机票,酒店,高级餐厅,在免税店买的奢侈品礼物。她提供:两天的时间,被充分支配的年轻身体。这交换如何核算。当然,他们彼此的付出还有待时间的进行。
彼时,她在公司的业务饭局上第一次见到他。她所在公司的销售部门,这一年最重要的任务,是要把生产的原料,推销给这个德国大型跨国公司。他的交际和应付能力,用来对付他们这样的本土公司推销员,当然绰绰有余。事实上,在整个饭局中,他的态度都略显忍耐和敷衍。她不清楚上级怎么能够把他约出来,也许动用了非常复杂的人情关系。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明显是浪费时间。他坐了约四十分钟,完全是礼貌的缘故。然后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从容离席。他收下了他们的名片。但谁都知道这不会有什么用处。她一直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只是感觉到坐在对面的43岁中年男子,不经意间用眼神审视她。对。那是一种审视。仿佛他能看穿她的质地,知道她安静轻淡的躯壳下,隐藏着的拙劣而无力的生活。她尽力在离弃的庸俗的小镇故乡,她在上海谋生的生活,她与人合租的小而僻远的房间,她一次大学恋爱终结之后始终没有得到归宿的感情。她在这直接的眼神中,低下眼眉,轻轻揉搓手指。这实在是卑微的境地。但她却是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知道,他是她不可能拒绝,也不可能得到的男子。
他在一个星期之后,给她发来一条短信。说,你的裙子真美。与你相衬。如果把头发散落下来,编一条略潦草的辫子,就更相宜。他记住了她那一天晚上穿着的棉布的布拉吉。她很多衣服都是买了布料在小裁缝店里制作,因为这样价格低廉。而那个安徽来的女裁缝和她情趣相投,都喜欢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衣裙款式,古典的布料,落伍的设计。她那天穿的连衣裙,有打褶的裙摆,天蓝底色上面淡淡的鸟翼暗影。她27岁,不善言辞,平时做的也多是文案工作,但因为有一张完美无瑕疵的脸,所以有时被用来在饭局上做个摆设也是应该的。他最终没有接受他们公司的推销。欧洲人办事情很是清爽冷淡。但他要让她明白,他对她敞开一条通道。他注意到她,并且很有兴趣。
她是飘浮在这个庞大城市里的一个微小分子。如同其他任何人。没有家庭背景,没有权势,没有优越的学历资格,没有光彩的职业履历,没有宗教信仰,没有信念,没有依傍,没有在身边任何事物中获得过保障和信任,也没有对自己的愉悦。她甚至觉得,对自己也没有爱。因为她不爱自己的生活,不爱自己生活中的内容。她不过是用强盛的青春,聪明的头脑,以及足够强硬的愿望,在上海,这个陌生的城市,生存下去。为了活下去的愿望。试图显得略为愉悦略有尊严感地活下去的愿望。只是我们如何来改造这世界?在上下班时间的拥挤地铁里,挤在散发着臭味的人群里,恨不能把自己收缩成一张皮膜,才能获得呼吸的空间。加班之后的深夜地铁里,空荡荡的车厢发出呼啸的风声。惨白灯光下那些打瞌睡昏昏欲睡精疲力尽的人,脸色发青,肉体在衰老腐败中。城市这样的污浊,无情。金属的质地。她回到自己位于杨浦区的简陋租住屋,在窄小浴室的淋浴喷头下,用滚烫热水反复冲洗自己的头发和身体。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一个美丽的年轻的女子。如果她的存在没有得到体现的价值,那么她只能继续携带着卑微,无声无息地存活下去。如同黑暗泥土中的昆虫。
一个月之后,他再次来上海开会,并与她约会。她换了另外一条布拉吉,婴儿蓝的细麻布,洗得很柔软,淡淡褪了色,裙边有些脱线。他看到她的浓密漆黑长发在左侧编了一条松松的辫子,辫子中缠着细细的蓝色和红色的棉线,眼睛里露出笑容。他带她去古老建筑改建的法餐厅里吃晚饭。烛光昏暗,墙上有大幅残留的壁画。她不知道怎么吃西餐,一时略有慌乱,但最终决定不动声色地按照自己最自然的方式来。用手攀开香草面包,涂抹上黄油,放进嘴里咀嚼。轻声地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与她交谈,话题平易,思绪却深沉真实。大学专业是数学,在欧洲得到硕士的学位,为了得到工作,又读了商科管理硕士学位。娶过德国妻子,有两个混血孩子,换了德国国籍。他获得回中国工作的机会,来回在慕尼黑和北京之间。但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是苏黎世。他说。我在那里工作过四年,黄昏的时候骑自行车经过大湖,心里很安宁。很多在欧洲的华人都嫌弃那里冷清,但我觉得恰恰合适。大概我不喜欢热闹。我喜欢安静,干净的事物。
他说,我喜欢安静的,干净的事物。当然。她也是安静的,干净的事物的一个种类。他大概从小是那种学业优秀,热衷体育,并且也洁身自好的优等生。但他不会掩饰自己对女性的兴趣。因为他知道自己有资格。他在恋爱中希望获得身体和情感的愉悦,需要一种充沛的平衡的清洁的关系。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有审美观的男子。他不觉得一些关系里有禁忌。吃完饭,他询问她是否可以陪伴他去听一场音乐会,是门德尔松和肖邦曲目的一个演出。因为路途不远,他们步行前往。走过有高大粗壮法国梧桐的陈旧街道,灯光下的斑驳树影浮动在脸上,衣服上,仿佛是在一种注定无法成形的未来中穿行。即使在初夏,这个男子也是挺括的衬衣,西服,皮鞋。没有任何污渍,褶皱,破损,畏缩。没有任何敷衍,懒怠,松懈,推托。在剧院里,刚刚坐下,顿感闷热。他脱下西服,黑暗逼仄的观众席中,一股淡淡的男性香水气息缓慢散发出来。是松木和苔藓的味道。若有若无,百转千折,曲径通幽,渗入心扉。而脱衣之前,这气味从未有任何泄露。她心底掠过一声叹息。眼睛看着缓缓拉开的丝绒幕布,心里却分崩离析。
音乐很好。优美,震动。是与地铁,窄小浴室,发青的面容,没有任何关联的存在。身边的人群,看起来也是这样衣着光鲜,彬彬有礼,仿佛他们平时与她存在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些人的存在。更没有他的存在。散场后,她去洗手间。在镜子面前补上一些唇膏,扑了淡淡一层粉。走到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华丽的枝形水晶灯如同梦魇。他已经穿上了西服,站在墙角边,静静等待着她,看着她。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此刻显得更为美好。应该说,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焕发,过。
他带着她回去西餐厅的停车场取车。在夜色和树阴中,他的手已经搭上来,轻轻拢住她少女般的肩膀。他的手指,修长,清凉,散发着清洁的气味。这手指轻而细腻地移动,抚摸她脸颊下面的肌肤,又延伸到耳垂,耳廓,然后轻轻触碰她的上嘴唇,她的上嘴唇正中有一颗小小的凸起,平时看起来是细微的存在,但他显然感知到它的意义。他抚摸着这凸起,彼此的皮肤蠕动着,她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呼吸。他身上散发出野兽般的气息。灼热。有力。仿佛正透过她单薄的衣裙,逡巡于她的肉体周围。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体里面一个开关被拧开。某种源泉正突破缝隙,流淌在她湖水般的身体之中。他传递过来的性感,如此敏感相投。仿佛他们的肌肤天生契合。这实在是危险的事情。
他们上了车。他的声音变得低哑,他说,我住在浦东君悦,那里有一个可以远眺灯火的酒吧,如果你有时间,我想请你喝一杯酒。明天就要回去北京,下次不知道何时再见。她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她当然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她可以给他。但她不愿意轻率地交付给他。有些存在,如果要交付给一个注定会落空和破碎的未来,那么这存在不能使她感觉富足,只是更贫乏和无助。她被他深深吸引,只是她知道这感情的命运是什么。她坚定地告诉他,她要回家去。她也不想让他送她回家,因为她所在的廉价偏僻路段,难以启齿。他没有勉强。在她指定的一个街口,放她下车。他恢复一贯得体的神情和微笑,仿佛刚才欲望激盛的邀请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试探。他说,我会再跟你联系。你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他的高级德国跑车引擎呼啸,飞驰而去。
结果是,整整有两个月,他没有给她任何消息。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短信。仿佛把她彻底遗忘。仿佛是一种惩罚。她在对他的思念和渴望中,感觉到自己逐渐失去支撑的力气。夏天临近结束。她主动发了一条短信给他,你好吗。最近一直都很忙吗。她发完这短信,在羞愧和一种对结果的无望中,几乎想关机了事。但出乎意料,他的短信回得极快速。他说,我很好。想念你。回去德国很长时间,刚到北京。她看着这短信,内心释然,似乎帮自己找到理由。是,他一定工作繁忙。他去了国外。他依旧想念她。但在德国也可以发短信。为什么他可以做到两个月完全把她置身事外。来来回回的念头,使她混乱不宁。更合适的理由是,他用自己的方式控制她。他等待她向他服从。给予他所需要的一切。而他如此自信,似乎认定她终究将会服从。
六个月后。他再次来到上海。依旧是一次重要会议。但开完会后,他邀请她跟他同去杭州,一天来回。他没有提出在那里过夜。一面冬天中的大湖,在雪光中荒凉安宁。她站在岸边,点了一根烟。她知道他在旁边默默看着她,她不用企图掩饰自己的脆弱。一只白色苍鹭,长喙衔着一条银白的的鱼,从水草深处飞起,划出一道银白色弧线,飞向亭台的另一边。蓝色的光线充溢天地,明亮,寒冷。她突然有一种幻觉,觉得自己与他的一生,在此刻就得以了完美的终结。她与他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在回程的车上,他放了音乐。车厢里暖气充足。山地风景在高速公路两旁飞速掠过。在别处的感觉很好,因为她暂时得以忘记自己的位置,自己存在的世界,自己的阶级,自己无力并且灰淡的人生。她觉得疲累,歪着头就在座位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看到车子已经进入了上海市区,车子在收费站排队等候,灯火明灭。她的身上盖有薄羊毛毯。他关了音乐。默默看着她阴影中苏醒过来的恍惚面容,然后俯身过去亲吻了她。
她在他的脖子上吻到熟悉的香水气味。是在音乐会的黑暗中使她分崩离析的气味。她依旧有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在明天上午回去北京。如果对他服从,他会给予她更多的东西。他在谈话中,几乎是明显地暗示过她。虽然没有明说利益的内容,但她知道,如果他们的关系由他支配,他可以为她做出许多:帮助她去欧洲进修读书,或者帮助她调换工作,或者给她另租一套房子。也可以每个月给她钱,让她什么都不做。他是否可以,这是他的问题。而他是否愿意把这可以变成实践,则是她的问题。她,必须,要,首先,向他做出,服从。彼此敏感相投的性情,即使沉默无言,也完全可以感知到对方的意志和需索所在。只是这依旧是悬殊的途径。他们感情的目标和属性,完全不同。她看着他身上那件那昂贵的毛呢大衣,色调内敛,毛绒上面好像撒了一层零星的白霜。她内心酸楚地思忖,自己只不过是想保留一些些尊严,可以郑重地,公正地,自由地,去恋慕他。虽然他们阶级不同,分属的世界不同,彼此能量完全不能势均力敌。但是为什么,她不能以自己的方式去爱他。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
也许这注定是一次一败涂地并且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战争。如果她做出服从,她真实而卑微的爱情,将使她堕入黑暗深渊。肉体上的沉堕,带来精神上的依赖。但事实上没有任何未来存在。比他小16岁的自己,单身的自己,一无所有的自己。照照镜子,就能知道,自己不过是一颗被摆布的棋子。而如果她没有做出服从,也许她拒绝了某种危险的可能性,但这段感情,依旧是她的劫难。她对他的思念,渴望,向往,与日俱增,闪闪发光。
第二次拒绝,换来的惩罚是,他在接下来的四个月里依旧杳无音讯。她固执地抵挡了很长时间。也不与他有任何联系。她的自尊和卑微剧烈交战,无地自容。如常地挤公车上班,在办公室的小格子间里对牢电脑十个小时,吃盒饭,有时加班到凌晨独自打车回家。她意识到自己在苟且却坚硬地生活下去。日子一天一天流逝。没有任何余地。没有任何机会。她在双休日也全无交际,长时间放着昆曲的CD,有时就在寂静中入睡。醒来时,在黑暗的房间里,听到清冷丝弦。一阵一阵,从无意识的昏睡中,断续而惊悸地醒来,心有刺痛,仿佛被一条丝线勒紧。有时凌晨再也无法入睡,在单人床上坐起来,对着狭小拥挤的卧室,默默抽烟,直到天色破晓。她最终可以确定两件事情,一,她的身体和精神,经由他带来的那些记忆,开始向往和憧憬他。二,他没有爱她。也不会爱上她。
在他失去音讯的六个月后,她有了一次约会。是在网上征婚网站认识的陌生男子,看过照片,MSN聊天过一段时间。他也是漂流在上海,做软件开发,在张江工作,职业和收入尚可,有结婚的意愿。他们约在太平洋百货的二楼咖啡店。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矮小。头发有些油腻,衣服上散发酸涩的气味。坐下来点了东西吃,经常掉落食物,一会就把桌面和餐巾搞得污迹斑斑。但是,他还是有着朴实和憨厚的笑容,像个埋头于工作而与现实脱了节的大孩子。他的心灵也没有成长。谈不出任何敏感的细微的话题。贫乏的寒暄。也许他对她比较满意。他说,他目前攒的钱足够付掉一套100平米左右房子的首付。以后两个人同心协力,慢慢付清房子的贷款,还可以再买个车。他说,其实他觉得最皮实的车是捷达。样子是普通了一点,但的确方便,耐用……
秃瓣杜英的特征是什么?
这种树,树干端直,四季常挂几片红叶。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小段对白。那时,他们是在杭州的植物园里,站在石堤上,看着眼前一棵大树。其实,它不过也就是一棵形貌普通的树,树干,枝叶,没有分别。但的确总是有几片红叶,突兀,细微,存在于大簇绿叶之中。仿佛是它灵魂深处执著的不甘愿的无法释然的孤立的无助的势不可挡的也是强硬的牢固的唯一的一脉精神。如果没有这几片红叶,那么它就不是它。不是这个概念中的它。它就与其他一切没有任何分别。
她渐渐失去对聆听的意识。空气中浮出的,都是他的香水气味,若有若无,百转千折,曲径通幽,沁入心扉。在黑暗逼仄中,在分崩离析中。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上嘴唇中的凸起,熟练而温柔的手势,他的亲吻,充满柔情而粗暴有力,清凉皮肤和湿润粘膜彼此蠕动的感觉……她的身体,其实早就被他启动。她的内心也做好了准备,接受他以更多野蛮的力量袭击和破坏她。这是她对他的接纳。女人的肉身,只有在被占据的时候,发出的那种空空的回声,才是存在感。而平时,不管它美丽与否,年轻与否,它不过就是一具躯体。他们即使无时不刻在运动,也是停顿的。就如同独自去旅行,渐行渐远,走到内心里面,那其实是一种封闭,缺少对照和启示。只有当另一个人侵入这具肉体,它在回声中复活。疼痛,力量,温柔,需索,间断而连续,交替而有序,分明而果决。秘密和羞耻,在黑暗的走廊尽头,如同华丽枝形水晶吊灯。摇晃,闪烁,璀璨。你闻到来自身体深处的血液的味道。咸涩,酸楚,隐匿而强烈的气味。这的确是一种深刻的自我存在。
她拿起手机,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给他发了一个短信。她写,你在哪里。然后她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等待。一直到凌晨五点,他都没有回短信。她睡着了。刚好是周六,她可以睡到中午十二点,而事实上,在十二点,她是被手机的声音吵醒的。屏幕上显示的是他的号码。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回来,声音很平静。他说,你好吗。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她也感受到了他声调中的感情。他们这样敏感相投。只要碰触在一起,就会发出电流嘶嘶的声音。他也是知道的吧。他什么都知道。但他有自己的取舍。
他说,他此刻在德国。大概两周之后回北京。已经在欧洲待了三个月,为工作,也为家庭。和妻子之间有一些问题存在,需要解决。他坦白说起自己的私生活,说在北京有一个半固定的女朋友,有时候在他的别墅里居住,从他抵达北京开始,已有三四年的交往。女朋友现在也到了30岁,从英国读书回来,漂亮优秀,在一个昂贵奢侈品品牌担任要职,为了他,一直没能够结婚。当然,他不可能轻易离婚。他断续说了很多,情绪消沉,却又坦然。这对话,真实深刻,如同在一对相交数十年的老友之间发生。她一直听着。然后他说,你的辫子有没有比我们去杭州的时候更长一些。我经常会想象某个晚上,解开它,看着你微微蜷曲的浓密长发铺散在枕头上的样子。我在欧洲给你买了布料。你要做布拉吉穿。我从来没有见过能够把布裙穿得这样好看的女人。他又说,等我回到北京,工作会很忙碌,没有时间来上海。你能过来吗。我给你买好机票。
她迟疑了数十秒。她知道。她只是希望,能够保全一些些自由,一些些尊严。可以把自己的情感交付给她,而不是被他掠夺。但是。她知道面对的现实本质严酷。要么还能得到一个时刻。要么,就什么都没有。她知道她已经没有时间。再没有任何机会。这就是这个战争的本质,她,不能,以自己的方式去爱他。她说,好。我去。
在飞机上,她觉得疲惫。两个小时飞行,昏昏欲睡。眼前浮现出暗蓝天空中,一行一行发出亮光的纸灯。那时,他们在杭州湖边,吃完晚饭,在出发回上海之前,有一段时间用来散步。有人在湖边放孔明灯。用竹篾和白纸糊起来的圆柱形大灯,托住灯底,点燃浸泡了酒精的脱脂棉,燃烧使空气温度升高,浮力托起灯体。发出光亮的纸灯,缓缓上升。松开扶持的手,燃烧着火焰的灯,以一种有序的力量,穿越树梢,飘向湖中高空。在极为高远的空中,排满一行一行的纸灯,缓慢而安静地飞行。它们是被放置了愿望而开始出发的,这些美丽的虚幻的光明的流离的纸灯。火焰有燃尽的时刻。余焰燃烧了纸灯,白纸烧成黑色,坠落在湖面上,仿佛破碎的灯笼。湖面上漂满依旧成型的黑色尘埃,在波浪起伏中涌动。他就在她的身边。气息和热量,触手可及,却不可占有。她的心底,对自己许下一个愿望。仿佛经过一片森林,看到一棵花树。无论如何,也要在繁盛花枝下做一次祈祷。因为,因为,因为无常和贪恋不甘,总是惺惺相惜。守候在数量有限度的柴堆旁边,观望火焰。你知道余烬冷清。你知道黑夜漫长。你知道孤影摇动。你知道时间在流动能量。幻觉注定不能固定成形。不去擦拭它。它也在褪色。不去裁剪它。它也在破损。
当你若有所思的时候,你像一个孩子。你就像我的小女儿。他说。
但真相显然并不是如此。当他冷静地摆布她的身体的时候,她知道她只是作为容器存在。
那一个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她看见自己伫立在一个高高悬空的窗台上,即将开始一段表演。是一场高难度的舞蹈,还是一段柔术般的技艺?虽然心有畏惧,但她打算开始。屏住呼吸,一跃而下,手足搭住窗台边缘,全神贯注,心怀畏惧,然后倒挂下头,呼出深长的呼吸。身体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都需要高度的柔软,和谐,专注。底下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一个观众的面容,昏暗中却是人影憧憧。那么她是在为一处黑暗还是为面目不清的陌生人表演?但是她已经尽力。她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但却悚然间发现,自己的头发处有一个纰漏,那里居然别着一只廉价的塑料发夹!扁长形的,暗红色的,是她在屈臣氏超市买的塑料制品,晚上卸妆的时候,用来把刘海别在头顶,这样可以露出全部的前额清洗。每一个夜晚,她别上这个红色塑料发夹,在镜子中看着自己卸去脂粉的面容,年轻,苍白,微微发青。她的生命在这样的时刻,呈现出无比真实的质地。无处躲藏。而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她居然还顶着它。她的表演。最终呈现的,或她自己曾经试图实现的,是一次竭力的完美的超脱自我的技艺,还是一次因为头顶这枚引人注目的塑料发夹,而导致的终结性的落空?幸好。天亮的时候,梦也就结束了。

『叁』 短篇小说 | 挣脱

许轻轻突然不想结婚了,在她醉酒向周席求婚的48小时后……

1.

事情是这样的,许轻轻去参加同事的婚宴,喝的有点多,醉眼朦胧中,眼见新娘和新郎在光影交错中幸福地相拥,周围簇拥着浪漫的花海和热烈鼓掌呐喊的人群,她眼里渐渐起了雾,心底瞬间涌现出一股冲动和憧憬,这种激情在她打车到家后仍久久不息。于是,手拿新娘捧花的她在男友周席进屋的一瞬,踉踉跄跄地迎过去,单膝跪地,仰起脸说:“周席,你愿意娶我吗?”

周席刚到家就遇到这么大的阵仗,一瞬间是懵逼的。他看着眼前的许轻轻,脸红红的,眼神迷离,嘴上的口红有些调皮地脱离了嘴唇向周边蔓延开去,是她喝多了酒后特有的状态,松弛又肆无忌惮。他爱死了她这种状态,走上前去扶起她:“小傻瓜,这是闹的哪一出?”

“你就说愿不愿意嘛?今晚看到人家结婚,真的好幸福好感动啊!”许轻轻微微地撒着娇,她很少有这样的柔软状态,这得益于酒的功劳。

“愿意愿意,你此时让我上天摘月亮我都愿意……”周席对这样的许轻轻毫无招架之力,嘴里一边附和一边揽着她走向卧室......

第二天醒来,许轻轻忍着头疼坐起来,端起床头柜上的凉白开先灌了几口,又揉揉太阳穴发呆了几分钟醒盹,然后转头去看身旁的周席。浓密的发量,粗犷的眉毛,比她还要小的瓜子脸,胡茬刮得清清爽爽。这一辈子就是他了吗?这人真的要成为她的老公了吗?她心里有点微微地不确定。好在下一秒,周席就睁开了眼,然后侧过身用手肘撑住头,看着盯着他的脸呆愣的许轻轻,调侃到:“咋?一大早就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老公了嘛?”他故意把“老公”俩字咬的很重。

“噫~~~去,去你的。”许轻轻对“老公”俩字很不适应,浑身一激灵,拿起枕头就朝着周席身上的被子砸去……

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打打闹闹,像两个玩伴,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倒也其乐无穷。

“我昨晚一激动就跟我妈打电话说咱们要结婚的事了,我妈很开心,说要陪你去选婚纱呢。还说结婚后你可以辞职在家当全职太太,反正我们家也不差你挣的那点钱。”周席一把揽住许轻轻的肩膀,还学着周星驰的话说,“回头我养你啊!”

许轻轻对于未来的婆婆只觉得压力山大,那是个比她妈还要强势还要说一不二的人。

“啊,你妈要陪我选婚纱啊?这个就算了吧。咱俩去就行了。”许轻轻抗议着。

“我妈也是好意,不过你要不喜欢那我就不让她来了。”周席附和着。

可是在试婚纱那天,他妈还是悄无声息地来了。在许轻轻穿好一套,打开帘子想给周席显摆多么漂亮的一刻,帘子后的脸却变成了他的妈妈,笑得随和又刻意。许轻轻尴尬地打招呼,背着他妈跟周席挤眉弄眼地询问她怎么又来了,周席耸耸肩,脸上的表情有讨好和无奈。

许轻轻很喜欢身上试得这一件,一字肩,可以把她的脖颈衬得修长又纤细,胸前微微的小V,即不太过又不太保守,腰部有着一朵白色玉兰花的刺绣,点缀得高雅脱俗,裙摆大大的,长度刚好及地,最惊艳的是整个婚纱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细闪,许轻轻可以想象到在婚礼现场灯光的照耀下,那将会怎样似星辰般的美丽,到时候再配个长长的头纱,啊,堪称完美。许轻轻喜欢完美。

“吆,美的嘞~不过,啧......看着是不是有点太露了。唔......再试试这件、这件......多试试总没错。”周席的妈妈围着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去架子上给她挑选她认为更适合的样式。

许轻轻摆摆手把周席招来小声地对他说:“我就喜欢这件,就这件了。你跟你妈说说别让她......”在他妈眼神飘过来的一刻,许轻轻忙摆好笑脸住了嘴。

周席便过去对他妈说:“妈,轻轻喜欢那件,就定那件了吧。”

“哎呀,你懂什么咧~这婚纱嘛,就得多试试。”边说着边拿着一件递给许轻轻让她试。

许轻轻无奈,只能去试。试来试去,他妈妈终于选中了一件,蕾丝纱纱的七分袖,肩膀裹得若隐若现,倒也不能说难看,但不是她许轻轻喜欢的啊。

周妈妈倒是在一边直夸:“好看的嘞~”转头就对店员说,“就定这件吧!”

许轻轻急得对着周席狠狠瞪眼,换好衣服后,周席终于酝酿半天对他妈说到:“妈,是我俩结婚又不是你,我们喜欢那件。”

“好好好,听你们的。”周妈妈边说着边推着他们出了门。

可转头第二天,送来的婚纱还是周妈妈选择的那件,许轻轻看到后愤怒地把婚纱摔在地上,心里的感受像是她高中前的那段时光。

2.

许轻轻出生在一个小县城,父亲母亲都是老师。她的家庭要说大富大贵谈不上,但也可以说是书香门第了。小地方的人总是对有学问的人充满尊敬,何况家家都有孩子,总要在老师手下读书写字学知识。所以,许轻轻家在当地也颇有自己的一点地位,这也便造就了许妈妈说一不二的性格。许妈妈非常注重对孩子的教育,在一分之差便差上千名次的高考大省,这条道路向来都是竞争惨烈头破血流,她希望孩子有个更稳固的未来。

在母亲天天的耳提面命中,许轻轻自小便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懂事”,当然这个懂事主要体现在学习上。许轻轻上学很早,小学初中,总是班里最小的一个。她上课总会坐的板板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放学到家后的第一件事总是先去完成作业。她不爱说话,不懂社交,内心有着敏感、胆怯和自卑。孤独是有的,她偶尔也会无意识地隔着玻璃盯着窗外树上的鸟儿,看它们清理羽毛,看它们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然后一起呼啦啦地飞向天空。偶尔她也会在课间望着嬉笑打闹的同学,眼中充满着艳羡的光芒,可等她回过神来,又一头扎进了课本里。

日复一日中,她学会了和孤独和平共处,也在践行着母亲赋予她的“正确”使命。虽然有时也会被欺负,但她也算顺遂地在父母安排的重点学校重点班级里度过。她也不负母亲的期望,学习一直都是数一数二。

但她觉得母亲从来就没有满意过。在她小学考第一蹦跳着把试卷拿回家时,母亲看一眼就说:“你看看你错的那道数学题该错嘛?是不是马虎了?下次要好好检查。如果你高考时因为马虎错题,你知道后果吧。”如果是她数学考了满分时,母亲就会说:“不要因为这次考的好就骄傲,快去预习下一节的课程吧。”总之,从小学开始,“高考”俩字就被母亲强迫融进了她的血液里,学习是她所有的生活。当然,在衣食住行上,母亲从来不曾亏待她,只是,她所有的努力也不曾博得母亲的一笑,她从来不记得母亲抱过她或者夸过她。而她的父亲,在许轻轻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很忙,忙着备课上课,写教案,批改作业。她记忆里的父亲总是躲在书房里,许轻轻从门口看到的全是她的背影,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模糊又遥远。

3.

叛逆会迟到但从不缺席,在许轻轻脸红心跳地偷偷看高中男同学给她写的情书时,在她看到班里的氛围在悄悄变化时,她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那个世界看起来那么的欢乐、无序、飞扬、无所顾忌,像一块磁铁一样深深地吸引着她,她想靠近却又不敢。她不敢早恋,不敢逃课,不敢去网吧,不敢像教室里后排的那些女孩子一样披头散发,擦脂抹粉。她在她们肆无忌惮地欢声笑语中看到一个叫做“青春”的东西,而她没有。她的青春里只有做不完的作业,刷不完的数学题,背不完的英语单词和做不完的噩梦。她时常梦到数学考了零分后,母亲站在背光处望向她时那失望又愤怒的眼神,和她无助又无措地躲在房间的阴影里默默哭泣的场景,尽管这场景从不曾发生过。

16岁之前,许轻轻一直走在一条辛苦寡淡又正确的道路上,除了学习还是学习。16岁之后,她终于跳起来扒着窗台隔着玻璃看到了外面繁杂的世界,车水马龙的巷子里,无边无际的夜空中,充斥着欢笑,温情,打闹;自觉,强迫,谩骂;算计、堕落、罪恶。那复杂色彩的明媚闪耀着她的双眼,那阴暗刺激的窥探冲击着她的内心,她仿佛一尾纵情一跃后看到大千世界便强烈渴望上岸的鱼,即留恋水里的安全安心,又憧憬岸上的无限风光。于是,在父母的不知情中,她的思想正渐渐萌芽,渴望长大,然后漏出獠牙去跟世界搏斗。

许轻轻第一次开始了跟内心对话,问自己想要什么。当然她是没有答案的,她还不习惯于自己对自己说话,她还在父母对她灌输的话里打转。况且高考的倒计时也已提上日程,容不得她三心二意。刷题刷题刷题,月考月考月考,班里笼罩着持续的低气压,她尽力安抚好自己内心的兵荒马乱,完成这十年寒窗的最后冲刺。理所应当的,她报考了父母推荐的专业,向着父母设定的最稳固顺遂的人生之路迈进。

等等,且慢,为什么是理所应当而不是理所当然呢?

因为许轻轻并没有那么选,她内心的獠牙在一日日壮大。让我们退回到她报考的那一天,在父母推荐她考个本省的师范大学,毕业后直接在省会城市当老师的建议下,她第一次弱弱地表达了自己的反对。在父母的错愕中,她温柔又坚定地选择了离家很远的一座城市里的设计专业。

带着父母的不解、争吵、责骂和留恋,许轻轻坐着火车第一次离开故乡的那片天空,她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自由的味道。她终于像儿时隔着玻璃看到的鸟儿那样,开始了翱翔。在轰隆轰隆的火车声中,她第一次睡了一个踏实的觉。她的内心全然没有要离开家的茫然和惆怅,只有对未知的好奇和对大学生活的憧憬。

4.

那是许轻轻第一次的反抗,小试牛刀后,她为自己握住了自己的人生而喜不自禁。可如今,难道一切又要退回去吗?

许轻轻心思不定,难道仅仅因为一个婚纱,就要悔婚吗?许轻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而身旁的周席,鼾声如雷,在焦躁又安静的夜里显得那么的突兀和矛盾。

其实认识周席并不是什么浪漫的邂逅,而是人为的撮合。在她离30岁还差一年的敏感关口里,在父母看她迟迟没有一个稳固像样的男友时,终于坐不住了,逼着哄着瞒着闹着托这个亲戚找那个同事用尽了所有的社会关系来为她相亲。他们便是在一次的相亲中认识。父母满意于他的家世,他满意于她的身高和外形,于是在不咸不淡中,他们开始了交往。

那时的许轻轻正处在一种焦虑和矛盾的心态中。大学四年一晃而过,在考研失利后,她脑袋里装着些许的专业知识、些许的穿搭化妆技巧、些许的信念和热忱便一头扎进了社会这个大熔炉里进行锻造。只是当时的她没有想到,这个过程会那么的缓慢而痛苦。

起初的几年,她也有过一段惬意又自在的时光,可后来不知怎的,世界仿佛一瞬间就变得焦虑又浮躁,她被迫裹挟在这股洪流中。城中村拆迁导致房租大涨,“996”体制开始盛行,“内卷”变成了常态化,一批一批的年轻人源源不断地袭来,她仿若前浪,被推挤在沙滩上。甲方的无知和挑剔,老板的变态和压榨,在又一次加班到凌晨回到家时,她突然发现眼角起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细纹,才猛然发觉,她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没有她的一砖一瓦,事业让她透不过气,恋人还不知在哪猫着跟她玩捉迷藏,还要用多少的时间为代价才能换取她想要的生活呢?她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选择,如果当初听从父母的安排,选择当老师,是不是要更轻松一些?但是这内心的些许犹疑她不能也不想对家人提起,只能尽力减少回家的频次,来躲避妈妈口中那个自己早已脱轨的人生。她不愿面对,不敢承认,可是当她在微博上看到相亲角中那些三十多岁的女人,被冠以“大龄剩女”的称号,被安排、被挑剔、被比较时,她变得更加的焦躁不安。这个社会总在告诉她,一个女人没有家庭,就怎样都是失败的。她便是在这样一种年龄焦虑和内心犹疑的状态下,接受了父母的安排,认识了周席。

周席配她,哪哪都不为过,除了一米七六的他站在一米七四的她的旁边稍显不足外。他有着挣钱能力远超于她的家世,外貌清清爽爽,脾气温和稳定,爱干净,不娇气,会做家务,爱玩爱闹有趣。只是,就算最开始的热恋期,他们也只是像玩伴一样吃喝玩乐。许轻轻总觉得,周席像个孩子,不懂她。他不懂她爱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浪漫,当她看到一段惊艳的诗句发给他后,他只会说牛逼牛逼;当她跟他分享拍的蓝天白云月挂柳梢星河璀璨时,他只会回她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包。他不懂她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也不懂她的言不由衷口是心非。他是浅显直白的,而她是复杂内敛的。

但若要说她对他没感情,她许轻轻自己都不信。她喜欢他的简单直白,不用费心去猜;喜欢他刮干净胡茬的脸,清爽又白净;喜欢他望着她时的眼神,温柔又深情;喜欢他的笑闹和关心,有趣又温暖;喜欢他早晨醒来后的偷吻,甜蜜又温馨;喜欢和他一起的吃喝玩乐,无忧无虑。可是她也讨厌他在每次矛盾后的退缩,讨厌想跟他好好沟通时他的玩笑,讨厌他无论对谁都是那么温和不知反抗。许轻轻真实的自己其实脾气很大,但他们从来没有好好的吵过一次架,她每次积攒的怒气都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柔软沉闷,毫无着力点,闪的她心累。

其实许轻轻周边结了婚的小姐妹都夸周席好,她们说:“你真是矫情,你不知道一个情绪稳定的男人有多难找”“就是就是,你们也赶快结婚吧,年龄再大可就找不到这样家世的了”“过日子嘛,也就那样,谁还会真找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去折腾婚姻啊”“是啊,年龄大了也就折腾不动了,跟谁迟早也是平平淡淡的过”......

只有她闺蜜对她说:“你问问你自己想要什么?忠于内心吧,不然你总会纠结到底的。”

想要什么呢?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她不知道。从小是父母安排的生活,接着是她和父母咬牙对抗着的生活,后来的她好像一直顺着一股潮流在随波逐流,逐渐她好像已经淹没在这条时光长河中。周遭的眼光审视着她,言语吞噬着她,于是,她不自觉地感到惶恐焦虑。她想顺着这条河流走啊走,可是怎么也追不上,她怎么样都显得格格不入。同龄人早已结婚生子、买车买房,过看起来热气腾腾的生活。到她这儿怎么就是不行,她仿佛卡在了这儿,无法和自己、家庭、世界和解。

但她知道她不想要什么,她不想要再去过那种被束缚被管控的人生,她不想活在迎合别人的期待里,她不想她人生的意义只是婚姻丈夫孩子和吃喝拉撒睡。一定还有些别的什么,一定还有一些值得终生为此追逐的东西,只是她还没找到。马上三十岁了,常言道三十而立,而她,除了能够养活自己外,一无所有。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5.

许轻轻想起了刚毕业时一个人的生活。那是一段最为惬意的时光。

那时的她充满着对工作的热情和对新生活的期待。刚入职场,虽然工资少但工作轻松。她在公司旁边两公里处的小区里租了个房子,四室一厅里面的一间,价格不菲。不过她喜欢那个客厅里整面墙都是大大的落地窗,一打开大门入眼就是明亮又开阔的视野,从22楼的落地窗往下看是小区里建的云彩状的游泳池,池边种着棕榈树,建着木头小亭子。池里的水映着蔚蓝的天,如一幅画。早晨在客厅可以看到缓缓升起的朝阳,傍晚可以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夕阳西下。她自己小屋的飘窗上,放着她的整个世界。她在飘窗上铺了块地毯,上面放着靠枕和小桌,桌子上的花盆里养着吊兰和绿萝,生机勃勃,地毯的角落里摆着厚厚的一叠书。每天傍晚下班后,她都带着耳机踩着轻快的步子悠闲地走回家。

那个夏天,许轻轻看了一场又一场的夕阳和晚霞,吹过一场又一场的微风,时光悠长而缓慢。每次到了家,她都能感到无边无际的从心底散发出的畅快,那里的整个空间都是属于她。她时而躺着静静听歌;时而坐在飘窗上透过玻璃看远处的万家灯火;时而拿着瓶酒喝到微醺,让轻飘飘的思绪漫步目的地游荡;时而和朋友通通电话视视频畅快地聊聊天;时而收拾收拾房间打理打理花草。当然更多的时候,她靠在飘窗上,看一本一本的闲书,看毛姆的月亮和刀锋,看弗兰克尔写生命的意义,看麦家的人生海海,看被讨厌的勇气,看米切尔的乱世佳人,看武志红的心理学,看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他们都在说你永远有能力选择自己的人生,其实不是他们在说,而是她在拆解。她拆解着作家的世界,体悟着自己的人生。

她心里的獠牙已然长大,只是被她刻意压制着,她仍然想试着去过一过大家都在过的正确人生,不出格,无意外,赶在三十岁前结婚,然后生子,余生为家庭不遗余力。她也尽力去试了,她都求婚了,父母都知道她要结婚了,然而,她怎么忽地就不笃定了呢。

望着身旁的周席,看他没心没肺地酣然入梦,许轻轻都气笑了。周席完全看不到她这两天的心不在焉,也看不到她这两天的神情恍惚。许轻轻觉得周席可真是幸福,可如果我来打碎他的这种幸福,是不是太过残忍。

6.

清晨的阳光又一次的升起,许轻轻早早的就醒来在厨房煮咖啡,看到周席飘过便漫不经心地说了声早。

周席飘过去后突然又嗖地飘了回来,扒着轻轻地肩膀轻嚎:“呀,轻轻,你看看你的那俩熊猫眼,昨晚是不是又背着我刷剧了,我们可说好一起看的。”

许轻轻一阵大无语,有气无力地回:“走开走开,谁背着你刷剧了。”

“反正不许你自己先看,等晚上我们一起哈”说着周席就跑向了厕所。

许轻轻望着周席的背影,心里暗暗苦笑:这傻孩子,是真长不大。可转头她又羡慕起来。她羡慕周席什么都不在乎地没心没肺,羡慕他在父母的管控下也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她自从16岁对这个大千世界管中窥豹开始,就想要过一种由自己掌控地肆意洒脱的生活。可是跟周席一起不行啊,她许轻轻早已不是一个无意识的瓷娃娃,她早就逼着自己去认识建构一个属于自己的夯实三观,怎么可能再去以婆婆的指令行事,以夫家的责任为己任,以周围人的眼光为行事准则,那岂不是又退回到16岁之前那种混沌人生了嘛。而且,许轻轻开始意识到最为关键的问题,她可能没有那么爱周席。周席会用她最爱的书垫桌角,用她最爱的香水喷厕所,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了解珍视过许轻轻所爱的东西。她和他只能做玩伴,他没办法做她的知己,也没办法做她累了时候的依靠。

咖啡杯里的咖啡早已冷掉了,许轻轻的心也在渐渐冷却。

7.

晚上,许轻轻拉着周席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周席还以为要开始追剧了,连薯片都准备好了。然而许轻轻说:“周席,我不想结婚了。”丝毫没有犹疑,没有婉转,她坚定地盯着周席的眼睛,不让他有丝毫的后退之路。

周席一瞬间有点懵,他盯着许轻轻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可是她的眼睛完全藏在了睫毛的阴影中,他看不懂。

他脸上渐渐升起一种绝望之情:“为什么?轻轻,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听到这句话,许轻轻的眼中弥漫着一股浓到怎么化也化不开的悲伤之情。她看着眼前一脸受伤的男人,心底在流泪,但她必须要用最直接的方式结束掉这段感情,扭扭捏捏优柔寡断只会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更难以释怀:“没有,你真的一直都很好。只是,我可能不够爱吧。”

听到这句话,周席开始泣不成声:“轻轻......我不要分手......我们不分手好不好?如果是你觉得我妈......我妈她......太不好相处,我们就少来往好不好。你到底是为什么呀?我不要分手......”周席觉得整颗心都是痛的,他拉着轻轻的手,一直用颤抖的声音反复求她。

许轻轻任由他拉着发泄,她用一种慈悲又残忍的眼光看着他,为他心痛,又为自己难过,但她没有任何的犹豫,反而变得更加坚定:“周席,你不要这样......其实也不关你妈妈啥事,是我们之间有问题,你意识不到嘛?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

良久,她等周席的哭声渐褪,对周席说:“真的只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你以后会找到更合适的女孩。”

许轻轻说完话,收拾好东西,回头又望了一眼呆呆的周席说:“我走了,再见。”便轻轻关门,没有再回头。

她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或许是最寂静的世外桃源,或许是最嘈杂的人群闹市,不管去哪,终归是她自己想去的地方。前路茫茫,无问西东,许轻轻叹出一口浊气,重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她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欢愉、有悲苦、有遗憾、有不舍,但是当梦醒,一切也都成为了过去。

她想着先跟妈妈打个电话吧,她们或许不解,或许责备,但却可以放心了,她们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或许她还需要时间去忘掉周席,需要阅历来让内心更加强大,需要想想来时的路和归途,需要勇气摒弃掉周围人嘈杂的噪音,但许轻轻觉得,她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了。

“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她对妈妈说了最后一句话。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她听到了这近三十年来她最期待的一句话:“好吧,或许你是真长大了。明天回家吃饭吧,做你最爱吃的白菜猪肉炖粉条......”

许轻轻终于忍不住,在大街上泪流满面......

                (完,感谢阅读)

『肆』 求花火短篇小说

一篇很感人的文章,《卡农》 桃子夏
手指划过黑白琴键,久不弹,许多曲子都忘却,只有一首烙印心底——《卡农》。一个声部是种追随另一个声部,蜿蜒直上不离不弃。在最后的琴键落下之前,它们会糅合在同一个颤音里,宛如生死相随,终于幸福了的爱情。

{如歌的行板}
今晚是选秀节目《炫音为王》的决选之夜。五十名选手经过三个月的PK赛,最终剩下两人站在舞台上,争夺最后的王位。傅斯年背手站在聚光灯下,俯瞰整个会场的人。电视台正在现场直播,别说与他同台的对手,就连主持人催促评委快出结果的音调,也小鹿乱撞似的高低不平。
分数一出,举座哗然。两名选手经过电视投票和评委加分后,得分居然一模一样。没办法,只能通过现场五十名大众评审投票来定胜负。坐在大众评审席上的我,凝望聚光灯下的傅斯年。对!你,傅斯年,你波澜不惊的神色里,暗含着不属于二十二岁的泰然。
对!这才是我喜欢的斯年。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傅斯年。
两人票数接近,只要我把选票投给你,票数超过半数,你就赢得了今晚的王座。全场视线都聚焦在我手里的选票上。你的对手目光楚楚地望着我,眼神好似在说,投给我吧,我真的很想赢得比赛。目光有魔力,牵引着我与你擦肩而过。擦肩的瞬间,你眼光一紧。我太了解了,你那么希望能够拥有自己的专辑。对手眼巴巴地看着我走到他身边,满心以为着张选票非自己莫属,哪知我只对他说了声“加油”,转身利落地将选票投入傅斯年面前的票箱。
一票定乾坤。
聚光灯、彩带、粉丝的沸腾、对手的拥抱、评委的祝福……所有的赞誉与光环顷刻间就将他淹没。选票落入票箱的瞬间,你低头看我的眼神温柔而感激。我想,傅斯年,这下你该记住我了吧?
暗恋你的这几年,这是距离你最近的一次,我们之间只有20CM的距离。
下一秒,狂欢的人群迅疾地将我们分开,你被推上王座之前,回头望我,做出拥抱的姿势。同来的网友小糖艳羡地说,傅斯年那是想要抱你吗?哇,偶像华丽丽的拥抱啊!
我心头暖热。你却径直拥抱了与你搭档的歌手虞小敏。男才女貌,在聚光灯下拥抱的你们真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小糖刚想安慰我。我拉拉她的衣角,轻声说,走吧。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第二天,我创建的“傅斯年”网络贴吧里,有人贴出你们拥抱的照片。一时间绯闻四起,经纪公司趁热打铁,拿着这张绯闻照在各大网站宣传,爆八卦的同时“顺便“透露傅斯年的首张专辑马上要进入录制阶段。短短七天,”傅斯年“贴吧会员超过五十万,作为吧主的我点”批准入会申请“点到手软。傅斯年,我喜欢了五年的傅斯年,他真的红了,成为了新生代偶像。
五年前萧瑟冷清的“傅斯年“今非昔比,它不再属于我一个人。我跟另外两个吧主说,我累了,你们加油哦。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辞职“。长叹一口气,退出了贴吧。
你是否曾喜欢某人,喜欢到卑微?
只要他幸福就够了,只要他实现梦想就够了,甚至不奢望那个陪他幸福的人是自己。越是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帮他,越是将他推离得更远。就好象前半部分的《卡农》,一个声部始终追随另一个声部,永远差半步的距离。
{温雅的快板}
五年前,高中三年级的傅斯年是C市第五中学的学生会主席兼校草。2006届高一新生欢迎会上,他代表学生会致辞,引发台下众多女生吞口水。这一切,对于欢迎会迟到的我完全不知道,只听说有个叫“傅斯年“的校草是年级第一名,弹得一手好钢琴。
偏巧我也会弹琴。因得这份同样习琴的亲切感,我记住了这名字。
那天在公交车上遇见,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傅斯年。夏日傍晚,没坐满的公交车上,你背着NIKE书包,领边露出白色的耳机线。收好公交卡,刚走到车厢后面的我,一眼看见手腕搭在吊环上、懒散却清雅的你。测量安静,鼻子和嘴角的线条美到无暇。或许,少年不应该用“美“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可是傅斯年,你知道你自己当时有多好看吗?
只一眼,足以让不谙世事的女生心动。
路旁栀子花开,香气馥郁得连空气也慵懒。我脚步僵硬地走到车厢后部,在离你一两米的座位旁站着。那个作为根本没有人。装作不在意的我,其实心思完全在你身上,连二十斤重的书包背着也不觉得沉了。原本有些痛的肚子仿佛也不痛了,身体和心一样轻飘飘的。
不过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很快退去,肚子越来越痛,实在扛不住了。我坐下,佝偻着身子。你留意到我,我们都穿着同样的校服。
“同学,你不舒服?“
我痛的说不出话,冷汗凉凉地布满额头。公交车到站了,你好心扶我起来。目光瞄到座位上那一片殷红,刷地满脸涨红。原来是我来月经初潮了。你装作没看到,耳根却一路红到扶我下车。我坚持自己回家。你挥挥手,说,那你小心点,注意安全啊。然后跳上身后的公交车。掀起半路烟尘,公交车载着清朗少年离去。我回到家,在厕所里第一次学着用妈妈买的卫生巾。
有对那片殷红色所代表的成长的恐慌,也有对恋爱的向往。
半是甜美的蜜糖,办事萧瑟的清凉。
我想,没那个女生是在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遇到喜欢的男生吧?没有那个男生会忘记在公交车上遇到这样窘的女孩子吧?
可是,你并没记住我。
对高一新生来说,高三年级的那层楼神秘又有威慑力。除了胆子大的学生会干部,一般学生平时都不回去高年级教室找人。我借宣传委员开会的机会,第一次没看到你,心里失落得劲。开完会回来时,我和高二的林栀子学姐一块儿,又经过你们班。
多想看你一眼,哪怕是远远地望一眼,心里也暖暖的,有了寄托。
离你们班的教室越来越近,心脏快要提到嗓子眼了。林栀子学姐忽然朝走廊那边挥挥手,大喊:“喂,傅斯年!“
好在学姐粗心,不然,任谁看到当时满脸通红的我,也能把事情猜出个一二。
你走过来。
“傅斯年,高三是不是要举办十八岁成年礼,还缺个弹钢琴的?“林栀子拍拍我的肩膀,”这是我学没,高一(5)班的。让她帮你们弹《卡农》吧?“
“她?“
学校笑问:“你们认识?“
你想一想:“不认识。“
“不认识也没关系。哈哈。傅斯年,我帮你找到美眉搭档,放学你要请我吃麻辣烫。“
十八岁成年礼是教育部门为了培养学生责任感举办的全是中学生大型活动。每个学校的学生都要抽时间排练一个跟“成长“有关的节目。我们学校的节目由学生会负责,这担子自然落到你身上。节目中需要两个钢琴手,一个是你,现在决定另外一个是我。
只要练好了这首曲子,就可以跟你一起表演了吧。
自那天起,我在家练了两个星期的《卡农》,把这首曲子练得行云流水。《卡农》真是缠绵至死,一个声部始终追随另外一个声部,蜿蜒直上不离不弃。在最后的琴键落下之前,它们糅合在同一个颤音里,宛如生死相随,终于幸福了的爱情。
彩排过两次,你都因为月考没有来。
盼到可以跟你同台演奏的那天,我穿了最美的小礼服。
栀子学姐也特意打扮了一番。直到表演前还不见你的影子,我忍不住问。栀子学姐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傅斯年要去背景参加中戏的复试,不回来了。那小子真厉害,竞争那么激烈,同去的几个人都没过初试呢。“
我心一凉。无论穿多么美的纱裙,走出多么清凉的音符,如果那个人看不到听不到,都不再有意义。这是第一次,我以为可以离你近一些却又被命运推得更远。
那晚的《卡农》尤为凄美。
我倾力弹着这曲子,把所有的失落都埋进一个个音符中。比赛结束,掌声四起。栀子姐说:“华音,你太棒了,你知道你在台上的样子有多美吗?“
回家后,我申请了网络“傅斯年“贴吧。吧里就我一个人,我发了篇新帖子,把想对你说的话都写下来。
“练到手指磨破了才有跟你一起弹奏的机会,却因为你再往更高的地方前行,被你甩在身后。你,我喜欢的你,到底要走去多远的地方。什么时候,你才会回头看见身后的我?“
在台灯下写着帖子的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些帖子一些就是几年。
彼时爱着一个人的心情,希望他明白,又害怕他明白。纠结甜蜜,患得患失。在雪碧里投入一片新鲜柠檬,滋滋地冒着青涩的芬芳。斯年通过面试后,文化课成绩更是出色。高考出红榜那天,有人喜、有人忧、有人叹息、有人沉默,喜怒哀乐全为这张红榜。红榜上所有的字迹都在都在我眼里消失了,只剩下你的名字。
“傅斯年,中央戏剧学院。”
辞掉“傅斯年”吧主一职,一连几天,我可以不去看吧里的热闹场面。新吧主小糖悄悄发来手机短信。
“华音,你辞掉吧主了?”
“嗯。”
“好可惜,傅斯年来过我们吧里。他在好几个帖子下都留言了。”
斯年来吧里?尽管当年写的暗恋心情帖都沉到几百页之前了,想想还是不放心,刚登陆网络ID就看到系统消息,“您的辞职申请已经通过。”

吧务后台进不去了。一手创立起来的“傅斯年”吧,现在发展得热热闹闹却与我无关,我轻叹,正要关闭系统消息,忽然发现后面还有一条,“斯年0807”回复你的帖子《如果你看得到》。“
《如果你看得到》是斯年考上中戏那天,我郁闷地在这里写下的。
“海豚爱上了天空。它每天努力浮上水面望一眼天空,天空那么高,它是离不开水的海豚,什么时候才能抱到深爱的天空呢?“
楼下寥寥几个回复。
“看不懂。“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啧啧啧。“
“楼主,海豚穿上超人的红裤衩就可以灰上天了。“
……
第七楼,“斯年0807“安静地回复,”海是倒过来的天,天空一直跟海豚在一起。“
8月7日是你的生日,“斯年0807“就是你。你不知我是谁吧,你一定不知道。你只是作为一个被崇拜的偶像,来自己的网络贴吧里安慰一下小粉丝。我捂住嘴,泪不知不觉地坠落。海是倒过来的天,海豚不奢望能够睡在天空的怀抱里。海豚只希望,能够更在天空的背后,哪怕是远远地张望。{悲怆的慢板}
没人知道我喜欢你,除了闺蜜簌簌。叔叔说,如果你喜欢的人很优秀,那你也要变得优秀,才配得上他啊。我花了两年半的时间拼命学习,终于从班级二十多名追到年级前十名。在我们这座南方小城的高中部,只有年级前十名才能考上北京的重点本科。
当我终于拿到录取通知书时,你却跻身超级选秀节目的全国五十强,一路披荆斩棘。站在全国五强的海报前,我大哭了一场。大家都当我是为偶像的成功高兴地哭,又有谁明白呢?当你离梦想越接近,我就离你越远。
你再不是南方小城那个可以远远望一眼的学长,那个温柔地扶我下车的少年了。
全国巡回演唱会后,为了答谢死忠歌迷,你公司决定举行一次小型歌迷会。网络“傅斯年”贴吧工作人员分到了四张入场券,可以跟偶像亲密接触,大家开心的疯了。小糖和另外两个吧主商量了下,发短信给我。
“华音,我们吧有多一张票,你也来参加吧。你是元老级吧主啊。”
我迟疑了。金融系有个叫林宥真的学长追了我一整年,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傅斯年得到全国冠军后,我心灰意冷,开始跟林宥真学长看看电影,偶尔一块吃饭。宥真很踏实,极少说甜言蜜语,他的爱在清晨的一杯酸奶,晚自习后的贴心接送,一张费尽气力挤来的电影票里,无声无息地渗透到我生活的每个角落。
开始,室友说,那个追你的男生在宿舍门口等你;
后来,她们说,林宥真在门口等你;
最近改口成,你们家宥真在门口等你呢。
追了一年,宥真从没得到过半句承诺,前几天,他认真地跟我说,如果觉得他这人靠得住,这周末就给他一个答复。做他的女朋友,不一定是最幸福的人,却一定是幸福的最踏实的人。马上就是周末了,斯年,追随你那么久,眼睁睁地望着你越走越远。我累了,原本打算答应宥真,彻底放弃你。
“嗯,好,给我留一张票。”
小糖很开心:“那太好了,我们打算演个音乐小品送给斯年,华音你帮我们弹钢琴伴奏,好吗?”
现在大家都“斯年、斯年”地叫,他不在是我一个人的斯年。从来也不是。我妒忌地咬咬嘴唇。
“好,想好什么伴奏曲了吗?”
“《卡农》!当然是《卡农》!我们都是追随斯年的粉丝,当然要弹《卡农》,一个声部追随着另外一个声部,至死不渝……”小糖是我在吧里认识的好朋友,她喜欢斯年的心情不会输给我。但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斯年参加选修节目后才认识他。
接下来的几天,我回家练习《卡农》。高中以后很少弹琴,指法生疏了不少,离宥真给我最后的“决定日”只剩下两天。在答应宥真之前,这是最后一次,我与你站在同一舞台,为你演奏这首缠绵至死的曲子。
曲散,梦也就醒了。
练到傍晚,爸妈还没回家,饮水机里没有水。我找了个杯子倒上凉水,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倒进速溶咖啡。几乎是一瞬间,粉末跟热水发了疯似的涌出来扑上我的脸,剧烈的灼痛躺卧往后倒,杯子砰地砸裂在地板上。
医生说:“你连这点生活常识都没有?不能用微波炉加热开水泡咖啡,会引发爆炸的。”
医生还说:“你的左眼算是瞎了一半,先住院观察才能做手术。”
……我没有住院,悄悄溜出去,忍住左眼的剧痛去录音棚录了那首《卡农》,交给小糖。
“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吧,哪怕不能让他看到这是我弹的,让他明白有个粉丝这样默默支持他也好。”
小糖满口答应,把录音音频传给了斯年的经纪人。歌迷会当晚,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小糖,戴着眼镜和帽子悄悄藏在人群里,远远地望着台上的你——斯年。一两个月不见,你比比赛时又成熟了一些。我摸摸左眼可笑的纱布,失落心酸。
总是差半步,总不能成为可以配得上你的女孩。
在我最美好的时候,你去了北京。当你实现了梦想,我成了这幅残破的摸样。
小糖的音乐小品大获成功,每人都得到了你的拥抱和礼物,大家幸福的冒泡。这是,你的经纪人兼主持人神秘兮兮地问大家:“刚才的节目那么精彩,背景音乐来头也不小哦。大家想知道,这首美妙的《卡农》到底是谁演奏的吗?”

台下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我心头一紧,连忙压低帽子准备走人,只听的经纪人继续说:“这首曲子,就是我们斯年的最佳搭档小敏亲手为他录制的哦!!”
因为拥抱照片跟斯年闹出绯闻的虞小敏光鲜亮丽地出场,人未到,撒娇声先至。也不管斯年满脸的尴尬,走上前就是一个大大的贴面拥抱,生怕台下的记者拍得不清楚。显然,小糖交给经纪人的那段《卡农》音频又被他们利用了,完成了另一次炒作。台上的小糖也没想到,她瞪了经纪人一眼,碍于在舞台上,没有出声。
一阵恶心,我想,我再也不跟这个圈子沾上关系!在这种互相利用、浮躁的氛围里,只怕斯年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再也不是我倾心的晴朗少年……
歌迷提问环节到了,经纪人和虞小敏想把气氛炒得暧昧火辣,可斯年好像还不适应,大部分提问都用“嗯”、“好的”、“是的”……不超过三个字的回答代过。导演在台下竖中指,对着口型“喊”:多说几句!炒热气氛!
歌迷却很吃着一套,她们心中的傅斯年,本来就是这样才华横溢又有点酷酷的。
提问的人一个接一个。有个胆子大的姑娘问:“傅斯年,说说你的初恋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你,你觉得我符合你的要求不?”
切。
大家起哄把她轰了下去。
斯年微微脸红。
“喜欢的女孩子确实是有过。”
嗯?粉丝们心底的八卦小天线竖起来了。
“刚才小敏弹得那首《卡农》,很像我多年前听过的版本。但是我喜欢高一的学妹,姓纪,呵呵,名字就不说了。好不容易可以跟她一起参加十八岁成年礼节目,哪知忽然得到中戏的面试消息,家长不准我去参加课外活动。我特别想听她弹琴,六出家门,挤在台下的人群中偷偷看她。”斯年尴尬地挠头,“那时候很傻的,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提问的女生嫉妒地问:“那,那你后来有没有跟她告白呢?”
“后来?后来我去北京念书了。”
“没有再见过?”
大家又羡慕又妒忌。
斯年沉入回忆里,凄凉的笑意在他的嘴角隐隐闪过。
“见过,就是最近……她好像不认识我了。”他仍然尴尬地挠头,“可见都是我在单相思。毕竟只是几面之缘,当时都没互相问过QQ。”
我浑然忘记医生的叮嘱。医生说,纪华音,你要控制情绪,这几天千万不能哭,要不然瞎掉的话,你自己负责。可这时候,怎么样才能让眼泪不流下来呢?
傅斯年。
我说过很多次喜欢,喜欢你。当你站在舞台炽热的灯光下,你整个人象是深蓝天幕里发光的星她们尖叫着泪流满面地朝你奔去,而我只会站在原地默默帮你拉票;
当你登上去北京的火车,他们都说,你是放在哪儿都会发光的金子,更何况,你站在离光源那么近的地方。而我只能回家努力做题目,争取也考取北京;
当你还是南方小城的懵懂少年,站在公交车上听音乐。当你还什么也不是的时候。我就说过,喜欢你。在心底,用最小的声音和最大的勇气,说给自己听,却始终不敢告诉你。
会场静了几秒。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偶像会这么诚实坦白地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吧。大多数明星都喜欢装单身换取粉丝的支持。那个提问的女生有些动容,吸了吸鼻子。
“傅斯年,如果现在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跟她说句话,你会说什么呢?”
全场寂静的恍若无人。在炽白的灯光和无处逃遁的目光包围中,傅斯年,我看到你的眼神里浸满大片大片的伤感。你清了清嗓子,安静地回答。你似乎在用这一句与过去告别,与我们冗长酸涩、错过了彼此的青春告别。
“我会……祝她幸福吧。尽管,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
你凄凉地笑了,放下话筒,像个被遗弃了的孩子。

{终曲}
我拒绝了宥真。他是那样踏实真挚的人,应该得到一份踏实真挚的爱情。祝愿二十天,左眼的纱布拆掉了,眼皮上留下细小的疤。诺!斯年,你看,这是我在爱你的最后一年,为你留下的第一块伤疤。我没有再登陆过网络贴吧的ID。两周后的星期六,是我的生日,请了一帮好友在KTV唱歌。唱到一半想起医生说,纪华音,你不能过度用眼,每隔半小时要闭目养神。
小糖和簌簌她们扯着嗓子在唱《死了都要爱》,我眯眼听,听着听着,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半梦半醒之间,隐约看见你走进KTV,你推开我们这个包厢的门,怯怯的申请俨然还是当年那个戴耳机听音乐的打男生。时光,仿佛又倒转。
倒转回相逢于微时的昨天。
小糖欣喜地说:“傅斯年,你真的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簌簌傻了,结结巴巴地指着你问:“你你你,你是那个明星傅斯年?你是我们学校的傅斯年?你怎么在这里?啊,难道是来找我的?”
小糖敲她的头:“切,谁找你啊。他是来找华音的。我把华音的照片给他看了,果然,他就是斯年在歌迷会上提到的那个姓纪的女孩子。”
……
是梦?
嗯,这么美好,这一定是梦。我紧紧闭着眼睛,只觉得有人在身旁坐下了。温温柔柔的,生怕惊醒我,可又想离我近一点。
“华音,华音你醒醒。”小糖迫不及待地想叫醒我。
“不,别喊她。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你体贴地说。
“你还要赶通告吧?”小糖和斯年已经是朋友。
“没关系,今天我跟经纪人请了假。”
你的声音,这样真实地响在耳边。这么近,这么近,这么近。我曾那么多次在人海里遥望你,想离你近一些却不得愿。如今你整的坐在身边,我却舍不得睁开眼。只觉得满心暖融融、沉甸甸的,全是感恩。
原来,喜欢得很久很久,喜欢的很真很真,上帝就真的会听到你的祷告。
以前看过的一篇文章,现又在贴吧上找到了。

『伍』 短篇小说‖顺风车

        ——人生是场旅途,相逢总有别离,聚散有时,何必相依。

               

               

                                  01

        “你好!于先生是吧,我姓宋,之前联系过的。”

        “哦,你好你好,快上车吧,外面冷!”

        “好,现在过年回家真是一票难求啊?”

        “没办法,谁叫中国人多,过年了都想回家看看,高铁动车就那几趟,还有那么多票贩子把票都提前搞去了。”

        “嗯,是啊!要不是你,我从西海还不知道怎么回老家罗城呢!”

        “没事没事,反正是顺路,一个人开车回去也无聊,你搭我的顺风车,我也正好找个伴!”

        于智勇开着他的那辆新买的别克牌轿车搭载着这个从网上找的陌生人飞驰在绕城高速上。

        凌晨四点的西海还沉浸在夜的寂静中,道路两边的灯光穿透了渐起的雾气,在黎明的初亮中泛起丝丝朦胧的昏暗。不远处楼宇上闪烁的广告牌向着身后疾驰而去,送别了远去的归人。

        这是于智勇第一次开车回家过年,他怕一个人路上无聊,也想着搭几个人,顺便挣点油钱。宋海成就是他从起点接的第一个人。

                                  02

        “我看你是从机场过来,是从国外回来么?”

        “是啊!我刚从国外回来。出去五年了,大学毕业也五年了,这是第一次回来过年。”

        “这么多年不回来过年,不想家么?”

        “想啊,可是工作没办法啊。在国外一到过年的时候就想起母亲做的菜,想起以前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火锅的场景,想着想着有时候眼睛就酸酸的。”

        “啊,是挺难的!年轻人在外都不容易。你看我一年到头在外面飘着,工作压力大,房子买不起,家里人还整天催着找女朋友结婚,烦啊!可烦归烦,累归累,一到这个时候还不得乖乖回家过年。你呢?结婚了么?”

          “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拥叹息,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 汽车的电台里正播放着李宗盛的《漂洋过海来看你》。

        此时的宋海成依然静静望着窗外,沉浸在音乐给他制造的怀念中。于智勇这么一问,宋海成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小声应了句“还没呢,早着呢,不着急。”

        “说是不急,可眼看就快三十了啊!过了这个时间,再想找可就难了啊。我要比你大两岁,你别嫌哥多嘴啊,怎么样?有对象么”

        宋海成笑着说:“怎么样,哥还想替我介绍?”

        “你这就是说笑了吧。你看你这长相,这个头,这海归经历,妥妥的黄金单身男啊。背后肯定一大堆美女跟着转啊,还要我介绍?!除非两种情况……”

        “哪两种情况?”宋海成接着话问。

        “这还不简单,要么是受过伤害,要么就是gay呗?”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男人,你可别瞎猜啊?”宋海城故意提高了嗓门笑着说。

        “哈哈,那就是受过伤啊!这年头像你这样纯情念旧的小伙子不多了啊!”

        宋海成没有矢口否认,沉默了下来,紧紧捂着腰上挎着的包。他不想去解释什么,可内心的一股冲动挑动着他自以为平静的心。

        “以前读书的时候,谈过一段恋爱,毕业了该各奔东西了,于是就分手了。这些年心也谈下来,一个人习惯了,就不想再找了”

        “能让一个男人心灰意冷这么多年,看来这个女的能耐不小啊!”

        宋海成没有再应答,头靠着窗静静地睡下了。

        “你先睡会,一会到孔城还有一个人要上车。”伴着初升的太阳,汽车一路向北飞驰而去……

                                  03

      “喂喂喂,你好师傅,你到孔城了么?我在汽车西站这边道路的交叉口出处,你方便来这里接我一下么?我一会用微信给你发个定位。”

        “我快到了,你在路边等我一下,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于智勇挂断了手机,打开微信,跟着导航在孔城行进。

        到了汽车站,于智勇慢慢降低车速,打开双闪灯。路边一个披着长头发,面容清瘦,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子一直朝着于智勇招手。

        于智勇把车开了过去,在女子身旁停了下来,打开车窗,问了句“你是到罗城的对吧?”

        “你好,你好,之前我们联系过。”唐艳秋用清脆干练的嗓音主动应答。

        “快上车吧,后面已经有个人了,你就先坐前面吧。”

        唐艳秋放下行李,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她并没有刻意去瞅坐在后排的宋海成,只是隐约感觉后面坐个男人。三个人默不作声,安静地听着电台里播放的王菲的《匆匆那年》。

                                  04

          宋海成被歌声叫醒,顶着连日奔波的辛苦,他绕有倦意的睁开眼,透过车窗往外望去。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稍微有些刺眼,他看看了手机,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

        “你醒啦,到孔城了。”于智勇说。

        “一觉睡了几小时,差点忘了时间。”宋海成不经意说着。他朝着前方车位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乌黑笔直的头发,侧脸稍显消瘦但匀称修长的脸形。

        宋海成忍不住喊了句:“艳秋!”刚说完又放低了声音,沉默了下来,像是小孩子做错了事等着大人处罚。

        唐艳秋透过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又稍稍回了半边头,“海成,是你啊,这么巧”唐艳秋用淡淡冷漠的声音回答着。

        “是的,巧啊!这么多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怎么样,这些年过的好么?”宋海成说着开始激动起来,他一激动就开始有点结巴起来,有点语无伦次。

          “嗯,挺好的,你呢?”唐艳秋还是一如之前的平淡冷静。

        “我也挺好的,刚回来,回家过年!”

        “原来你们认识,这世界也太小了!”于智勇笑着说。

        “嗯,我们是高中和大学同学……”宋海成欲言又止,似乎还想再说什么,终于又沉默了。

        唐艳秋没有再说什么。此时的车里重归安静,电台音乐的歌声那么清晰、悠扬,只有于智勇附和着旋律,小声哼着汪峰的《当我想你的时候》。

        “那天我们相遇在街上 彼此寒暄并报以微笑 我们像朋友般挥手道别 转过身后已泪流满面”

                                  05

        此时的宋海成再也不能平静下来,在他内心埋藏了许久的记忆像是翻腾的海水不住向外翻涌。

        他想起了那个夏天,那个炎热的下午,宿舍楼下那个他等了许久却始终见不到的人。他心里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能那样绝情,那样决绝的不看与他见面,不肯接受他的道歉。他在烈日下苦苦等待,足足等了一下午,最后只等到一句“你回去吧,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这个人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从背后看去是那样的熟悉身影,可内心里却又陌生的可怕。他忽然明白了一句话:这个世界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面前,你却对我视而不见。

        宋海成又看了一眼唐艳秋,这个他曾今深深爱过的那个唐艳秋,这个从那天起发誓再也不联系的唐艳秋。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只可惜没有时光穿梭机把一切都拉回到过去。

                                  06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蓝蓝的天空下一朵朵白云在悠闲漫步。起伏的山丘,灰白的村舍,青色的树木……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一种美好的惬意。

        “前面就是丹城了,还有两个人要上车,到时候大家挤挤哈。”于智勇说。

        宋海成没有说话。唐艳秋随口提了句“你这一路可带不少人啊?”

        “一对老年夫妇,电话联系我说想相伴出去走走,顺便找点过去的东西。”于智勇说。

        车到了丹城市,在如约的地点,一对老人,早已等在路边。于智勇停下车,示意老俩口上车。

        两位老人头发花白,看样子将近七十,但精神抖擞,腿脚也很利索。车门打开,老头缓慢和蔼与车上的人打照顾,并将视线移向前排,用商量恳切的语气对唐艳秋说:“我老伴晕车,能否让她坐前排?”

        唐艳秋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了句“好”,下了车坐到了后排宋海成旁边。唐艳秋没有直视宋海成,如陌生人般端坐在位子上。

        宋海成可能连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之间尽然会以这种方式再相见,以这种方式近距离的坐在一起。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明媚却似含泪的眼睛,除了稍显疲惫的神色,一切一如记忆中一样。他没有主动和唐艳秋说话,只是尽量保持安静,保持呼吸匀称,这样的氛围是唐艳秋渴望的,宋海成似乎也沉浸其中。

        “你们老俩口可真有闲情啊,年纪这么大了还学年轻人搭顺风车。”于智勇用半调侃的语气说。

        老头和他的老伴相视而笑,“人老心不了,年纪大了也想学学年轻人浪漫一次,去开启年轻时埋下的秘密。”老伴说着笑了。

        “秘密?啥秘密啊!和我们讲讲呗!”唐艳秋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一颦一笑,宋海成都看在眼里,过去的美好似乎又回来了!

        “年轻的时候,我到平城插队,经人介绍认识在平城大学读书的她。她父亲那时候是大学教授,看不上我,也不想人自己女人嫁出去,就是不同意我和她好的事!”

        “是啊,为了这事,我和我爸吵过闹过,也不知道是他给我灌了什么药,一根筋就认准了他,就这样一根筋的走到现在,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好笑。”

        “人这一辈子,真的短的很,留不得半点犹豫,一眨眼一辈子过去了,到头来再回想那个能陪你经历苦难幸福的也就这么一个人。所以懂得珍惜和拥有才是最大的福分啊!”老头说着也笑了。宋海成听着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坐在旁边的唐艳秋。

                                07

        车到了平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际,给整天大地增添了一分朦胧之美。

        于智勇在平城大学门口停下车,老俩口准备下车。“还没告诉我们你们的秘密是什么呢?”宋海成说。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不妨再耽误你们一点时间。”老头说。

        “既然来了,也不在乎这么一点时间了。”于智勇停下车,示意大家下车休息休息。

        在一颗高大的银杏树下,老俩口慢慢蹲了下来,宋海成和唐艳秋赶忙上去搀扶。冬日的银杏脱去了秋时的金装,呈现出一片简约而脱俗的神态。

        “当年我们立下誓言,如果我们能走在一起,那么就要在我们金婚之时重温当年的誓言。”

        老头示意让于智勇找来工具,在银杏树下慢慢挖下去。不久果然挖出了一个用布包好的精致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写了字的纸。

        老俩口一起慢慢打开来,面带微笑的读着。

写给五十年后的我们:

      当你们再次打开这封信的时候,相信你们已年逾古稀了。岁月侵蚀了你的容颜,时间刷白了你的乌发,可唯独不可撼动的是我们连在一起的心。是什么让我们心心相依,永不相离,正是那个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爱情”。

                                                          1970年夏

                                  08

        车过了平城,很快就到罗城了。唐艳秋家在市区,在临近公交车站的地方唐艳秋先下车了 。 宋海成赶忙下车帮忙拿行李,唐玩秋礼貌性的表示感谢,说着就提着行李准备回家。

        “小伙子,还不追上去,有什么话赶紧说啊,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啊!车上的一切我可看的清清楚楚啊。”于智勇笑着说。

        宋海成拿起包赶紧跑了上去。“艳秋,等下,有点东西想给你……”一边说着,一边急忙从包里拿出东西。

        唐艳秋立在那里,接过东西,看着宋海成钻进出租车,渐行渐远消失在昏暗的视线中……

        夜里,唐艳秋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打开灯,一件一件看着宋海成这些年来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想着想着,就又拿起日记本开始写起来:

海成: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500封信,终于相信世间有缘分这一回事。朝思暮想,却怎么也想不到我俩尽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那天下午,我爸爸来看我,他一直都不赞我过早的谈念爱,要我认真学习。等到我爸爸走后,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再了。为什么你不能再坚持呢?为什么我也不能坚持呢?造化弄人,让小小的矛盾成就我们的有缘无分。老人的事情让我很感动,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人生是场旅途,相逢总有别离,聚散有时,又何必相依呢?就让你永远存在我的日记中吧。

『陆』 花火系列短篇小说

往南往北 忘南忘北;人生若只是初见; 《海是倒过来的天》 《不见茶花好多年》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你是我的天下无双》《悲伤的穿山甲找不到穿山乙》 《请收留奥菲利亚的第4个影子》《如果猫七忘记了摩天轮》 《永远告别流离失所》 《带着眼泪去流浪》 《那年夏天的一场浮华童话》 《如果你是我眼底的一滴泪《灯笼易碎,恩宠难回》 《爱你,是我孤单的心事》《你的路途,看不到我苍老》《天使也一样》 《往南往北,忘南忘北》 《走失在记忆里的塔塔》《刹那翻过年少的风景》《宁生,你不来,我不老》 《青春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再美的萧邦,也弹不出我的悲伤》《让我感激你,曾予我欢颜》《天夏,你是我的整个天下》《你的夏至不挽留》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天央的青春,海啸不忧伤》 《那年的文字,叫做沧海桑田》《你给不起的未来,我来告别》《你是我等不到的路人》 《女巫彻夜未眠》 《伤痛不过百日长》

『柒』 高分悬赏2篇短篇小说..800-2000字.要是名家的.出名的

最后的常春藤叶
【美】欧 亨利
在华盛顿广场西面的一个小区里,街道仿佛发了狂似地,分成了许多叫做“巷子”的小胡同。这些“巷子”形成许多奇特的角度和曲线。一条街本身往往交叉一两回。有一次,一个艺术家发现这条街有它可贵之处。如果一个商人去收颜料、纸张和画布的账款,在这条街上转弯抹角、大兜圈子的时候,突然碰上一文钱也没收到,空手而回的他自己,那才有意思呢!
因此,搞艺术的人不久都到这个古色天香的格林威治村来了。他们逛来逛去,寻找朝北的窗户,18世纪的三角墙,荷兰式的阁楼,以及低廉的房租。接着,他们又从六马路买来了一些锡蜡杯子和一两只烘锅,组成了一个“艺术区”。
苏艾和琼珊在一座矮墩墩的三层砖屋的顶楼设立了她们的画室。“琼珊”是琼娜的昵称。两人一个是从缅因州来的;另一个的家乡是加利福尼亚州。她们是在八马路上一家“德尔蒙尼戈饭馆”里吃客饭时碰到的,彼此一谈,发现她们对于艺术、饮食、衣着的口味十分相投,结果便联合租下那间画室。
那是五月间的事。到了十一月,一个冷酷无情,肉眼看不见,医生管他叫“肺炎”的不速之客,在艺术区里潜蹑着,用他的冰冷的手指这儿碰碰那儿摸摸。在广场的东面,这个坏家伙明目张胆地走动着,每闯一次祸,受害的人总有几十个。但是,在这错综复杂,狭窄而苔藓遍地的“巷子”里,他的脚步却放慢了。
“肺炎先生”并不是你们所谓的扶弱济困的老绅士。一个弱小的女人,已经被加利福尼亚的西风吹得没有什么血色了,当然经不起那个有着红拳关,气吁吁的老家伙的常识。但他竟然打击了琼珊;她躺在那张漆过的铁床上,一动也不动,望着荷兰式小窗外对面砖屋的墙壁。
一天早晨,那位忙碌的医生扬扬他那蓬松的灰眉毛,招呼苏艾到过道上去。
“依我看,她的病只有一成希望。”他说,一面把体温表里的水银甩下去。“那一成希望在于她自己要不要活下去。人们不想活,情愿照顾殡仪馆的生意,这种精神状态使医药一筹莫展。你的这位小姐满肚子以为自己不会好了。她有什么心事吗?”
“她——她希望有一天能去画那不勒斯海湾。”苏艾说。
“绘画?——别扯淡了!她心里有没有值得想两次的事情——比如说,男人?”
“男人?”苏艾像吹小口琴似地哼了一声说,“难道男人值得——别说啦,不,大夫;根本没有那种事。”
“那么,一定是身体虚弱的关系。”医生说,“我一定尽我所知,用科学所能达到的一切方法来治疗她。可是每逢我的病人开始盘算有多么辆马车送他出殡的时候,我就得把医药的治疗力量减去百分之五十。要是你能使她对冬季大衣的袖子式样发生兴趣,提出一个总是,我就可以保证,她恢复的机会准能从十分之一提高到五分之一。”
医生离去之后,苏艾到工作室里哭了一声,把一张日本纸餐巾擦得一团糟。然后,她拿起画板,吹着拉格泰姆音乐调子,昂首阔步地走进琼珊的房间。
琼珊躺在被窝里,脸朝着窗口,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苏艾以为她睡着了,赶紧停止吹口哨。
她架起画板,开始替杂志画一幅短篇小说的钢笔画插图。青年画家不得不以杂志小说的插图来铺平通向艺术的道路,而这些小说则是青年作家为了铺平文学道路而创作的。
苏艾正为小说里的主角,一个爱达荷州的牧人,画上一条在马匹展览会里穿的漂亮的马裤和一片单眼镜,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重复了几遍。她赶紧走到床边。
琼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望着窗外,在计数——倒数上来。
“十二,”她说,过了一会儿,又说“十一”;接着是“十”、“九”;再接着是几乎连在一起的“八”和“七”。
苏艾关切地向窗外望去。有什么可数的呢?外面见到的只是一个空荡荡、阴沉沉的院子,和二十英尺外的一幛砖屋的墙壁。一标极老极老的常春藤,纠结的根已经枯萎,樊在半墙上。秋季的寒风把藤上的叶子差不多全吹落了,只剩下几根几乎是光秃秃的藤枝依附在那堵松动残缺的砖墙上。
“怎么回事,亲爱的?”苏艾问道。
“六。”琼珊说,声音低得像是耳语,“它们现在掉得快些了。三天前差不多有一百片。数得我头昏眼花。现在可容易了。喏,又掉了一片。只剩下五片了。”
“五片什么,亲爱的?告诉你的苏艾。”
“叶子,常春藤上的叶子。等最后一片掉落下来,我也得去了。三天前我就知道了。难道大夫没有告诉你吗?”
“哟,我从没听到这样荒唐的话。”苏艾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数落地说,“老藤叶同你的病有什么相干?你一向很喜欢那株常春藤,得啦,你这淘气的姑娘。别发傻啦。我倒忘了,大夫今天早晨告诉你,你很快康复的机会是——让我想想,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你好的希望是十比一!哟,那几乎跟我们在纽约搭街车或者走过一幛新房子的工地一样,碰到意外的时候很少。现在喝一点儿汤吧。让苏艾继续画图,好卖给编辑先生,换了钱给她的病孩子买点儿红葡萄酒,也买些猪排填填她自己的馋嘴。”
“你不用再买什么酒啦。”琼珊说,仍然凝视着窗外,“又掉了一片。不,我不要喝汤。只剩四片了。我希望在天黑之前看到最后的藤叶飘下来。那时候我也该去了。”
“琼珊,亲爱的,”苏艾弯着身子对她说,“你能不能答应我,在我画完之前,别睁开眼睛,别瞧窗外?那些图画我明天得交。我需要光线,不然我早就把窗帘拉下来了。”
“你不能到另一间屋子里去画吗?”琼珊冷冷地问道。
“我要呆在这儿,跟你在一起。”苏艾说,“而且我不喜欢你老盯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藤叶。”
“你一画完就告诉我。”琼珊闭上眼睛说,她脸色惨白,静静地躺着,活像一尊倒塌下来的塑像,“因为我要看那最后的藤叶掉下来。我等得不耐烦了。也想得不耐烦了。我想摆脱一切,像一片可怜的、厌倦的藤叶,悠悠地往下飘,往下飘。”
“你争取睡一会儿。”苏艾说,“我要去叫贝尔曼上来,替我做那个隐居的老矿工的模特儿。我去不了一分种。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别动。”
老贝尔曼是住在楼下底层的一个画家。他年纪六十开外,有一把像米开朗琪罗的摩西雕像上的胡子,从萨蒂尔似的脑袋上顺着小鬼般的身体卷垂下来。贝尔曼在艺术界是个失意的人。他耍了四十年的画笔,还是同艺术女神隔有相当距离,连她的长袍的边缘都没有摸到。他老是说就要画一幅杰作,可是始终没有动手。除了偶尔涂抹了一些商业画或广告画之外,几年没有画过什么。他替“艺术区”里那些雇不起职业模特儿的青年艺术家充当模特儿,挣几个小钱,他喝杜松子酒总是过量,老是唠唠叨叨地谈着他未来的杰作。此外,他还是个暴躁的小老头儿,极端瞧不起别人的温情,却认为自己是保护楼上两个青年艺术家的看家区狗。
苏艾在楼下那间灯光黯淡的小屋子里找到了酒气扑人的贝尔曼。角落里的画架上绷着一幅空白的画布,它在那儿静候杰作的落笔,已经有了二十五年。她把琼珊的想法告诉了他,又说她多么担心,惟恐那个虚弱得像枯叶一般的琼 珊抓不住她同世界的微弱牵连,真会撒手去世。
老贝尔曼的充血的眼睛老是迎风流泪,他对这种白痴般的想法大不以为然,连讽带刺地咆哮了一阵子。
“什么话!”他嚷道,“难道世界上竟有这种傻子,因为可恶的藤叶落掉而想死?我活了一辈子也没有听到过这种怪事。不,我没有心思替你当那无聊的隐士模特儿。你怎么能让她脑袋里有这种傻念头呢?唉,可怜的小琼珊小姐。”
“她病得很厉害,很虚弱,”苏艾说,“高烧烧得她疑神疑鬼,满脑袋都是希奇古怪的念头。好吗,贝尔曼先生,既然你不愿意替我当模特儿,我也不勉强了。我认得你这个可恶的老——老贫嘴。”
“你真女人气!”贝尔曼嚷道,“谁说我不愿意?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我已经说了半天,愿意替你替你效劳。天哪!像琼珊小姐那样好的人实在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害病。总有一天,我要画一幅杰作,那么我们都可以离开这里啦。天哪!是啊。”
他们上楼时,琼珊已经睡着了。苏艾把窗帘拉到窗槛上,做手势让贝尔曼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他们在那儿担心地瞥着窗外的常春藤。接着,他们默默无言地对瞅了一会儿。寒雨夹着雪花下个不停。贝尔曼穿着一件蓝色的旧衬衫,坐在一翻转过身的权弃岩石的铁锅上,扮作隐居的矿工。
第二天早晨,苏艾睡了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看到琼珊睁着无神的眼睛,凝视着放下末的绿窗帘。
“把窗帘拉上去,我要看。”她用微弱的声音命令着。
苏艾困倦地照着做了。
可是,看哪1经过了漫漫长夜的风吹雨打,仍旧有一片常春藤的叶子贴在墙上。它是藤上最后的一片了。靠近叶柄的颜色还是深绿的,但那锯齿形的边缘已染上了枯败的黄色,它傲然挂在离地面二十来英尺的一根藤枝上面。
“那是最后的一片叶子。”琼珊说,“我以为昨夜它一定会掉落的。我听到刮风的声音。它今天会脱落的,同时我也要死了。”
“哎呀,哎呀!”苏艾把她困倦的脸凑到枕边说,“如果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我想想呀。我可怎么办呢?”
但是琼珊没有回答。一个准备走上神秘遥远的死亡道路的心灵,是全世界最寂寞、最悲哀的了。当她与尘世和友情之间的联系一片片地脱离时,那个玄想似乎更有力地掌握了她。
那一天总算熬了过去。黄昏时,她们看到墙上那片孤零零的藤叶仍旧依附在茎上。随夜晚同来的北风的怒号,雨点不住地打在窗上,从荷兰式的低屋檐上倾泻下来。
天色刚明的时候,狠心的琼珊又吩咐把窗帘拉上去。
那片常春藤叶仍在墙上。
琼珊躺着对它看了很久。然后她喊喊苏艾,苏艾正在煤卸炉上搅动给琼珊喝的鸡汤。
“我真是一个坏姑娘,苏艾,”琼珊说,“冥冥中有什么使那最后的一片叶子不掉下来,启示了我过去是多么邪恶。不想活下去是个罪恶。现在请你拿些汤来,再弄一点掺葡萄酒的牛奶,再——等一下;先拿一面小镜子给我,用枕头替我垫垫高,我想坐起来看你煮东西。”
一小时后,她说:
“苏艾,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去那不勒斯海湾写生。”
下午,医生来,他离去时,苏艾找了个借口,跑到过道上。
“好的希望有了五成。”医生抓住苏艾瘦小的、颤抖的手说,“只要好好护理,你会胜利。现在我得去楼下看看另一个病人。他姓贝尔曼——据我所知,也是搞艺术的。也是肺炎。他上了年纪,身体虚弱,病势来得很猛。他可没有希望了,不过今天还是要把他送进医院,让他舒服些。”
那天下午,苏艾跑到床边,琼珊靠在那儿,心满意足地在织一条毫无用处的深蓝色户巾,苏艾连枕头把她一把抱住。
“我有些话要告诉你,小东西。”她说,“贝尔曼在医院里去世了。他害肺炎,只病了两天。头天早上,看门人在楼下的房间里发现他痉得要命。他的鞋子和衣服都湿透了,冰凉冰凉的。他们想不出,在那种凄风苦雨的的夜里,他窨是到什么地方去了。后来,他们找到了一盏还燃着的灯笼,一把从原来地方挪动过的样子,还有几去散落的的画笔,一块调色板,上面和了绿色和黄色的颜料,末了——看看窗外,亲爱的,看看墙上最后的一片叶子。你不是觉得纳闷,它为什么在风中不飘不动吗?啊,亲爱的,那是贝尔曼的杰作——那晚最后 的一片叶子掉落时,他画在墙上的。”

热点内容
男主归隐都市但很冷漠的都市小说 发布:2024-09-16 01:00:11 浏览:386
总裁偶遇小奶娃的小说 发布:2024-09-16 01:00:00 浏览:463
欧亨利短篇小说阅读理解答案 发布:2024-09-16 00:36:55 浏览:318
余罪原著小说结局 发布:2024-09-16 00:29:38 浏览:757
陈平免费读小说全集下载 发布:2024-09-16 00:01:24 浏览:550
唐城网络小说 发布:2024-09-15 23:53:37 浏览:373
他在逆光告白小说免费下载 发布:2024-09-15 23:44:27 浏览:474
一对一全息网游小说 发布:2024-09-15 23:43:25 浏览:805
变身变装短篇小说 发布:2024-09-15 23:42:45 浏览:391
我在世界尽头等你小说结局 发布:2024-09-15 23:25:17 浏览: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