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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误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 2024-09-28 03:05:47

『壹』 【短篇小说】脚气与爱情

十年前的夏天,我在县城第一中学念高中。那一年,我刚好十七岁。

文理分科的时候,素有“数学白痴”之称的我选择了读文科。当然了,我也只能学文科,学数理化的话,那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就在走进文科班教室的那一刻,我看见了白雪。她人如其名,皮肤白皙,身穿一身雪白雪白的连衣裙,美丽得如同童话世界里的白雪公主一样。不,对于十七岁的我来说,她就是现实世界的白雪公主。

原本以为学了文科就可以摆脱噩梦一般的高中数学。可是没想到,这个魔咒终归还是无法摆脱。令人意外的是,白雪居然是文科生里的数学学霸,而且是超级学霸。文理分科刚结束不久,有一次学校举行理科班数学竞赛,本来这个竞赛是不让文科生参加的。白雪主动请缨报名参赛,然后在全校师生的关注下,居然一举夺魁,以一名文科生的身份轻轻松松地拿下了理科数学竞赛一等奖,让许多理科生大呼意外。从那以后,白雪成了我们学校的名人。

在高手如云的班里,每一堂数学课我都仿佛在蹲大狱一样难受,甚至感觉是在上刑场一样瑟瑟发抖。那一道道数学题目就像一个个刽子手,冷笑着看我,让我不寒而栗。然而,白雪却挥洒自如,那些我完全看不懂的题目对她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拿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我承认,自己已经不可遏止地喜欢上了白雪。不,准确来说,我对白雪的感情除了喜欢以外,更多的是崇拜,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

我想追求白雪。可是,我凭什么去追求人家呢?论相貌,白雪秀色可餐,楚楚动人,可我五尺差半寸,相貌平平;论智慧,白雪冰雪聪明,才智过人,而我反应迟钝,数理化一窍不通。云泥之别啊,看来明目张胆地追求白雪是不可能了,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暗恋。

我主动在体育课上和白雪打了招呼,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当时,白雪正在和另外一个女生喝汽水。听了我的自我介绍,她一口盐汽水喷了出来。可能是她听了我的自我介绍觉得很尴尬,然而我一定更加尴尬。因为我记得当天下午穿的是一条卡其色裤子,因为沾上了从白雪嘴巴里喷出来的盐汽水,看起来就像尿裤子了一样。

尴尬之余,我匆忙跑回教室。惊魂未定之际,我回头看见白雪也进来了。她走过来,递给我一包纸巾,小声对我说:“对不起啊,刚才是个意外,真的。”

“没……没事。我习惯了。”我随口回答。

“这种事你都习惯了?”白雪很惊诧。

“哦,不……不是。”我赶紧纠正,“我意思是说,在女生面前紧张我习惯了。”

“哦哦。你紧张什么呢?女生又不吃人。”白雪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紧张。”我顿了顿,“对了,你是怎么把数学学得那么棒的?高中数学那么难,一张试卷150分呢,你居然都能考到145分以上,真了不起呀。不像我,只能考45分左右。”

“哈哈。”白雪突然笑了,“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人都这么夸我。可能是我在数学方面比较有天赋吧。当然了,勤奋认真也很重要的。比如说……”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了。我心里清楚,同学们马上就要涌进教室了。

白雪突然停止了说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这个敏感的年龄段,我们都无一例外地害怕来自其他同学的流言蜚语。

这次搭讪以失败开始,却以一个挺不错的结局结束了。最起码,我和白雪单独说过话了。没错,是单独。

这以后,我时不时去找白雪问数学题。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对我来说,那些题目无论是问老师还是问同学,都没有什么意义,不懂终归是不懂。但是,问数学题给了我一个接近白雪的绝好借口。

我有时候会给白雪带个早餐或者水果。当着旁边同学的面,白雪推辞不接受。我就说,你给我讲了那么多数学题,我非常感谢你,这是给你的“酬劳”,你看知识就是“金钱”吧。白雪笑了出来,坦然接受了我的小礼物。

白雪的每一天都非常忙碌。我知道,学霸的世界和我们学渣不一样。同样是日月星辰,他们的世界转速比我们快得多。我看见白雪每天从早上六点五十忙碌到晚上九点五十下晚自习,心里又心疼又羡慕。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可我觉得,如果有人给我一寸金,我会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给他。

白雪沉醉于学习,我沉醉于喜欢白雪和消磨时间。月考结束以后,我的总成绩排名又一次排在了倒数第几名。我担心班主任骂我,但是他没有那样做。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里,把成绩单拿给我看。沉默了几分钟后,他提醒我考试成绩很差,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没说话。我能有什么打算?像我这样的学渣,要么将来念个大专,要么将来出去打工,还能怎么样呢?麻雀变凤凰的事情,在我身上绝无可能。班主任愣了一会,突然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了?这一针见血的关心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突然双脸发烫,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没有,没有的事情,我回答,声音很低,像蚊子一样。班主任没说话,但是我估计他已经猜到了,毕竟都是从青春期过来的。他说,没有就好,其实这个可以有,很正常的事情。我说,老师,这个真没有。

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白雪。她还是在马不停蹄地做数学题。我不明白,那些等差等比数列、三角函数、圆锥曲线、排列组合、微积分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让如此清纯可爱的女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心里有爱情的萌芽吗?她会对哪个男生产生一点点微妙的感觉吗?也许会的,但我几乎百分百确定那个男生不可能是我。

“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秋天不知不觉就来了。校园里的玉兰树叶子开始片片飘落,气温也开始下降,我们都换上了秋装。白雪穿了一件格子外套,再配上牛仔裤,真的是非常可爱。

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孩子,我实在是寝食难安。于是,我鼓起勇气给白雪写了一封信。我不想把这封信说成是情书,因为觉得那个词语太俗气,配不上我的冰雪美人。这一次的表白让我实实在在体会了一下石沉大海和杳无音信两个成语的意思。我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事情——如果每个成语都能够让我们切身体会一下的话,何愁语文学不好呢?

春节过后,新学期又开始了。冬去春来,气温开始回暖。燕子飞回来了,柳树暴青了,小草冒尖了,校园里的玉兰花又一次洁白芬芳了。

班里开展班干部竞选,我也踊跃参加了。可是我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也就语文勉勉强强,特别是作文每次得分较高,所以我竞选语文科代表。班主任刚好是语文老师,他看我热情很高,就大力支持我。于是,我如愿以偿了。当然了,品学兼优的白雪是班长,这一点几乎毫无悬念。

作为语文科代表,我收作业的时候特别关注白雪交了没有。这其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因为白雪从来不拖拉作业,问了也是白问。可是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引起白雪的关注,尽管我知道她很可能对此不屑一顾。

有一次,我专门拿着白雪的作文去找她。我说:“白雪同学,在数学上你是我的老师,那么在作文上就让我也当一回你的老师吧。”

白雪白了我一眼说:“我的语文科代表,我的作文怎么了?”

我装模作样地坐在白雪的身边,拿出她的作文说:“你的作文立意和构思还是挺不错的,就是语言比较寡淡无味。比如,我们可以在适当的位置加上一些景物描写,借景抒情或者是使用象征手法……或者……”其实我明白,白雪是通才,文理通吃,作文也是一流的,我只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而已。

“好了,大作家,我知道了。我会朝你看齐的。”

白雪的一番话把旁边的同学逗笑了。是啊,白雪什么水平我什么水平,她需要朝我看齐吗?搞笑。

五一一过,夏天就扑面而来。女孩子们又穿上了漂亮的裙子,看得男生一个个心痒痒。我看到白雪那么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也许是因为喜欢,也许是因为紧张,身上更是不停地出汗。下午家上课的时候,我的脚底板就跟一条小河一样,哗哗淌水。

这一天下午,我上完厕所回来。因为下节课是英语课,我就拿出英语课本做好准备。不曾想,一打开书,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肖勇,你这个人挺好的,也有才华,就是个人卫生方面有点……建议你勤洗脚哈,实在不行了就去看看医生,治疗一下脚气。”

太尴尬了!平生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了。看那清秀的字体,应该是班里哪个女生的。可是我周围一圈的人基本上都是和我一个层次的学渣,好像没有哪个女生字写得特别漂亮的。那么,问题出来了——这个写字条的神秘人会是谁呢?

不管怎么样,我得先解决脚臭的问题。我看了一下手表,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还来得及。我马上把字条装进裤兜里,然后冲到最近的男卫生间,打开用来涮洗拖把的水龙头使劲儿冲洗双脚。然后,我赶在英语老师进教室的前一秒从后门溜进了教室。还好,有惊无险!

这一节课,我整个儿心不在焉,甚至连装样子都不想了。我在心里反复排查,写这个字条的女生究竟会是谁呢?是谁对本人的脚气如此敏感呢?突然,一道灵光在我脑海里闪现——我记得上次去给白雪说作文的时候,看到她写的字仿佛就是这样的,每一个汉字的笔画似乎都带了一点儿“小银钩”。难道这个字条会是白雪写的?她居然注意到了我有脚气,可是我和她的座位明明隔了有整整三排的距离……

“肖勇,请你起来回答问题。”英语老师声突然点到了我,“我刚才讲的限定性定语从句有哪两个要点?麻烦你给我复述一遍。”

英语老师洪亮的声音惊醒了我。糟了糟了,我完全没有听课,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呢?情急之下,我反应上来这两天上火了,鼻孔里有血丝,于是把小拇指伸进鼻孔里挖了一下,拿出来的时候手指头上已经带血了。

“老师,不好意思,我流鼻血了。”我说。

英语老师慌了,忙说:“怎么回事?那你赶紧去外面水池那边冲洗一下吧。”

就这样,我成功躲过了一劫。

当天晚上,我从学习委员那里要来了白雪的QQ号,想加她的QQ问一下那一张字条到底是不是她写的。可是,白雪加上了我又始终不回信息。第二天早上,我习惯性地查看QQ消息,才发现白雪回复了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接下来的一周,我基本上每天下午都会利用课间休息时间去水龙头底下冲洗双脚。我有脚气病这事不假,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会对别人造成了困扰,而且对方还是女生。

周末的时候,我给白雪发消息:“星期六下午有空吗?一起去体育场玩吧。”白雪回复:“对不起,没时间。我在筹备数学竞赛的事情。”我回复:“你不是已经拿了全校数学竞赛一等奖了嘛。”她说:“这次是全省高中生数学竞赛。”看到她的回复,我瞬间就傻眼了,没有再打扰她复习备考。

时光飞逝,我们很快步入了高三年级。这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了,很有可能也是我们这些学渣的最后一年校园学习生活。

“珍惜吧,最后一年了!”我在语文课本的第二页写下这句话。(我的所有课本里只有语文课本保护得最为干净和完整。)一来,我觉得这可能是我学习生涯的最后一年了;二来,我觉得这也很可能是我与白雪之间相处的最后一年。白雪那么优秀,几乎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考试她都是总分第一名,而且第二名的成绩与她还有较明显的差距。我想她高考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考上北京大学或者清华大学,最低也应该是复旦大学或者是浙江大学那样的一流名校。那么,高中毕业后,我们的命运肯定是天壤之别了,可能连见一面都很不容易呢。

暗恋的滋味儿实在是太痛苦了。为了不给青春留下太多的遗憾,我决定在高考之前正式向白雪表白。怎么表白呢?我上网络查了一下,表白有多种方式,比如当面表白,节日送礼物表白,英雄救美然后趁热打铁表白,用蜡烛摆成一颗心然后手捧鲜花单膝下跪表白……思来想去,我决定在圣诞节的时候送礼物表白。

平安夜的那一天,我把提前买好的圣诞老人和巧克力装在书包里。等到下晚自习的时候,我特意动作很磨蹭,其实就是为了等待白雪。我知道,她特别勤奋,每次下晚自习都是最后一个才舍得走。想到这一点,我忽然有点儿觉得追求白雪就等于是在耽误她的锦绣前程。可是没办法,弓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就一定会把表白进行到底。

白雪要出教室了,我也赶紧把书包背上出门。关灯锁门的时候,白雪问我:“你怎么今天这么晚才走?”她有此一问其实也很正常,因为全班同学都知道,每天下晚自习我都是第一个从教室里消失的。

“是吗?可能因为今天晚上月亮非常地美吧。”我刚一说完就打脸了,因为一抬头才发现今天晚上根本就没有月亮。

下楼梯的时候,白雪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楼道里很安静,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下了教学楼,我们并排走在校园里。道路两旁是行道树,再旁边就是本校最近五年的大学录取光荣榜。我猜,半年之后,白雪的名字一定会在新的录取光荣榜的榜首位置熠熠闪烁。

“白雪,圣诞节……平安夜快乐!”我连忙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白雪愣住了,问:“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我满脸通红,硬着头皮挤出几个字:“因为我喜欢你!”

空气突然凝固了。

两分钟以后,白雪平静地回答:“谢谢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接受你。”

“为什么?是因为我学习成绩差吗?我知道我成绩很差,配不上你……”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你先把脚气治好再说吧。我受不了男生的脚气。”白雪抛下这句话,自顾自走了。

我愣在原地,天旋地转。白雪不喜欢我,居然是因为我有脚气!太儿戏了吧!

晚上回家,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可是我又觉得我一个学渣去追求学霸,也许是我儿戏在先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必须先把自己的脚气治好再说别的。

寒假的时候,我让父亲带着我去各种小诊所看医生,用了各种外用软膏和泡脚汤药,虽然短时间不能根治,但是天天泡脚和抹药,毕竟起了一点点作用。一个寒假过去,我的脚气虽然没有根治,但是臭味儿没有以前那么明显了。

开学了,我也效仿白雪,给她英语书里夹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的脚气基本上治好了”。三天以后,我的英语书里出现了另外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再把你的字努力写漂亮”。我又开始买字帖勤奋刻苦地练字,一个月下来,我的字谈不上漂亮,但是大有长进,比以前算得上是工整大方多了。

我又炮制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的字也写好看了”。这一次,我收到的回复是“男儿有志在四方,你应该努力看远方”。我不明白,白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到底是接受呢还是拒绝呢?

过了一个月,我以过生日的名义约白雪见面,当面问她这个问题。白雪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告诉我,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我。她目前不想谈恋爱,觉得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想努力拼搏一下,给人生更多的可能与机会。她还说,她拒绝我并不是真的因为我有脚气。当初那么嫌弃地说,包括后来说我字写得不好看,主要是为了让我明白,人是可以努力改变自己的,而成功的路其实就在脚下,优秀的方法就在手里。

分别的时候,白雪走了两步又转过来说:“肖勇,你虽然总成绩很差,但是很有文学天赋。你也许会考不上大学,但是可以尝试写作,特别是写小说,说不定可以成作家。我相信只要坚持努力,你一定会成功的。加油吧,未来有缘再见!”

白雪走了,长发飘飘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五月的风里。我放眼望去,远处的田野里,风吹麦浪,绵延数十里。

时光飞逝。高考以后,白雪不负众望地考进了清华大学数学系,成为了我们所有人的骄傲。而我也毫无悬念地落榜了。成绩揭晓的那一天,我没有和任何老师与同学打招呼,买了一张车票,背上简单的行囊,坐着一列绿皮火车去了新疆。我听人说,新疆是一片非常广袤而神奇的土地,那里或许有许许多多等待发掘的故事……
(完)

『贰』 【短篇小说】巨婴

01

因为对文案不满意,苛刻的老板又让加班,这让快乐的星期五抹上了不开心的色彩。加班的过程中,老公张明打了三四个电话来催促,怎么还不回家。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婉茹终于下班了。

刚好有一辆末班车,但是人特别多,密密麻麻的人头一个挨着一个。婉茹强忍住恶心的感觉,应着头皮挤了上去。车行驶时到一半时,不知道谁放了一个长长的臭屁,臭烘烘的味道,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婉茹不小心吸进了一口,引起喉咙一阵恶心。

旁边不知道何时挤过来一个膘肥大汉,一身的T恤早已被淋漓大汗浸透,酸臭酸臭的味道直钻入鼻孔。还有不知道谁的臭脚丫味儿、狐臭味儿、香水味……在这趟末班车里,像唱戏的角儿一样轮番登场。

此时的婉茹,特别想念老公的宝马车,想念那种在自家车里舒适又宽敞的感觉。婉茹和张明刚结婚,张明爸妈不仅为他们全额买了一套房,还给他们小俩口置办了一辆宝马车。

按理说,婉茹上班的地方比较远,最需要一辆车,但是,那宝马车是张明父母全款买下的,结婚的时候,婉茹家里并没有给婉茹多少陪嫁钱,所以婉茹不好意思开口让张明把车让给她开。一般来说,张明有空的时候,或者是婉茹要求的时候,张明都会去接送婉茹。但想着老公上了一天的班也累了,所以今天婉茹没有让老公张明来接。

还好,在车里挤了没多久,婉茹就到站了。回到家里,客厅的灯是暗的,但内屋却还亮着灯。

听到开门闷宏声,老公张明欢快地跑了出来,那拖鞋在地上摩擦出的“啪啪”声,看得出张明等待媳妇儿归来的迫切心情。看到婉茹的身影,他高兴地抱住婉茹,在她热得通红的脸蛋上“啪啪”亲了两口:“老婆!你回来啦!”

婉茹笑了笑,推开他:“行了行了。我还要做饭呢。”

“嗯,你快做饭。我快饿死了!”老公张明催促着她快做饭,说完,又急匆匆地跑回到了屋里玩起游戏来。

张明不能“耽误”太长时间,因为那头儿还有寝室的哥们在等着他归队杀敌,他可不能坑队友呀。他几乎每天下班都要和他的这些好哥们玩上几把游戏,一来是增进彼此感情,二来还可以放松心情。平时还好,但今天的这几把游戏特别重要。因为这个赛季,他们几个人说好了要一起晋级的。张明和几个哥们打了赌,今晚谁赢的人头最多,谁就请大伙儿一起到外头吃宵夜。

听到内屋传来“嗷呜嗷呜”的叫声,一会儿笑,一会儿骂,一会儿喊。婉茹实在不明白,一个游戏而已,至于那么激动吗?她面无表情、心无波澜地择着菜,脑子里想着要怎么把文案再改进改进,是否要去图书馆查阅一下相关资料,或者打电话向前辈讨教讨教?好几次好不容易冒出了一点儿灵感,又被屋里“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得逃遁了。

婉茹喜欢一边做家务,一边想事情,因为这样可以为她节省很多时间。但弊端是,她经常因此放错了调味料,或者是忘记放盐,要么就是会烧糊菜。
等婉茹做焖好米饭,炒好菜时,已经晚上10:20了。同样是饿的两眼发晕的婉茹,喊着老公张明的名字催促他赶快出来吃饭。喊了几声没见人影,婉茹失了耐性,索性自己一个人吃起来。

或许是饿极了,饭菜格外的香。

老公张明走了出来,也被这股好闻的味儿勾得垂涎欲滴:“哇,好香啊!”说完,干脆利落地一屁股坐在饭桌上,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了几口,他感觉到不对劲:“怎么味道这么甜?这西红柿炒鸡蛋你是不是没放盐?”

婉茹解释道:“没有呐,我放了盐。不过可能我今天放了点糖调味儿,所以口感偏甜。不放点糖,西红柿会酸的嘛。”

谁知道话刚落音,老公张明的脸像一张会变的扑克牌一样,刷的一下阴沉了下来:“谁告诉你炒西红柿就一定要放糖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吗?你为什么要放糖?”

婉茹无奈:“因为西红柿很酸啊,而且你不觉得放一点糖会更好吃吗?”

“你他妈神经病吧!酸了就一定要放糖?那为什么我妈炒的时候不用放糖也很蚂橡册好吃?”张明气得将筷子往盘子上一摔,那明黄色的筷子触碰到盘子的边如物缘,噼里啪啦地摔到了地上。张明最讨厌婉茹做错事狡辩了!

婉茹不明白张明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就为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值吗?她被张明的火气轰得火冒三丈,她很想爆粗口话骂他,恨不得赏他一个大耳光。但是,理智叫她要忍住,不要和这疯子一般见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最后弯下腰捡起地上掉落的筷子,继续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饭。

“他妈的,做什么菜都要放糖!你是不是不放糖你就要死啊?是不是啊?”

“什么B玩意儿,成天就知道放糖放糖!真他妈自私,做自己爱吃的口味,丝毫不考虑别人!”

“不中用的东西,整天除了会花钱就是会花钱,什么事也不会做,什么事也做不好!老子娶你有啥用!要吃你自己吃吧,老子不吃了!”

……

生了气的张明,一直在埋怨婉茹,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他气得索性躺在了床上,打开IPAD看起直播来。每次生气或者无聊的时候,只有看看那些美女唱唱歌跳跳舞或者看看主播打游戏,张明才会忘记心里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说真的,他很讨厌妻子婉茹这样做事不用心、不过脑子,除了工作,在生活中很多方面她做什么事都是随随便便。菜随便买,饭随便做,卫生习惯较差,总是用完东西不放置原处,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哎,这一身的毛病,邋邋遢遢,真叫人讨厌。

相反,张明的妈妈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把家打扫得纤尘不染,干干净净。她几乎每天打扫一次卫生,每天擦一次家具、门窗、厨房。每次张明一回到家里,都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张明妈妈做饭也很好吃,用张明的话说,如果婉茹做饭的水准能达到他母亲的百分之八十的时候,就非常不错了!

婉茹表面上一声不吭,但是心里憋屈的不行。老公张明的脾气,又臭又烂,一身惯出来的公子哥气。从来不干家务,却成天爱挑别人毛病。她心里也很不服气:“什么玩意儿,还真以为自己是太子!”

“不管他了!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婉茹恨恨地快速地把餐盘里的食物全部一扫而光,然后打着饱嗝洗起了碗。

不会儿,看到张明穿戴整齐地走出来,看样子准备是要出门了。婉茹不想搭理他,但是还是要问:“你去哪儿?”

张明正在气头上,没回婉茹的话,直接摔门出去了。婉茹也懒得理他,继续埋头洗碗。

张明出去和哥们儿吃烧烤去了。今天他杀的人头最多,所以他请客。和哥们聊了一会后,加之又喝了些酒,他心情好多了。他想,婉茹即使再笨,到底也是自己的媳妇儿,生活免不了吵吵闹闹,这次他就大度地原谅她一回吧。席间他还给婉茹打来电话,声音颇为温柔:“老婆啊,我在外面和哥们儿几个吃烧烤呢。等会儿就回去了。我喝了点酒,不过我没醉。”

男人只要一温柔,就很容易得到女人的原谅。那头,婉茹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无奈笑笑,每次张明一喝上酒,就把什么都给忘了,这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真像个小孩子。算了,不和他计较。

“你还喝酒了?你不是开车吗?一会儿你怎么回来啊?”

“一会儿我叫个滴滴。没事的,你放心。哦,对了,你早点休息啊,不用等我。”

听着张明的意识还很清醒,婉茹判断他应该没多喝。但也十分担心地问他:“你在哪里?告诉我地址,我打车去接你。”

“不用,不用。”

“你快点告诉我,趁着你还没醉。一会儿我就过去了。”

“不用,不用啦。”婉茹一连要求了张明几次,张明都谢绝了。还没等婉茹说完,张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之后,婉茹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进去,都无人接听。

张明觉得这点儿小事自己完全能搞定,根本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的。一个男人么,出来喝了点酒还要自己媳妇儿接,传出去这帮哥们还不笑话死他?

婉茹最后也放弃了。她了解张明这倔脾气,绝对的说一不二。最后,婉茹洗漱洗漱便睡了。

朦朦胧胧,在睡梦中的婉茹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是老公回来了!婉茹急忙起身开门。门打开,居然看到了公公扶着喝得不省人事的老公张明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来给我搭把手。”

婉茹连忙扶住醉成一摊烂泥的张明,让他的身体尽量往自己身上靠,好减轻公公的负担。

“爸,你怎么来了?”婉茹诧异地问道。公公和婆婆住在附近的县城里,来一趟A市也要一个多小时。怎么大晚上的,是公公把老公送回来了?而且怎么张明喝成了这个样子?

“噢。我给明明打了几个电话,没接。后来通了,他说在和朋友喝酒。我一听声音不对劲儿,就逼着让他把电话给周围的人,一问出地方便立马开车来寻他了。这不,我到的时候,就剩他一个人趴在烧烤店沙发上睡觉呢!那几个朋友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公公语气不急不慢,但是微弱的面部表情还是出卖了他不悦的情绪。

“他的朋友也太自私了吧!怎么能不管张明,扔下他就走了呢?”婉茹急忙走进厨房,找起醒酒药来。顺便她烧了一壶水,准备给公公泡茶喝。

“哎。都喝得不像样了,谁还能管得了谁。”公公扶着张明坐下,又继续问道:“刚才张明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

“噢,那会儿估计他已经有醉意了……”公公寻思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末了,又不缓不慢地加了一句:“其实你应该把他接回来的。”
虽然公公语气和善,但是婉茹听出来了,公公这是责怪她不管他的儿子哩!

婉茹辩解:“可是我问了他到底在哪儿,他死活不告诉我。而且当时我听得出他意识还清醒着,想着应该没什么事。”

“呵呵,你是没经验。但凡这喝酒说自己没醉的,一般都醉了。下次啊,你就提前询问他,知道他和什么人去喝酒,在哪里喝酒。也好在他喝醉的时候能把他找回。要不然,放着他一个人躺在店里的沙发上,出了什么事那多危险啊!”

婉茹听完,便低声应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她默默地走进卫生间,打了一盆冷水,端过去给张明擦拭。然后又给张明喂下醒酒药。期间,张明醉得胡言乱语,直囔囔着胃里难受,想吐。吐了几次,没吐出来,憋得张明的脸涨红涨红的。婉茹没办法,让公公端着盆,她将食指伸进张明的喉咙里扣着,抠了一会儿,张明“哇”的一下全吐出了。

三人折腾了好久,最后,张明也缓得差不多了,公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婉茹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了。婉茹担心公公这么晚了回去不安全,便要挽留公公在家里留宿一晚上。公公谢绝了,说明早还要赶着上班,所以还是快些回去吧。婉茹不好再说什么,便点着头答应了。

张明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嘴里还说着梦话,他以为自己还在和兄弟们吃烧烤呢!而婉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中有气,气得睡不着。她想着张明真是幼稚透顶,30岁的人了,每次喝酒都把持不住。喝就喝了吧,可你提前要做好安排啊!最起码要和她打声招呼,告诉她到底在哪儿。每次问他他都倔得不肯说,最后醉成烂泥了,还要让家里人操心。最令人气愤的是,家里人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只言片语中还是会责怪婉茹的“不作为”,因为婉茹这个妻子没尽到责任,所以才导致丈夫喝醉了酒“留宿”在外。关键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二天,张明醒来,他已经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但知道了昨晚是自己的父亲把他从烧烤店捞回来的,不禁大呼:“这真是一个绝世好爹啊!还是爸妈最疼我!”

婉茹冷哼了一声,理都不想理他。

周末,张明回老家看望父母。张明妈看着儿子回来了,乐得喜笑颜开。

回到自己家,张明像一只放飞的鸽子,好不自由。他一边吃着父母为他精心准备的樱桃和西瓜,一边翘起二郎腿看电视。看见在厨房忙活、为他张罗一桌好菜的母亲,张明感到很温暖。这种有爸爱,又妈疼的感觉真爽。

厨房里的饭香挑逗着张明的味蕾,他肚子“咕”的一声叫唤,勾起了喉咙里的食欲:“妈,我要吃红烧豆腐、清蒸鱼、还有酱肘子……”

一口气就点那么多菜,真是贪心!张明妈笑着奚落他:“我看呀,你下次最好还是别回来了。省得我操心。”

张明爸反驳:“操啥心了?做几个菜还能把你累坏了?儿子想吃,那就做呗!”

张明爸妈的这对话,瞬间让张明想起了什么。对了,婉茹呢?他“嗖”的一下弹起身子,几步走到屋内,看见妻子婉茹正在电脑桌前忙活。

“你在做什么?”张明一进来,适才还漾着笑意的脸变得像一张扑克牌一样冷。

“查资料。”

“什么资料非得要现在查?”
张明这种领导式询问的口气,让婉茹不想回答他。她不吭声,继续着手上的操作。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身为儿媳妇,你为什么不去帮我妈做家务?”张明不依不饶。

“我在查阅工作上重要的资料。一会儿不行吗?”

“一会?一会儿饭菜都做好了!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啊?父母年纪这么大了,一点帮忙的意识都没有!娶你有何用!”终于,婉茹的这种态度成功勾起了张明的怒火。

神经病!天天挑事!婉茹气得想摔电脑,但还是咬着牙忍住了:“你自己不也没帮忙?凭什么说我?”

“呵?你跟我比?你和我能一样吗?”张明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在怀疑婉茹说话究竟有没有过脑子。他想,别人家的儿媳妇都那么勤快,见到活就和公公婆婆抢着干,为什么自家儿媳妇这么不懂事这么懒呢?

婉茹不想与他争执过多,狠狠瞪了他一眼,遂走出内屋。虽然火气很大,但是两人吵架的声音很小,并没有惊动两位老人家。

婆婆还在厨房里忙碌着,砧板上传来“咔咔咔”又细又慢的均匀切菜声。婉茹心烦至极,但是还是走上前从菜池里捞出一把菜,拧开了水龙头慢慢清洗着。她边洗边强迫自己忘掉刚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事,说服自己不要与张明一般见识,想着想着,她心里好受点儿了,也不那么气了。

洗完了菜,她站在厨房傻傻地杵着,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婆婆依旧专心致志地切着菜,好像没注意到她站在背后的身影。婉茹看着堆在案板前的一摞菜,心想如果家里还有一个砧板就好了,她就能帮婆婆切菜,这样效率就会更快一些。但是,家里没有多余的砧板呀!所以婉茹也只能想想作罢。

婆婆坚信慢工出细活,因此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细致。菜丝要切得细细的,肉要炖的烂烂的,调料要放得刚刚好……站了看了几分钟,婉茹觉得无聊透顶,她认为这样很浪费时间,她想回房间继续查阅她的资料,但是又担心张明的指责。

婆婆依旧还在慢条斯理地切着菜,一言不发,婉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打破这样的沉默和尴尬,然后随便问了婆婆几个关于如何做饭做菜之类的问题,婆婆她也热心地回答了。她看起来就像站在婆婆身旁学做菜的乖媳妇一样,但是事实上,她的脑子已经飘在别处,飘在她的电脑桌前、飘在她的工作上、飘在其他事上……她实在是很不心甘情愿,心里的负能量简直要爆棚,可是她又不能发作,于是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保持着面无表情的表情。

正在看球赛的张明,因为喜欢的球队进了一个球,激动地大吼了一声。在中场休息的间隙,他看到婉茹站在母亲的身后,很认真地学着做菜,他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厕所里,传来洗衣机轰隆隆的运作声和哗啦啦的流水声。张明爸爸把张明带回的一兜子的衣服一股脑倒在了洗衣机里,顺便还往洗衣机里多舀了几勺洗衣粉,他知道儿子上班的地方粉尘多,仅仅只放一点洗衣粉是不够的。在做完这些后,张明他爸还想起来客厅地板上还“躺着”张明的一双臭袜子,他想一并帮张明把袜子顺便也洗了,遂又走出了客厅。在拿袜子的时候,张明爸故意“冷”着一张脸训张明:“以后臭袜子自己洗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张明听了,嘻嘻哈哈地反驳:“凭什么啊,你自己的袜子都是我妈给洗的。哎,我的袜子又没人帮我洗,所以只好拿回来咯。”

公公“没好气”地回道:“没人洗就自己臭着吧。”

在厨房的婉茹听了,浑身像针扎一样难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反反复复咀嚼着公公那句话的意思。公公这话,表面上像是在训斥张明,可好像又是在说她不帮张明洗衣服,没有做好媳妇儿分内的事。想了一会儿,婉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心里的郁闷,又重重添了一笔。

切菜声、洗衣机里传来的轰隆声、家人的对话声、电视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柔和成一首和和美美的音乐。此时的张明心情愉悦,他觉得一个美满的家应该就是这样,一家子忙忙碌碌、其乐融融,和和美美。每次一回家,他心情就特别舒畅。在电视机跟前,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以后要每个星期回一趟家,好好陪陪自己的爸妈。

『叁』 短篇小说 ‖ 搓澡师傅

按照北方人的习惯,洗澡是喜欢去澡堂的。虽然如今条件好了,家里都有了淋浴,但是周末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去澡堂子里泡下浑汤,再搓个澡,这样才算洗得干净。我常去的澡堂,离我家不远,走个五六分钟便到,就在回头河旁边。我小时候常怀疑这浑浊的人工沉砂池,里面积得全是澡堂子里用完倒出来的脏水。

那澡堂子有两层,进了门是柜台,大厅里飘着湿木头的味道。钱不甚贵,掏个十块多些便能搓澡。领了锁,便顺着旁边的楼梯走上去,该是有很多年了,走起路来吱呀吱呀地响。到了二楼看见两扇门,进去挂着蓝色方布的那扇,便是男用澡堂。

那时候我还小,都是父亲领我去的。进了门是个更衣室,也当作休息室,四周围着衣柜,中间支了两张大床并在一起,几个人下象棋,旁边围了一群人,大声着指点江山。脱了衣服,我在地上尽量找个适合我穿的拖鞋,便提着澡筐走进去。里面一温一热两个水池,全挤满了人。这里气雾氤氲,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在大声叫嚷,生怕对方听不清楚;还有淋浴的声音,好像是不要钱的水哗哗直流,打在人背上噼啪作响。

北方人洗澡的程序是先让搓澡师傅给排个号,再冲个淋浴,跑去水池,小心翼翼地化进水里,等屁股终于挨着池底,水面正好停在脖颈处,情不自禁地让人长舒一口胸中的闷气。等泡出汗,便问池子旁边的搓澡师傅给自己的身体收拾收拾。澡堂里的搓澡师傅有三个,隔段时间就换几个,只有陈师傅始终在这里,也只有他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

陈师傅六十左右,高高瘦瘦,四肢细长,腰上胳膊上却全是精肉。穿着个松松垮垮的大裤衩,见人总是笑着,嘴唇上顶着个一字胡,头发又理成平整的短发,让我想起来课本上鲁迅的照片。陈师傅嗓门很大,在这里喊一嗓子,在更衣室里都听得见,听见的顾客便拿着毛巾搓澡巾走过来。搓澡时候总是和顾客聊天,说的什么我隔得好远都听得到。如果顾客没带搓澡巾,陈师傅便从旁边拿出条绿色的澡巾,熟练的裹在手上,告诉顾客不用担心,这条澡巾已经被他洗的干干净净。我们自然是不担心的,毕竟看见过他洗澡巾,生怕那双大手把那小玩意撕成碎片。陈师傅动作幅度大,但力度却掌握的恰到好处,不让人觉得疼,又让人觉得搓得干净。有时他给别人搓完,会让人家趴在搓澡用的床上,后背打上肥皂,再铺一张毛巾,用手在人家后背上拍上一曲,就好像电视里马匹跑起来,蹄子敲到地上发出来的“嘚嘚”声,听得我们这群小孩子直觉得有趣。等没活的时候,陈师傅点上根烟,凑到休息室那边的人堆里看象棋。看见臭棋骂一声烂,看见妙棋称一声赞,可真让他上,他却推辞,说怕来活耽误,可一连好几根烟都还站在旁边。

我俩经常聊天。开始时候我比较内敛,很少主动和他说话,他便问我学校生活,唠着唠着就来了兴趣,便越聊越广。陈师傅在这干了十几年,也算是老员工。家里原来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小学没念完就出来打工。开始时候还能跑跑工地,但是年龄上来了,体力就开始跟不上,便托关系进了这澡堂子里给人搓澡。虽是累活脏活,但是跟跑工地闹得浑身泥一块土一块相比,已经好了不知多少。陈师傅有两个孩子,都在外地,混的也还可以,都想把老父亲接去过好日子,可他硬是不去,说在这里过习惯了,宁肯死在这。如今在这澡堂子里,有活给人搓澡,没活就在休息室里看人家下象棋,或者跟老主顾唠唠嗑扯扯淡:世界大势、政治纷争无所不谈。更让陈师傅得意的,还要数他自己说的那件事:“我管你穿的金,还是带着银,进来扒了皮,往床上一躺,照样能给你搓出灰来。”

有一次,他突然跟我说:“小伙你钓过鱼没,那玩意好玩!”可真问他钓没钓过,他却摇摇头。陈师傅说是之前一个顾客告诉他的,起初他就是客气着听人家说,可听着听着,老爷子也动了心。又在电视里看见几次别人钓鱼,心里更痒了。“那家伙,抱着挺老大条鱼得多乐呵,比小孩儿都大!”他说起来的时候,嘴唇上的一字胡一翘一翘,“也不用大,就自己钓上来的,多大都觉着高兴。”他说每次路过旁边的回头河,都想挑跟竹竿,绑上线,再绑个钩,去那试试。我说喜欢就去呗,他又摇摇头,“哪有那闲功夫……”

我在这澡堂子洗了七八年,从小学洗到高中毕业。后来念了大学,地方比较偏,旁边就是湖,四边全是山,有时路过湖边,我就会想起陈师傅,如果他看见这里,估计更想着钓鱼了。

学校那边也有澡堂,大都弄得花里胡哨,钱也贵了。虽然看着漂亮精贵,却大都是纸糊的花,时间久了就开始掉渣。里面的装潢夸张,吊灯上的吊坠数也数不清。池子旁边装了电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显得里面格外安静。只有播球赛的时候,大家看到精彩地方才会叫一声好。这里的搓澡工比不上家那边的老师傅,话多不要紧,却会让人觉着心烦。搓澡前,师傅都要问你一通:“摁头不?捏脚不!要不给你打个醋啊!我看你湿气挺大还是拔个罐吧……”一连串下来把人问的晕头转向。花样多了,也不过是变着法想让你把兜里的钱自愿掏出来。其他的不知道,只说搓澡用的醋,也不过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种,结果翻了几番价钱,变成了“洗浴专用”。

我还是怀念家里的澡堂。假期在家的时候,都会定期去泡澡。长时间不见,感觉陈师傅老了,眼角爬上了皱纹,身上的肉也开始往下赘。短发中添了白,不变的是那标志性的一字胡。“回来啦,”他还是那样亲切,“泡好了喊我。”洗澡的还是那些老顾客,虽不认识,却看着都眼熟的很。水汽弥漫,空气中飘荡着湿木头的味道,天棚上密密麻麻的水珠看准机会往人脑门儿上掉。睡觉的呼噜声、冲水的淋浴声、汗蒸室的蒸汽声,还有人们的笑声,一切都是最真实的样子,哪怕象棋砸在一块儿发出的“噼啪”声响,再合着棋手和围观人群的声声喊叫,也是叫不醒这梦境的。然而,梦终究是梦,还是有醒的时候。

“死老头儿你会不会搓澡,根本就没搓干净!这搓澡钱你别想要!”

“老头儿”指的是陈师傅,骂人的那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身横肉,光着的头顶锃光瓦亮,站在陈师傅旁边,显得陈师傅格外的瘦削。大家没见过他,估计是个新过来的。那人嘴里骂的越发难听,手上还对陈师傅推推搡搡。陈师傅只是避开他的目光,绷着脸,躲到旁边,舀了一盆池子里的水,涮洗着毛巾。顾客们在旁边劝那男人算了,旁边两个搓澡师傅的陪着笑脸说可以再给他搓一遍。男人一把拨开那俩师傅,自顾自去冲了淋浴,嘴里还不停的骂着脏字。澡堂里难得的安静,男人在其他人的目光下洗了头,冲了身,最后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走出澡堂,临走前朝排水槽吐了口唾沫。

当我躺在床上,看着沉默的陈师傅。我能感觉到他在避开我的目光,我主动说话,让他别在意那人,陈师傅嗯了一声,告诉我:“那人就是不想给钱,找个借口埋汰人。不过,”老师傅的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确实老了啊”。

陈师傅打听了我在学校的事,感慨了好一阵,让我这年轻人珍惜现在的日子。我突然想起什么,便问他:“钓鱼没?”陈师傅愣了一下,又笑出来,说:“钓了,钓了,挺好玩的哈哈。”陈师傅不再面露愁容,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咱这也没有河呀,你咋钓的。”

“回头河不是河啊。”

“那浑得都不像样了。”

“那也有鱼啊。”

“可钓完了也不能吃啊。”

“放了呗,咱就图一乐儿。”

对于陈师傅,大家总觉得他是这澡堂的一部分,就好像是这墙上的随便哪块砖,贴在上面的时候,人们没太在意,可真的缺失了,所有人的心都会因为那个缺口而觉得不舒服。据说陈师傅离开是因为他在一次搓澡的时候伤了腰,大家这才意识到陈师傅已经六十多岁了。大家以为陈师傅只不过是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只消等一段时间,大家便又能看见那个风趣的搓澡师傅。可是澡堂的顾客们再也没有等来陈师傅。

虽然澡堂换来了年轻的搓澡工,看起来也更孔武有力,可大家就是不满意,这大概是陈师傅给大家惯出来的毛病。虽然花样多,又是打盐又是抹醋,但这又不是在做饭,只要没搓干净,大家就不买账。另外下棋聊天的时候,大家也觉得不舒服。因为旁边没有老陈,大家总感觉少些什么。澡堂没有陈师傅的日子越来越久,可是这位老师傅一直是澡堂中的老顾客嘴里的话题。

大家都纷纷猜测如今他会在何处、做何事。有人说是在家带孙子,还有人说前几天遛弯还看见陈师傅,也有人说是让他儿子接去大城市过好日子……关于陈师傅的下落,大家各执一辞,但都把老陈往好处想,也不难怪,大家都觉得,像陈师傅这样的好人,就该有个好报。

对于我来说,陈师傅应该还会留在这边,他舍不得这里,无论是这个澡堂还是这里的人。我总想着他有没有去钓鱼,现在他应该有时间去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如今走在路上,每次路过回头河的时候,我都感觉,那个坐在河边,身体瘦削,理着短发,又隐约蓄着一字胡的老人,就该是那个喜欢钓鱼的搓澡师傅。

『肆』 短篇小说《蜂巢》

      蜂巢

            孙福

 

1.

    沉闷的雷声在天际外徘徊,一道犀利的闪电从乌云深处滑落下来。雨点由大变小,由疏变密,伴着如烟的水雾,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雨墙。春天和夏天就被这道不可阻挡的雨墙硬生生地分割开了。

    雨地里,癞子和他的羊群正疯狂地朝他的那三间土坯房跑着。羊身上的毛被雨水浇成一缕一缕的,露出粉红的肚皮。它们低着头,梗着脖子,拼命地往前冲。好像跟在后面的癞子手里拿的不是羊铲,而是屠刀。癞子也和他的羊一样狼狈,他把平时拿干粮的布袋套在头上,试图保护他那几根稀疏的黄头发。身上的衣服紧紧地粘在他的皮肤上,把他那瘦巴巴的骨架暴露无遗。脚下已经变得泥泞不堪,在不停地打滑过程中,癞子已经摔了两三跤,身上沾满了粘糊糊的黄泥巴。

    跑在最前面的头羊,用它坚硬的角撞开了癞子家的院门,羊群鱼贯而入。癞子一手扶着布袋,一手拄着羊铲,一撇一撇地跟在羊群的屁股后面。到了门口他才发现,门楼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双手抱着头,哆哆嗦嗦地站在墙根下。雨水浇的她原形毕露,圆圆的屁股翘翘的,细腰细腿,两个奶子挺挺的,连奶头都显而易见。癞子愣怔了一下,“咕咚”咽下一口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是雨水还是口水。

    “秀英?”癞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你......咋在这儿淋着呢?走,快进屋去躲躲!”

    女人迟疑了一下,扭身从癞子的眼前闪过,径直向堂屋门口跑去。

    “你先进屋!我去把羊圈好!”癞子在后面喊着。

    癞子的屋里一股子烟熏味,秀英一进来便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她还是头一回进这个光棍的家。家里的摆设只有两个柜子、一个脸盆架和一个小板凳;炕上铺着厚厚的毛毡,被子没有叠,胡乱地堆在那。

    癞子从小没爹,他娘嫁到外地了,没带他。他打小就给别人放羊,后来慢慢的自己有了一群羊。前几年养羊挺挣钱,癞子还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个媳妇。不过,这个媳妇只跟他在了三个晚上,就拿着他的钱跑了。从那以后,癞子就再没寻思过娶媳妇的事。不过,对于女人的滋味,他从那三个晚上之后,就再也无法忘记。

    癞子一见到女人,总是盯着人家的屁股或者胸脯看个没完。所以,女人们见了他都躲着走,生怕身上的某样东西被他偷了去似的。秀英也不例外,她的奶子和屁股在村里的女人堆里算是最出类拔萃的,连女人见了都羡慕,更何况癞子这样的。

    雨点抽打着屋顶上的瓦,劈啪作响。靠窗的顶棚已经洇湿了一片,开始有水滴掉下来,掉在了癞子的被子上。

    秀英趴着炕沿把癞子的被子往前拽了拽,无意中发现了癞子的褥子上有一片点点圈圈的脏东西,她“噗呲”一下笑了。

    癞子刚好进来,怀里抱着一堆干柴。见秀英在看他的褥子,脸一下红了。他低着头把炉子点着,头也不回地说:“快过来烤烤吧,瞧你都湿成啥样了!”

    秀英忍住笑,低头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可不是,奶头都看出来了。她不由得也感到脸上发烧,赶紧拽了拽衣服。

    红彤彤的火光从炉子的缝隙透出来,照在秀英有些发白的脸上。虽然已经四十出头,可她的脸看上去依然俊俏。她接过癞子递上的毛巾,低着头把头发擦干。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癞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胸。她不由得心跳加速,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秀英嗔怒地瞪了癞子一眼,把毛巾扔到他的脸上,癞子赶紧转过身去。

    “要不我过那屋,你把身上的衣服拧拧。”癞子说着,逃也似的出去了。

    听到那屋的门“咣当”一声关上了,秀英这才站起身。她侧身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听到癞子在那屋咳嗽。这才揭起炉盖,往里边添了几根木头。然后迅速解开扣子,脱掉上衣。里边只剩下一个薄薄的小背心,两个不听话的奶子颤巍巍地抖动着,抖的她的心一阵狂跳。她不知不觉地低下头,仔细打量着自己丰满的胸脯。那是一对多么迷人的尤物啊!粉嫩细滑,柔而不松,挺而不硬,怪不得癞子盯着不放呢,连她自己都恨不得咬上一口。

    炉子里的干柴发出了“隆隆”的响声,一股接一股的热气扑倒秀英的身上。从她的毛孔渗进去,一直渗进她的血液里。她心不在焉地拧着衣服,脑子里却回忆着癞子看她的眼神。她越来越觉得身子发热,那是由里向外的一种扩散,一种无法言表的感受。她不由得想起了她和丈夫喜旺在被窝里缠绵悱恻的情景,那是多么惬意的时刻。但是,她旋即又感到了悲凉,那种温暖的时刻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丈夫已经很久没有给过她这种让人心意飘荡的体贴了。

    外面的雨依然下得起劲,好像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

2.

    秀英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一头扑倒在炕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直直地盯着炕单上的一朵花。

    雨还在下,天色越来越暗。

    秀英没有开灯,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她一丝不挂地蜷缩在被窝里,两次淋雨使得她身上像着了火。她现在脑子里仿佛进了蜜蜂,嗡嗡直响。癞子那张露着黄牙的嘴;癞子身上那股烟锅釉子味;癞子那双像蜘蛛腿似的手;癞子那骷髅一样的身子;癞子……她越想越觉得头疼的要死,可是,她实在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绪。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简直不可思议。“我是撞见什么鬼了!我咋会跟癞子……”她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当癞子在她的身体上肆意横行的时候,她的确感到了那种久违的快感。可是在此之前,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事后自己会如此痛苦不堪呢?这究竟是老天的愚弄还是惩罚?

    门“哗啦”一声,紧接着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灯打开了,喜旺直挺挺地站在秀英的枕头前。

    “咋这么早就睡了?”

    “难受。”秀英把脖子往被窝里缩了缩。

    “难受?”喜旺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湿衣服,“你干啥去了?”

    “下地。”

    “做饭没?”

    “没。”

    “要你有啥用!幸亏老子买了点熟肉!”

    喜旺将手里的雨伞往地上一扔,转身出去了。

    秀英用被角擦了擦眼睛,听到外屋“叮咣”一通响。一会静下来了,只有“吱吱”喝酒的声音和吧唧嘴的声音了。

    自从医院确诊秀英没有生育能力开始,喜旺跟她就再也没有好好说过话。看着别人的孩子一天天长大,长成了大姑娘大小伙,秀英的心里比谁都难受。她白白生就一副好身子!看看村里那些跟她差不多大小的老娘们,谁的奶子有她的大,有她的挺?谁的屁股有她的圆,有她的翘?可为什么偏偏就她不会生养呢?不怪男人骂,自己确实就是“一头不会生养的母骡子”!

    屋檐流下的水“滴答滴答”地敲打着地面上的水坑,雨似乎就要停了。

    喜旺晃晃悠悠地走进里屋,踢掉了两只沾满泥污的鞋子。他盘着腿坐在炕沿上抽了一支烟,眼睛一直盯着秀英那张红彤彤的脸。这张脸使他想起了跟秀英洞房花烛的那个夜晚。红红的烛光中,秀英含羞带笑,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是像现在这么红,红的迷人,红的让人浮想联翩。那一夜,他们几乎没有合眼。秀英秀美的身体,每一处都能引燃他的激情,使他欲罢不能。

    已经小半年没碰过秀英的身体了,谁让她剥夺了他当爹的权利呢?

    烟头烫了一下他的指甲,他狠狠地将烟屁扔到地下。刚刚的回忆点燃了他埋在心底的那团火,他明显感觉到心跳加速。而且,一股燥热由内而外,在他的身体上迅速扩散。他飞快地脱光了衣服,猛地掀开秀英的被子。

    “翻过来!”喜旺喘着粗气说。

    “我难受,改天吧。”秀英又将被子拽到身上,闭住了眼睛。

    “不行!老子今天高兴!”喜旺将被子扔在一边,开始粗鲁地掰开秀英抱在一起的手。秀英只挣扎了几下,就觉得浑身乏力,于是,她停止了反抗。

    喜旺带着满身的酒气,像一座大山一样,把秀英埋在了身子底下。

    忽然,他坐了起来,眼神异样地看着秀英的身子。

    “不对,不对!你被别人睡过!”

    “胡说!”秀英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你骗不了老子!”喜旺的眼睛开始冒火了,长满胡茬子的脸不停地抽搐着,仿佛要将秀英一口吞掉似的。

    “没有!”秀英用手捂住了脸,此刻,她的眼泪已经流到了耳朵上。

    “还嘴硬!”喜旺抡起了像铁锤一样的拳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秀英紧咬着枕巾,一声也不吭。

3.

    雨后的山坡像是一幅墨迹未干的水彩画,鲜艳、靓丽、生机勃勃。

    癞子美滋滋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着烟,昨天的画面仿佛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子里盘旋。秀英,多美的女人!多带劲的女人!如今也算是他癞子的女人了!昨天秀英走后,癞子在外面的雨地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他要洗掉身上沉积的汗臭味。从秀英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他身上的确有很重的汗臭味。另外,他还打算放完羊就去小卖店买一袋牙膏和一个牙刷,他自己也清楚,嘴里的烟袋釉子味实在是太难闻了。从今以后,身上的衣服也要常换洗,就像今天这样,哪怕是旧衣服,也必须保持干净。再就是得抽空去赶个集,买点涂料把屋子刷一刷,不能让秀英笑话。还有,得给秀英买点她喜欢的礼物,不能亏了人家。至于买什么,他还没想好——他实在不知道秀英喜欢什么。

    远远望去,羊群好像一朵白云,在鲜艳的绿地上悠然地移动着。

    癞子忽然眼睛一亮,他看到山坡下走过来一个身影,那不是秀英吗?

    他慌忙站起来,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昨天从镜子里得出一个结论:他癞子要是好好打扮一下,其实也是个不错的男人。喜旺就好吗?大连鬓胡子,死鱼眼睛,驴脾气,在癞子看来,他哪一样都不如自己,除了头发。癞子的头发是因为小时候生疮没人管才造成的,戴个帽子不就看不出来了?至于身体干巴,只要拼命多吃,肯定能胖起来。

    秀英年轻时比现在还漂亮,奶子鼓鼓的,像两个小馒头;腰细腿长,走起路来脚底下仿佛踩着弹簧;翘翘的屁股,紧实而富有弹性;一条油亮整齐的大辫子,好像钟摆似的,这边甩过来,那边甩过去。后生们一见她就迈不开腿,总想近前搭讪搭讪。喜旺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他那时候可没长连鬓胡子,眼睛也没有现在这么鼓。

    当时,癞子很有自知之明,他自惭形秽,对秀英只能敬而远之。

    秀英嫁给喜旺的头几年,小日子过的挺滋润。喜旺他爹当了一辈子村主任,家底殷实。秀英无论吃穿用度,村里其他的小媳妇都是望尘莫及的。可是,当医院确诊秀英没有生育能力之后,她的幸福便戛然而止。人们背后的议论,回到家丈夫的辱骂,使她渐渐地失去了自信。走路不再高傲,说话没了底气。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她坚挺的奶子和翘翘的屁股。

    癞子往前迎了两步,又急忙返回身去,把放在石头上的草帽扣在头上。这又使他想起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帽子该换一顶新的了。

    两个人在距离一步远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秀英低下头去,癞子惊奇地盯着秀英乌紫的眼眶。

    “咋……咋了?

    秀英不说话。

    “他打你了?”

    秀英还不说话。

    “他……是不是知道了?”癞子忽然感到有些紧张,喜旺五大三粗的样子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秀英把脸转向一边,就这一瞬间,癞子分明地看见了秀英眼里闪动的泪花。

    “昨天的事……”秀英用手掌沾了沾面颊,长出了一口气,“怪我,你……你不要在意,就当啥也没发生过。以后见了面,该说话说话,就是……别再想那事了……”

    癞子感到身上有些发抖,他把草帽摘下来攥在手里,草秸发出“吱吱”的响声。

    “秀英,你……后悔了?”

    “是,后悔了。”秀英转过脸,表情坚定而且从容。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因为我让你挨打受气的,我……”癞子低下了头,刚刚的热情早已灰飞烟灭。

    “不怪你……”秀英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是我……蜂巢是我捅破的,被蜂蛰也是活该!跟你没关系。”

    癞子思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他本来以为,男人和女人只要有了身体上亲密的接触,那就像老话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没想到秀英专程赶来是泼冷水的。可是,再冷的冷水也难以浇灭他心里的希望。他已经把秀英当做自己的女人了,哪怕她一辈子跟喜旺在一起;哪怕一辈子他俩只有那一回身体的融合。他已经做好了全部的打算,包括那群羊,将来都是秀英的。

    但是,秀英刚刚的那些话,绝不是迫于某种压力而无奈的表达,那是她的真心话。这一点,癞子很清楚。不过,他的决定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只是,现在他打消了说出来的念头。

    秀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她现在准备离开。

    癞子有些急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冒出一句:“以后他再打你,我绝饶不了他!”

    秀英从鼻孔里发出一丝声响,惨然地笑了一下,说:“话,我都说了,你……好好放你的羊吧。”说完,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跑去。

    癞子像木桩一样戳在那里,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4.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癞子没有买牙膏和牙刷,也没有买新帽子。这些天,秀英就好像失踪了似的,再没露过面。癞子天天赶着羊群从秀英家巷口经过,每次他都把脖子伸的老长,可秀英家的门口始终鸦雀无声。癞子知道秀英在躲他,可他还是不死心。

    临街的小卖店里,天天有人打牌。癞子每次经过,都能看见喜旺的身影。

    那天,癞子一边放羊,一边割了结结实实一捆青草。第二天,他估摸着喜旺应该去牌场了,便把青草撒进羊圈。一路躲躲闪闪的,好在这会儿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他做贼似的侧身钻进秀英家的巷子,贴着石头墙来到秀英家门口。他靠着门洞的山墙,努力安抚着不羁的心跳。过了一会儿,他歪着头把耳朵贴在大门上,仔细地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

    “喜旺肯定去打牌了!”癞子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轻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侧身挤了进去。他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台下,探着脑袋往里看了看。秀英一个人靠在叠好的被子上,微闭着眼。

    癞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站直身子,推开堂屋的门,走了进去。

    秀英吓了一跳,忽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癞子?”她紧张地往外面看了一眼,小声说:“你干啥来了?快出去!”

    “我看看你就走。”癞子也压低了声音,同时,他的目光从头到脚地在秀英身上扫了一遍。这次,他关心的不是秀英坚挺的奶子和翘翘的屁股,而是她脸上新添的伤和那条似乎不能动弹的右腿。

    “他又打你了?”癞子的眼睛瞪的好像要掉出来,他还从来没这么瞪过眼睛。

    秀英把脸转向窗外,她的抽噎说明他在哭泣,而且非常伤心。

    “咋还没完了!”癞子低声吼着,弯下腰去。可他的手刚一碰到秀英的腿,秀英便“啊”的大叫起来。

    癞子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忿忿地说:“咋能下这么重的手呢!”

    秀英把头抵在炕上,放开声的哭了起来。

    癞子有点不知所措,他试探着把半个屁股坐在炕沿上,伸手把秀英扶了起来。秀英倒在他的怀里,呜咽着,鬓角的头发全都粘在了脸上。

    “走,我带你去医院!”癞子跳下地,背对着秀英,半蹲着,做出了要背她的姿势。

    秀英止住悲声,把脸上的头发往外挑了挑,苦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你老婆,干啥让你带我去医院?”

    “至少……你是我的女人。”癞子撅着屁股,回过头看着秀英的眼睛。

    秀英叹了口气,把脸背过去。“你要是还想让我活,以后千万不要这么说!要是让他听到耳朵里,咱俩谁都活不成!”

    癞子慢慢站直了身子,秀英能清楚地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你快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那他要再打你咋办?”

    “那是我活该!”秀英又开始抽噎起来,“你管不了,我也不用你管!走吧!”

    癞子迟疑了片刻,一脚迈出门槛,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

5.

    喜旺生怕耽误了牌局,就着方便面喝了几口酒,便匆匆地出去了。

    秀英挣扎着把被子卷起来,推到靠墙的地方。然后用手撑着身子,挪过去靠在被子上。墙上的时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一圈一圈地转着,就像磨道里蒙着眼睛的驴。秀英半睡半醒似的,迷迷糊糊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前面是悬崖,两边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回头一看,喜旺正举着一根木棍,恶狠狠地向她追过来。她想喊,可嗓子里像堵了什么东西;想跑,却无路可逃。而这时,眼看着喜旺已经追到眼前,他手里的木棍带着风声向她的脑袋砸了下来。她本能的用手去抱头,却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一睁眼,癞子正眼巴巴地盯着她。秀英吓了一跳,忽的一下坐了起来。

    “癞子?”秀英紧张地往外看了一眼,“你咋又来了?”

    癞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包,塞到秀英怀里,笑着说:“我把羊卖了,这些钱你留着看病。我已经捎信给你的娘家人,他们一会儿就过来了。”说完,癞子转身就往外走。

    秀英一把抓住了癞子的胳膊,声音急促地说:“我不能要你的钱!你快把它拿走!”

    癞子脸上的笑容就像被风吹走的树叶,一下子不见了。继而换上的是一副郑重又略带阴郁的表情。他心里明镜一样,那天秀英把身子给了他,纯属一时冲动,就像发情的母羊见了公羊一样。过后她是真的后悔了,也许他在秀英的心里就像一块发霉的玉米饼,看着想着都觉得恶心。但是,不管她是一时冲动还是一时糊涂,毕竟她的身体曾经给了他。她可以后悔,而他却不能不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他要为她为她付出一切。

    癞子掰开秀英的手指,把秀英推过来的纸包又往里推了推。不知怎么,他忽然觉得眼睛里热热的,嘴唇也开始有些发抖。当秀英再次拿起纸包,想要塞给他的时候,癞子一转身,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癞子!癞子……”秀英的喊声里明显的带着一丝哭腔。

    癞子走后不久,秀英家的门口便来了一辆面包车。从车上下来男男女女五六个人,急急火火地进了院子。不一会儿,秀英便被抬着上了面包车。人们也都跟着上去,面包车摇摇晃晃地驶出了村子。

    村口有一棵大槐树,面包车经过的时候,树下围了好多人。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得知消息的喜旺赶紧放下手里的牌,跑回家去,已经人去屋空。他大发雷霆,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然后回到小卖店,要了半斤猪头肉,一瓶白酒,一直喝到老板娘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才晃晃悠悠地出了小卖店。

    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已经熄灯睡觉了,街道黑乎乎的。喜旺沉重的脚步惊动了附近一家人的狗,这条狗的狂吠很快带动了村里其他的狗,一时间犬声大作。

    喜旺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家门前,当他正要开门的时候,忽然感觉脑后有一股风袭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便觉得后脑勺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了一下。然后,他就像从云端里掉下来似的,忽忽悠悠地栽倒在地上。

    第二天,当他的邻居发现他的时候,他还如栽倒时的那样,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地上的血已经凝固,后脑勺上的头发好像抹上了红色的浆糊,粘成一块。在他的旁边,有一把羊铲,羊铲的铲头上,沾着一些红色的凝固了的液体。

    他的邻居吓坏了,慌慌张张地跑到街上去喊人。不一刻,这条小巷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近前去。这时,有人认出了那把羊铲——那是癞子的羊铲。

    警察很快就赶来了。他们先是照了相,然后,有一个警察过去搬了搬喜旺的脑袋,喊道:“他还活着!”

    于是,警察喊过来几个村民帮忙,大伙七手八脚地把喜旺抬上了停在巷口的警车。有两个村民也跟着警车一起去了医院。留下的两个警察继续在那里勘察。

    当警察得知那把作为凶器的羊铲是癞子的,便立刻让那位指认的村民带路,风风火火地跑到癞子家门前。

    大门紧锁,院子里鸦雀无声。

    其中一个警察翻墙跳了进去,不一会儿,他又翻墙出来了,冲着另一个警察摇了摇头。

后记

    三天之后,癞子回去自首了。至于他被判了多少年,在哪个监狱服刑,村里就没人知道了。

    喜旺因为严重的脑震荡而变得痴呆。秀英的娘家人都劝她离婚,可是秀英说什么也不答应。

    秀英的腿因为延误,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落下了残疾。在医院的所有花销,都是她娘家人给拼凑的,癞子给她的钱,她一分都没有动。

    由于腿的原因,秀英把家里的地全都租了出去。她用租地的钱买了几只羊,如今也已经成群了。她放羊的那个山坡,就是以前癞子放羊的地方。她时常会坐在癞子以前坐过的那块石头上休息,也时常会在休息的过程中恍惚地看见:癞子突然站在她的眼前冲她笑,还是戴着那顶破草帽,还是拿着原来的羊铲,还是脏兮兮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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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初中生看网络小说是好还是坏

其实主要取决于自控能力。如果自我控制比较好的,看看穗碧也液族野无妨,说不定还能开拓眼界;但是如果有些把握不住的,那么最好还闹喊是少看或者不看,毕竟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的话,那弊大于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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