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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产子

发布时间: 2024-11-22 15:19:45

⑴ 求一篇短篇言情小说,女主叫唐盼爱,因为要给母亲治病而卖身给男主生小孩,有谁看过吗帮帮忙哦

书名是《暴君契约》,作者: 于媜 简介:身为冷家的一分子,冷珣却从未得到应有的重视, 只因他是母亲怀着私心,偷偷产下的私生子。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得到父亲的肯定, 他不惜花下重金,买一个单纯的女孩当孕母。 对她嘘寒问暖,是让她心甘情愿的替他生子, 等她生下了孩子,也是他丢开这个麻烦的时候…… 唐盼爱从不知道,爱上一个人,会让自己如此痛苦。 出卖身子,和他订下生子的契约, 是她为病重的母亲,唯一能做的事。 然而他的体贴,却教她莫名心动, 除了替他生下孩子,她可不可以多要一点爱…… 小说阅读链接: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www.dddbbb.net/html/29892/index.html 祝:读书快乐!

⑵ 喜爱的短篇小说--萧萧

推荐理由:一直很喜欢读沈从文高中时,读了这篇<<萧萧>>,十几年来似乎一直被那唢呐声萦绕着,萦绕着,在耳际,挥之不去。一次又一次,倒带般地吹唢呐接媳妇的喜事开始了,而我听到的,绝非是唢呐无限膨胀的喜悦声,倒像是一曲牧歌,欢悦的背后那抹不去的淡淡的哀伤,单曲循环着,像是生命褪去所有浮华繁盛后那苍凉的底色。

                                                                                                                                 By Jo

乡下人吹唢呐接媳妇,到了十二月是成天有的事情。

唢呐后面一顶花轿,两个夫子平平稳稳的抬着,轿中人被铜锁锁在里面,虽穿了平时不上过身的体面红绿衣裳,也仍然得荷荷大哭。在这些小女人心中,做新娘子,从母亲身边离开,且准备作他人的母亲,从此必然将有许多新事情等待发生。像做梦一样,将同一个陌生男子汉在一个床上睡觉,做着承宗接祖的事情。这些事想起来,当然有些害怕,所以照例觉得要哭哭,就哭了。

也有做媳妇不哭的人。萧萧做媳妇就不哭。这女人没有母亲,从小寄养到伯父种田的庄子上,终日提个小竹兜箩,在路旁田坎捡狗屎。出嫁只是从这家转到那家。因此到那一天,这女人还只是笑。她又不害羞,又不怕。她是什么事也不知道,就做了人家的新媳妇了。

萧萧做媳妇时年纪十二岁,有一个小丈夫,年纪还不到三岁。丈夫比她年少十来岁,断奶还不多久。地方有这么一个老规矩,过了门,她喊他做弟弟。她每天应作的事是抱弟弟到村前柳树下去玩,到溪边去玩,饿了,喂东西吃,哭了,就哄他,摘南爪花或狗尾草戴到小丈夫头上,或者连连亲嘴,一面说:“弟弟,哪,啵。再来,啵。”在那满是肮脏的小脸上亲了又亲,孩子于是便笑了。孩子一欢喜兴奋,行动粗野起来,会用短短的小手乱抓萧萧的头发。那是平时不大能收拾蓬蓬松松在头上的黄发。有时候,垂到脑后那条小辫儿被拉得太久,把红绒线结也弄松了,生了气,就挞那弟弟几下,弟弟自然哇的哭出声来。萧萧于是也装成要哭的样子,用手指着弟弟的哭脸,说:“哪,人不讲理,可不行!”

天晴落雨日子混下去,每日抱抱丈夫,也帮同家中作点杂事,能动手的就动手。又时常到溪沟里去洗衣,搓尿片,一面还捡拾有花纹的田螺给坐在身边的小丈夫玩。到了夜里睡觉,便常常做这种年龄人所做过的梦,梦到后门角落或别的什么地方捡得大把大把铜钱,吃好东西,爬树,自己变成鱼到水中各处溜,或一时仿佛身子很小很轻,飞到天上众星中,没有一个人,只是一片白,一片金光,于是大喊“妈!”人就吓醒了。醒来心里还只是跳。

吵了隔壁的人,不免骂着:“疯子,你想什么!白天玩得疯,晚上就做梦!”

萧萧听着却不作声,只是咕咕的笑。也有很好很爽快的梦,为丈夫哭醒的事情。那丈夫本来晚上在自己母亲身边睡,吃奶方便,但是吃多了奶,或因另外情形,半夜大哭,起来放水拉稀是常有的事。丈夫哭到婆婆无可奈何,于是萧萧轻脚轻手爬起床来,睡眼迷蒙,走到床边,把人抱起,给他看月光,看星光;或者仍然啵啵的亲嘴,互相觑着,孩子气的“嗨嗨,看猫呵!”那样喊着哄着,于是丈夫笑了。玩一会会,困倦起来,慢慢的阖上眼。人睡定后,放上床,站在床边看着,听远处一传一递的鸡叫,知道天快到什么时候了,于是仍然蜷到小床上睡去。天亮后,虽不做梦,却可以无意中闭眼开眼,看一阵在面前空中变幻无端的黄边紫心葵花,那是一种真正的享受。

萧萧嫁过了门,做了拳头大的丈夫小媳妇,一切并不比先前受苦,这只看她一年来身体发育就可明白。风里雨里过日子,像一株长在园角落不为人注意的蓖麻,大叶大枝,日增茂盛,这小女人简直是全不为丈夫设想那么似的,一天比一天长大起来了。

夏夜光景说来如做梦。大家饭后坐到院中心歇凉,挥摇蒲扇,看天上的星同屋角的萤,听南瓜棚上纺织娘咯咯咯拖长声音纺车,远近声音繁密如落雨,禾花风翛翛吹到脸上,正是让人在各种方便中说笑话的时候。

萧萧好高,一个人常常爬到草料堆上去,抱了已经熟睡的丈夫在怀里,轻轻的轻轻的随意唱着自编的四句头山歌。唱来唱去却把自己也催眠起来,快要睡去了。

在院坝中,公公婆婆,祖父祖母,另外还有帮工汉子两个,散乱的坐在小板凳上,摆龙门阵学古,轮流下去打发上半夜。

祖父身边有个烟包,在黑暗中放光。这用艾蒿作成的烟包,是驱逐长脚蚊得力东西,蜷在祖父脚边,犹如一条乌梢蛇。间或又拿起来晃那么几下。

想起白天场上的事情,祖父开口说话:“我听三金说,前天又有女学生过身。”

大家就哄然笑了起来。

这笑的意义何在?只因为在大家印象中,都知道女学生没有辫子,留下个鹌鹑尾巴,像个尼姑,又不完全像。穿的衣服像洋人,又不是洋人。吃的,用的,……总而言之,事事不同,一想起来就觉得怪可笑!

萧萧不大明白,她不笑。所以老祖父又说话了。他说:“萧萧,你长大了,将来也会做女学生!”

大家于是更哄然大笑起来。

萧萧为人并不愚蠢,觉得这一定是不利于己的一件事情,所以接口便说:“爷爷,我不做女学生。”

“你像个女学生,不做可不行。”

“我一定不做。”

众人有意取笑,异口同声的说:“萧萧,爷爷说得对,你非做女学生不行!”

萧萧急得无可如何,“做就做,我不怕。”其实做女学生有什么不好,萧萧全不知道。

女学生这东西,在本乡的确永远是奇闻。每年一到六月天,据说放“水假”日子一到,照例便有三三五五女学生,由一个荒谬不经的热闹地方来,到另一个远地方去,取道从本地过身。从乡下人眼中看来,这些人都近于另一世界中活下的人,装扮奇奇怪怪,行为更不可思议。这种女学生过身时,使一村人都可以说一整天的笑话。

祖父是当地一个人物,因为想起所知道的女学生在大城中的生活情形,所以说笑话要萧萧也去作女学生。一面听到这话,就感觉一种打哈哈趣味,一面还有那被说的萧萧感觉一种惶恐,说这话的不为无意义了。

女学生由祖父方面所知道的是这样一种人:她们穿衣服不管天气冷暖,吃东西不问饥饱,晚上交到子时才睡觉,白天正经事全不作,只知唱歌打球,读洋书。她们都会花钱,一年用的钱可以买十六只水牛。她们在省里京里想往什么地方去时,不必走路,只要钻进一个大匣子中,那匣子就可以带她到地。城市中还有各种各样的大小不同匣子,都用机器开动。她们在学校,男女在一处上课读书,人熟了,就随意同那男子睡觉,也不要媒人,也不要财礼,名叫“自由”。她们也做做州县官,带家眷上任,男子仍然喊作“老爷”,小孩子叫“少爷”。她们自己不养牛,却吃牛奶羊奶,如小牛小羊;买那奶时是用铁罐子盛的。她们无事时到一个唱戏地方去,那地方完全像个大庙,从衣袋中取出一块洋钱来(那洋钱在乡下可买五只母鸡),买了一小方纸片儿,拿了那纸片到里面去,就可以坐下看洋人扮演影子戏。她们被冤了,不赌咒,不哭。她们年纪有老到二十四岁还不肯嫁人的,有老到三十四十居然还好意思嫁人的。她们不怕男子,男子不能使她们受委屈,一受委屈就上衙门打官司,要官罚男子的款,这笔钱她有时独占自己花用,有时和官平分。

她们不洗衣煮饭,也不养猪喂鸡;有了小孩子,也只花五块钱或十块钱一月,雇个人专管小孩,自己仍然整天看戏打牌,或者读那些没有用处的闲书。……

总而言之,说来事事都希奇古怪,和庄稼人不同,有的简直还可说岂有此理。这时经祖父一为说明,听过这活的萧萧,心中却忽然有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愿望,以为倘若她也是个女学生,她是不是照祖父说的女学生一个样子去做那些事情?不管好歹,女学生并不可怕,因此一来,却已为这乡下姑娘初次体念到了。

因为听祖父说起女学生是怎样的人物,到后萧萧独自笑得特别久。笑够了时,她说:“爷爷,明天有女学生过路,你喊我,我要看看。”

“你看,她们捉你去作丫头。”

“我不怕她们。”

“她们读洋书念经你也不怕?”

“念观音菩萨消灾经,念紧箍咒,我都不怕。”

“她们咬人,和做官的一样,专吃乡下人,吃人骨头渣渣也不吐,你不怕?”

萧萧肯定的回答说:“也不怕。”

可是这时节萧萧手上所抱的丈夫,不知为甚么,在睡梦中哭了,媳妇于是用作母亲的声势,半哄半吓的说:“弟弟,弟弟,不许哭,不许哭,女学生咬人来了。”

丈夫还仍然哭着,得抱起各处走走。萧萧抱着丈夫离开了祖父,祖父同人说另外一样古话去了。

萧萧从此以后心中有个“女学生”。做梦也便常常梦到女学生,且梦到同这些人并排走路。仿佛也坐过那种自己会走路的匣子,她又觉得这匣子并不比自己跑路更快。在梦中那匣子的形体同谷仓差不多,里面还有小小灰色老鼠,眼珠子红红的,各处乱跑,有时钻到门缝里去,把个小尾巴露在外边。

因为有这样一段经过,祖父从此喊萧萧不喊“小丫头”,不喊“萧萧”,却唤作“女学生”。在不经意中萧萧答应得很好。

乡下里日子也如世界上一般日子,时时不同。世界上人把日子糟蹋,和萧萧一类人家把日子吝惜是同样的,各有所得,各属分定。许多城市中文明人,把一个夏天完全消磨到软绸衣服、精美饮料以及种种好事情上面。萧萧的一家,因为一个夏天的劳作,却得了十多斤细麻,二三十担瓜。

作小媳妇的萧萧,一个夏天中,一面照料丈夫,一面还绩了细麻四斤。

到秋八月工人摘瓜,在瓜间玩,看硕大如盆、上面满是灰粉的大南瓜,成排成堆摆到地上,很有趣味。时间到摘爪,秋天真的已来了,院子中各处有从屋后林子里树上吹来的大红大黄木叶。萧萧在瓜旁站定,手拿木叶一束,为丈夫编小小笠帽玩。

工人中有个名叫花狗,年纪二十三岁,抱了萧萧的丈夫到枣树下去打枣子。小小竹竿打在枣树上,落枣满地。

“花狗大,莫打了,太多了吃不完。”

虽这样喊,还不动身。到后,仿佛完全因为丈夫要枣子,花狗才不听话。

萧萧于是又警告她那小丈夫:“弟弟,弟弟,来,不许捡了。吃多了生东西肚子痛!”

丈夫听话,兜了大堆枣子向萧萧身边走来,请萧萧吃枣子。

“姊姊吃,这是大的。”

“我不吃。”

“要吃一颗!”

她两手那里有空!木叶帽正在制边,工夫要紧,还正要个人帮忙!

“弟弟,把枣子喂我口里。”

丈夫照她的命令作事,作完了觉得有趣,哈哈大笑。

她要他放下枣子帮忙捏紧帽边,便于添加新木叶。

丈夫照她吩咐作事,但老是顽皮的摇动,口中唱歌。这孩子原来像一只猫,欢喜时就得捣乱。

“弟弟,你唱的是什么?”

“我唱花狗大告我的山歌。”

“好好的唱一个给我听。”

丈夫于是帮忙拉着帽边,一面就唱下去,照所记到的歌唱:天上起云云起花,包谷林里种豆荚,豆荚缠坏包谷树,娇妹缠坏后生家。

天上起云云重云,地下埋坟坟重坟,娇妹洗碗碗重碗,娇妹床上人重人。

歌中意义丈夫全不明白,唱完了就问萧萧好不好。萧萧说好,并且问从谁学来的,她知道是花狗教他的,却故意盘问他。

“花狗大告我,他说还有好多歌,长大了再教我唱。”

听说花狗会唱歌,萧萧说:“花狗大,花狗大,你唱一个正经好听的歌我听听。”

那花狗,面如其心,生长得不很正气,知道萧萧要听歌,人也快到听歌的年龄了,就给她唱“十岁娘子一岁夫”。那故事说的是妻年大,可以随便到外面作一点不规矩事情;夫年小,只知吃奶,让他吃奶。这歌丈夫完全不懂,懂到一点儿的是萧萧。把歌听过后,萧萧装成“我全明白”那种神气,她用生气的样子,对花狗说:“花狗大,这个不行,这是骂人的歌!”

花狗分辩说:“不是骂人的歌。”

“我明白,是骂人的歌。”

花狗难得说多话,歌已经唱过了,错了陪礼,只有不再唱。他看她已经有点懂事了,怕她回头告祖父,会挨顿臭骂,就把话支吾开,扯到“女学生”

花狗大的“大”字,即大哥简称。

上头去。他问萧萧,看不看过女学生习体操唱洋歌的事情。

若不是花狗提起,萧萧几乎已忘却了这事情。这时又提到女学生,她问花狗近来有没有女学生过路,她想看看。

花狗一面把南瓜从棚架边抱到墙角去,告她女学生唱歌的事情,这些事的来源还是萧萧的那个祖父。他在萧萧面前说了点大活,说他曾经到官路上见过四个女学生,她们都拿得有旗帜,走长路流汗喘气之中仍然唱歌,同军人所唱的一模一样。不消说,这自然完全是胡诌的笑话。可是那故事把萧萧可乐坏了。因为花狗说这个就叫做“自由”。

花狗是起眼动眉毛、一打两头翘、会说会笑的一个人。听萧萧带着欲羡口气说“花狗大,你膀子真大”,他就说:“我不止膀子大。”

“你身个子也大。”

“我全身无处不大。”

萧萧还不大懂得这个话的意思,只觉得憨而好笑。

到萧萧抱了她的丈夫走去以后,同花狗在一起摘瓜,取名字叫哑巴的,开了平时不常开的口。

“花狗,你少坏点。人家是十三岁黄花女,还要等十二年后才圆房!”

花狗不做声,打了那伙计一巴掌,走到枣树下捡落地枣去了。

到摘瓜的秋天,日子计算起来,萧萧过丈夫家有一年来了。

几次降霜落雪,几次清明谷雨,一家中人都说萧萧是大人了。天保佑,喝冷水,吃粗橱饭,四季无疾病,倒发育得这样快。婆婆虽生来像一把剪子,把凡是给萧萧暴长的机会都剪去了,但乡下的日头同空气都帮助人长大,却不是折磨可以阻拦得住。

萧萧十五岁时已高如成人,心却还是一颗糊糊涂涂的心。

人大了一点,家中做的事也多了一点。绩麻、纺线、洗衣、照料丈夫以外,打猪草推磨一些事情也要作,还有浆纱织布。凡事都学,学学就会了。

乡下习惯凡是行有余力的都可从劳作中攒点本分私房,两三年来仅仅萧萧个人份上所聚集的粗细麻和纺就的棉纱,也够萧萧坐到土机上抛三个月的梭子了。

丈夫早断了奶。婆婆有了新儿子,这五岁儿子就像归萧萧独有了。不论做什么,走到什么地方去,丈夫总跟在身边。丈夫有些方面很怕她,当她如母亲,不敢多事。他们俩实在感情不坏。

地方稍稍进步,祖父的笑话转到“萧萧你也把辫子剪去好自由”那一类事上去了。听着这话的萧萧,某个夏天也看过了一次女学生,虽不把祖父笑话认真,可是每一次在祖父说过这笑话以后,她到水边去,必不自觉的用手捏着辫子末梢,设想没有辫子的人那种神气,那点趣味。

打猪草,带丈夫上螺蛳山的山阴是常有的事。

小孩子不知事故,听别人唱歌也唱歌。一开腔唱歌,就把花狗引来了。

花狗对萧萧生了另外一种心,萧萧有点明白了,常常觉得惶恐不安。但花狗是男子,凡是男子的美德恶德都不缺少,劳动力强,手脚勤快,又会玩会说,所以一面使萧萧的丈夫非常欢喜同他玩,一面一有机会即缠在萧萧身边,且总是想方设法把萧萧那点惶恐减去。

山大人小,到处是树林蒙茸,平时不知道萧萧所在,花狗就站在高处唱歌逗萧萧身边的丈夫;丈夫小口一开,花狗穿山越岭就来到萧萧面前了。

见了花狗,小孩子只有欢喜,不知其他。他原要花狗为他编草虫玩,做竹箫哨子玩,花狗想方法支使他到一个远处去找材料,便坐到萧萧身边来,要萧萧听他唱那使人开心红脸的歌。她有时觉得害怕,不许丈夫走开;有时又像有了花狗在身边,打发丈夫走去反倒好一点。终于有一大,萧萧就这样给花狗把心窍子唱开,变成个妇人了。

那时节,丈夫走到山下采刺莓去了,花狗唱了许多歌,到后却向萧萧唱:娇家门前一重坡,别人走少郎走多,铁打草鞋穿烂了,不是为你为哪个?

末了却向萧萧说:“我为你睡不着觉。”他又说他赌咒不把这事情告给人。听了这些话仍然不懂什么的萧萧,眼睛只注意到他那一对粗粗的手膀子,耳朵只注意到他最后一句话。末了花狗大便又唱了许多歌给她听。她心里乱了。她要他当真对天赌咒,赌过了咒,一切好像有了保障,她就一切尽他了。

到丈夫返身时,手被毛毛虫螫伤,肿了一大片,走到萧萧身边。萧萧捏紧这一只小手,且用口去呵它,吮它,想起刚才的糊涂,才仿佛明白自己作了一点不大好的糊涂事。

花狗诱她做坏事情是麦黄四月,到六月,李子熟了,她欢喜吃生李子。

她觉得身体有点特别,在山上碰到花狗,就将这事情告给他,问他怎么办。

讨论了多久,花狗全无主意。虽以前自己当天赌得有咒,也仍然无主意。

原来这家伙个子大,胆量小。个子大容易做错事,胆量小做了错事就想不出办法。

到后,萧萧捏着自己那条乌梢蛇似的大辫子,想起城里了,她说:“花狗大,我们到城里去自由,帮帮人过日子,不好么?”

“那怎么行?到城里去做什么?”

“我肚子大了,那不成。”

“我们找药去。场上有郎中卖药。”

“你赶快找药来,我想……”

“你想逃到城里去自由,不成的。人生面不熟,讨饭也有规矩,不能随便!”

“你这没有良心的,你害了我,我想死!”

“我赌咒不辜负你。”

“负不负我有什么用,帮我个忙,赶快拿去肚子里这块肉罢。我害怕!”

花狗不再做声,过了一会,便走开了。不久丈夫从他处拿了大把山里红果子回来,见萧萧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眼睛红红的,丈夫心中纳罕。看了一会,问萧萧:“姊姊,为甚么哭?”

“不为甚么,毛毛虫落到眼睛窝里,痛。”

“我吹吹罢。”

“不要吹。”

“你瞧我,得这些这些。”

他把手中拿的和从溪中捡来放在衣口袋里的小蚌、石头全部陈列到萧萧面前,萧萧泪眼婆娑看了一会,勉强笑着说:“弟弟,我们要好,我哭你莫告家中。告家中我可要生气!”到后这事情家中当真就无人知道。

过了半个月,花狗不辞而行,把自己所有的衣裤都拿去了。祖父问同住的长工哑巴,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走路,走哪儿去?是上山落草,还是作薛仁贵投军?哑巴只是摇头,说花狗还欠了他两百钱,临走时话都不留一句,为人少良心。哑巴说他自己的话,并没有把花狗走的理由说明。因此这一家希奇一整天,谈论一整天。不过这工人既不愉走物件,又不拐带别的,这事情过后不久,自然也就把他忘掉了。

萧萧仍然是往日的萧萧。她能够忘记花狗就好了,但是肚子真有些不同了,肚中东西总在动,使她常常一个人干发急,尽做怪梦。

她脾气坏了一点,这坏处只有丈夫知道,因为她对丈夫似乎严厉苛刻了好些。

仍然每天同丈夫在一处,她的心,想到的事自己也不十分明白。她常想,我现在死了,什么都好了。可是为什么要死?她还很高兴活下去,愿意活下去。

家中人不拘谁在无意中提起关于丈夫弟弟的话,提起小孩子,提起花狗,都像使这话如拳头,在萧萧胸口上重重一击。

到九月,她担心人知道更多了,引丈夫庙里去玩,就私自许愿,吃了一大把香灰。吃香灰被她丈夫看见了,丈夫问这是做甚么,萧萧就说肚痛,应当吃这个。萧萧自然说谎。虽说求菩萨保佑,菩萨当然没有如她的希望,肚子中长大的东西依旧在慢慢的长大。

她又常常往溪里去喝冷水,给丈夫看见时,丈夫问她,她就说口渴。

一切她所想到的方法都没有能够使她与自己不欢喜的东西分开。大肚子只有丈夫一人知道,他却不敢告这件事给父母晓得。因为时间长久,年龄不同,丈夫有些时候对于萧萧的怕同爱,比对于父母还深切。

她还记得那花狗赌咒那一天里的事情,如同记着其他事情一样。到秋天,屋前屋后毛毛虫都结茧,成了各种好看蝶蛾,丈夫像故意折磨她一样,常常提起几个月前被毛毛虫螫手的旧话,使萧萧心里难过。她因此极恨毛毛虫,见了那小虫就想用脚去踹。

有一天,又听人说有好些女学生过路,听过这话的萧萧,睁了眼做过一阵梦,愣愣的对日头出处痴了半天。

萧萧步花狗后尘,也想逃走,收拾一点东西预备跟了女学生走的那条路上城去自由。但没有动身,就被家里人发觉了。这种打算照乡下人说来是一件大事,于是把她两手捆了起来,丢在灶屋边,饿了一天。

家中追究这逃走的根源,才明白这个十年后预备给小丈夫生儿子继香火的萧萧肚子已被另一个人抢先下了种。这在一家人生活中真是了不得的一件大事!一家人的平静生活,为这件新事全弄乱了。生气的生气,流泪的流泪,骂人的骂人,各按本分乱下去。悬梁,投水,吃毒药,被禁困着的萧萧,诸事漫无边际的全想到了,究竟是年纪太小,舍不得死,却不曾做。于是祖父从现实出发,想出个聪明主意,把萧萧关在房里,派两人好好看守着,请萧萧本族的人来说话,照规矩,看是“沉潭”还是“发卖”?萧萧家中人要面子,就沉潭淹死了她,舍不得死就发卖。萧萧只有一个伯父,在近处庄子里为人种田,去请他时先还以为是吃酒,到了才知是这样丢脸事情,弄得这老实忠厚的家长手足无措。

大肚子作证,什么也没有可说。照习惯,沉潭多是读过“子曰”的族长爱面子才作出的蠢事。伯父不读“子曰”,不忍把萧萧当牺牲,萧萧当然应当嫁人作“二路亲”了。

这也是一种处罚,好像极其自然,照习惯受损失的是丈夫家里,然而却可以在改嫁上收回一笔钱,当作赔偿损失的数目。那伯父把这事情告给了萧萧,就要走路。萧萧拉着伯父衣角不放,只是幽幽的哭。伯父摇了一会头,一句话不说,仍然走了。

一时没有相当的人家来要萧萧,送到远处去也得有人,因此暂时就仍然在丈夫家中住下。这件事情既经说明白,照乡下规矩,倒又像不甚么要紧,只等待处分,大家反而释然了。先是小丈夫不能再同萧萧在一处,到后又仍然如月前情形,姊弟一般有说有笑的过日子了。

丈夫知道了萧萧肚子中有儿子的事情,又知道因为这样萧萧才应当嫁到远处去。但是丈夫并不愿意萧萧去,萧萧自己也不愿意去。大家全莫名其妙,只是照规矩像逼到要这样做,不得不做。究竟是谁定的规矩,是周公还是周婆,也没有人说得清楚。

在等候主顾来看人,等到十二月,还没有人来,萧萧只好在这人家过年。

萧萧次年二月间,十月满足,坐草生了一个儿子,团头大眼,声响宏壮。

大家把母子二人照料得好好的,照规矩吃蒸鸡同江米酒补血,烧纸谢神。一家人都欢喜那儿子。

生下的既是儿子,萧萧不嫁别处了。

到萧萧正式同丈夫拜堂圆房时,儿子已经年纪十岁,有了半劳动力,能看牛割草,成为家中生产者一员了。平时喊萧萧丈夫做大叔,大叔也答应,从不生气。

这儿子名叫牛儿。牛儿十二岁时也接了亲,媳妇年长六岁。媳妇年纪大,方能诸事作帮手,对家中有帮助。唢呐到门前时,新娘在轿中呜呜的哭着,忙坏了那个祖父,曾祖父。

这一天,萧萧,抱了自己新生的毛毛,在屋前榆蜡树篱笆间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

⑶ 首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哺乳期的女人》原文及赏析

图/文:来自网络

【赏析】 在《哺乳期的女人》中,既有对美好情感的呼唤与赞颂,同时也具有鲜明的批判思想。文本中表现为双重的批判指向。

其一是批判商品经济对人间真情至爱的扼杀。不可否认,随着社会转型,各种价值观念都经受着商品大潮的猛烈冲击,令人震惊与悲哀的是,包括母爱在内的人性美与人情美都遭到空前的冷落与裹读。旺旺的父母正是为了发财致富才狠心地抛下孩子。让他生下后就孤儿般地承受着无爱的荒凉与孤苦。物质的富有与情感的缺失成为这个时代触目惊心的反差与错位,作家意在呼吁,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千万不要践踏人类社会中最宝贵的尊严、情感与精神。

其二是把批判的锋芒指向了断桥镇人的精神领域。在断桥镇的文化空间中至今还弥漫着封建思想的陈腐气息。在人们的文化心理结构中还没有彻底清除卑劣与驱逐阴暗,并自在断桥镇形成了浓厚的思想舆论氛围,成为谋害情与爱的看不见的杀手。当旺旺咬了惠嫂的乳房之后,人们不仅缺乏应有的理解和同情,竟然把一个年仅七岁的男孩非常荒唐地与性连在一起,以至于连溺爱旺旺的爷爷为履行管教的责任,不得不让孙子承受皮肉之苦。也许,人们在戏谑旺旺的同时,释放了心中被压抑的情欲,然而,却不知道这种伤害儿童的行为是多么的卑劣与残忍!因此,为了培养儿童的健康心理,读者不仅需要建设高度的物质文明,同时更需要建构一个纯洁的精神空间。

文/毕飞宇

断桥镇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三米多宽的石巷,一条是四米多宽的夹河。三排民居就是沿着石巷和夹河次第铺排开来的,都是统一的二层阁楼,楼与楼之间几乎没有间隙,这样的关系使断桥镇的邻居只有“对门”和“隔壁”这两种局面,当然,阁楼所连成的三条线并不是笔直的,它的蜿蜒程度等同于夹河的弯曲程度。 断桥镇的石巷很安静,从头到尾洋溢着石头的光芒,又干净又安详。夹河里头也是水面如镜,那些石桥的拱形倒影就那么静卧在水里头,千百年了,身姿都龙钟了,有小舢板过来它们就颤悠悠地让开去,小舢板一过去它们便驼了背脊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不过夹河到了断桥镇的最东头就不是夹河了,它汇进了一条相当阔大的水面,这条水面对断桥镇的年轻人来说意义重大,断桥镇所有的年轻人都是在这条水面上开始他们的人生航程的。他们不喜欢断桥镇上石头与水的反光,一到岁数便向着远方世界蜂拥而去。断桥镇的年轻人沿着水路消逝得无影无踪,都来不及在水面上留下背影。好在水面一直都是一副不记事的样子。

旺旺家和惠嫂家对门。中间隔了一道石巷,惠嫂家傍山,是一座二三十米高的土丘;旺旺家依水,就是那条夹河。旺旺是一个七岁的男孩,其实并不叫旺旺。但是旺旺的手上整天都要提一袋旺旺饼干或旺旺雪饼,大家就喊他旺旺,旺旺的爷爷也这么叫,又顺口又喜气。旺旺一生下来就跟了爷爷了。他的爸爸和妈妈在一条拖挂船上跑运输,挣了不少钱,已经把旺旺的户口买到县城里去了。旺旺的妈妈说,他们挣的钱才够旺旺读大学,等到旺旺买房、成亲的钱都回来,他们就回老家,开一个酱油铺子。他们这刻儿正四处漂泊,家乡早就不是断桥镇了,而是水,或者说是水路。 断桥镇在他们的记忆中越来越概念了,只是一行字,只是汇款单上遥远的收款地址。汇款单成了鳏父的儿女,汇款单也就成了独子旺旺的父母。

旺旺没事的时候坐在自家的石门槛上看行人。手里提着一袋旺旺饼干或旺旺雪饼。旺旺的父亲在汇款单左侧的纸片上关照的,“每天一袋旺旺”。旺旺吃腻了饼干,但是爷爷不许他空着手坐在门槛上。旺旺无聊,坐久了就会把手伸到裤裆里,掏鸡鸡玩。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捏住饼干,就好了。旺旺坐在门槛上刚好替惠嫂看杂货铺。惠嫂家的底楼其实就是一铺子。有人来了旺旺便尖叫。旺旺一叫惠嫂就从后头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惠嫂原来也在外头,一九九六年的开春才回到断桥镇。惠嫂回家是生孩子的,生了一个男孩,还在吃奶。旺旺没有吃过母奶。爷爷说,旺旺的妈天生就没有汁。旺旺衔他妈妈的奶头只有一次,吮不出内容,妈妈就叫疼,旺旺生下来不久便让妈妈送到奶奶这边来了,那时候奶奶还没有埋到后山去。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只不锈钢碗和不锈钢调羹。奶奶把乳糕、牛奶、亨氏营养奶糊、鸡蛋黄、豆粉盛在锃亮的不锈钢碗里,再用锃亮的不锈钢调羹一点一点送到旺旺的嘴巴里。吃完了旺旺便笑,奶奶便用不锈钢调羹击打不锈钢空碗,发出悦耳冰凉的工业品声响。奶奶说:“这是什么?这是你妈的奶子。”旺旺长得结结实实的,用奶奶的话说,比拱奶头拱出来的奶丸子还要硬铮。不过旺旺的爷爷倒是常说,现在的女人不行的,没水分,肚子让国家计划了,奶子总不该跟着瞎计划的。这时候奶奶总是对旺旺说,你老子吃我吃到五岁呢。吃到五岁呢。既像为自己骄傲又像替儿子高兴。

不过惠嫂是例外。惠嫂的脸、眼、唇、手臂和小腿都给人圆嘟嘟的印象。矮墩墩胖乎乎的,又浑厚又溜圆。 惠嫂面如满月,健康,亲切,见了人就笑,笑起来脸很光润,两只细小的酒窝便会在下唇的两侧窝出来,有一种产后的充盈与产后的幸福,通身笼罩了乳汁芬芳,浓郁绵软,鼻头猛吸一下便又似有若无。 惠嫂的乳房硕健巨大,在衬衣的背后分外醒目,而乳汁也就源远流长了,给人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印象。惠嫂给孩子喂奶格外动人,她总是坐到铺子的外侧来。惠嫂不解扣子,直接把衬衣撩上去,把儿子的头搁到肘弯里,尔后将身子靠过去。等儿子衔住了才把上身直起来。惠嫂喂奶总是把脖子倾得很长,抚弄儿子的小指甲或小耳垂,弄住了便不放了。有人来买东西,惠嫂就说:“自己拿。”要找钱,惠嫂也说:“自己拿。”

旺旺一直留意惠嫂喂奶的美好静态,惠嫂的乳房因乳水的肿胀洋溢出过分的母性,天蓝色的血管隐藏在表层下面。旺旺坚信惠嫂的奶水就是天蓝色的,温暖却清凉。 惠嫂儿子吃奶时总要有一只手扶住妈妈的乳房,那只手又干净又娇嫩,抚在乳房的外侧,在阳光下面不像是被照耀,而是乳房和手自己就会放射出阳光来,有一种半透明的晶莹效果,近乎圣洁,近乎妖娆。惠嫂喂奶从来不避讳什么,事实上,断桥镇除了老人孩子只剩下几个中年妇女了。 惠嫂的无遮无拦给旺旺带来了企盼与忧伤。旺旺被奶香缠绕住了,忧伤如奶香一样无力,奶香一样不绝如缕。

惠嫂做梦也没有想到旺旺会做出这种事来。

惠嫂坐在石门槛上给孩子喂奶,旺旺坐在对面隔着一条青石巷呢。惠嫂的儿子只吃了一只奶子就饱了,惠嫂把另一只送过去,她的儿子竟让开了,嘴里吐出奶的泡沫。但是惠嫂的这只乳房胀得厉害,便决定挤掉一些,惠嫂侧身站到墙边,双手握住了自己的奶子,用力一挤,奶水就喷涌出来了,一条线,带着一道弧线。旺旺一直注视着惠嫂的举动。旺旺看见那条雪白的乳汁喷在墙上,被墙的青砖吸干净了。旺旺闻到了那股奶香,在青石巷十分温暖十分慈祥地四处弥漫。旺旺悄悄走到对面去,躲在墙的拐角。惠嫂挤完了又把儿子抱到腿上来,孩子在哼唧,惠嫂又把衬衣撩上去。但孩子不肯吃,只是拍着妈妈的乳房自己和自己玩,嘴里说一些单调的听不懂的声音。

惠嫂一点都没有留神旺旺已经过来了。旺旺拨开婴孩的手,埋下脑袋对准惠嫂的乳房就是一口。咬住了,不放。 惠嫂的一声尖叫在中午的青石巷里又突兀又悠长,把半个断桥镇都吵醒了。 要不是这一声尖叫旺旺肯定还是不肯松口的。旺旺没有跑,他半张着嘴巴,表情又愣又傻。旺旺看见惠嫂的右乳上印上了一对半圆形的牙印与血痕,惠嫂回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安抚惊啼的孩子,左邻右舍就来人了。惠嫂又疼又羞,责怪旺旺说:“旺旺,你要死了。”

旺旺的举动在当天下午便传遍了断桥镇。

这个没有报纸的小镇到处在口播这条当日新闻。人们的话题自然集中在性上头,只是没有挑明了说。人们说:“要死了,小东西才七岁就这样了。”人们说:“断桥镇的大人也没有这么流氓过。”当然,人们的心情并不沉重,是愉快的,新奇的。人们都知道惠嫂的奶子让旺旺咬了,有人就拿惠嫂开心,在她的背后高声叫喊电视上的那句广告词,说:“惠嫂,大家都‘旺’一下。”这话很逗人,大伙都笑,惠嫂也笑。但是惠嫂的婆婆显得不开心,拉着一张脸走出来说:“水开了。”

旺旺爷知道下午的事是在晚饭之后。尽管家里只有爷孙两个,爷爷每天还要做三顿饭,每顿饭都要亲手给旺旺喂下去。那只不锈钢碗和不锈钢调羹和昔日一样锃亮,看不出磨损与锈蚀。爷爷上了岁数,牙掉了,那根老舌头也就没人管了,越发无法无天,唠叨起来没完。往旺旺的嘴里喂一口就要唠叨一句,“张开嘴吃,闭上嘴嚼,吃完了上床睡大觉。”“一口蛋,一口肉,长大了挣钱不发愁。”诸如此类,都是他自编的顺口溜。但是旺旺今天不肯吃。调羹从右边喂过来他让到左边去,从左来了又让到右边去。爷爷说:“蛋也不吃,肉也不咬,将来怎么挣钞票?”旺旺的眼睛一直盯住惠嫂家那边。惠嫂家的铺子里有许多食品。爷爷问:“想要什么?”旺旺不开口。爷爷说:“克力架?”爷爷说:“德芙巧克力?”爷爷说:“亲亲八宝粥?”旺旺不开口,亲亲八宝粥旁边是澳洲的全脂粉。

爷爷说:“想吃奶?”旺旺回过头,泪汪汪地正视爷爷。爷爷知道孙子想吃奶,到对门去买了一袋,用水冲了,端到旺旺的面前来。说:“旺旺吃奶了。” 旺旺咬住不锈钢调羹,吐在了地上,顺手便把那只不锈钢碗也打翻了。不锈钢在石头地面活蹦乱跳,发出冰凉的金属声响。 爷爷向旺旺的腮边伸出巴掌,大声说:“捡起来!”旺旺不动,像一块咸鱼,翻着一双白眼。爷爷把巴掌举高了,说:“捡不捡?”又高了,说:“捡不捡?”爷爷的巴掌举得越高,离旺旺也就越远。爷爷放下巴掌,说:“小祖宗,捡呀!”

是爷爷自己把不锈钢餐具捡起来了。爷爷说:“你怎么能扔这个?你就是这个喂大的,这可是你的奶水,你还扔不扔?啊?扔不扔?——还有七个月就过年了,你看我不告诉你爸妈!”

按照生活常规,晚饭过后,旺旺爷到南门屋檐下的石码头上洗碗。隔壁的刘三爷在洗衣裳。刘三爷一见到旺旺爷便笑,笑得很鬼。刘三爷说:“旺爷,你家旺旺吃人家惠嫂豆腐,你教的吧?”旺旺爷听不明白,但从刘三爷的皱纹里看到了七拐八弯的东西。刘三爷瞟他一眼,小声说:“你孙子下午把惠嫂的奶子啃了,出血啦!”

旺旺爷明白过来脑子里就轰隆一声。可了不得了。这还了得?旺旺爷转过身就操起扫帚,倒过来握在手上,揪起旺旺冲着屁股就是三四下,小东西没有哭,泪水汪了一眼,掉下来一颗,又汪开来,又掉。他的泪无声无息,有一种出格的疼痛和出格的悲伤。 这种哭法让人心软,叫大人再也下不了手。旺旺爷丢了扫帚,厉声诘问说:“谁教你的?是哪一个畜生教你的?”旺旺不语。旺旺低下头泪珠又一大颗一大颗往下丢。旺旺爷长叹一口气,说:“反正还有七个月就过年了。”

旺旺的爸爸和妈妈每年只回断桥镇一次。

一次六天,也就是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旺旺的妈妈每次见旺旺之前都预备了好多激情,一见到旺旺又是抱又是亲。旺旺总有些生分,好多举动一下子不太做得出。这样一来旺旺被妈妈搂着就有些受罪的样子,被妈妈摆弄过来又摆弄过去。有些疼。有些别扭。有些需要拒绝和挣扎的地方。后来爸爸妈妈就会取出许多好玩的好吃的,都是与电视广告几乎同步的好东西,花花绿绿一大堆,旺旺这时候就会幸福,愣头愣脑地把肚子吃坏掉。 旺旺总是在初三或者初四开始熟悉和喜欢他的爸爸和妈妈,喜欢他们的声音,气味。一喜欢便想把自己全部依赖过去,但每一次他刚刚依赖过去他们就突然消失了。旺旺总是扑空,总是落不到实处。这种坏感觉旺旺还没有学会用一句完整的话把它们说出来。 旺旺就不说。

初五的清早他们肯定要走的。旺旺在初四的晚上往往睡得很迟,到了初五的早上就醒不来了,爸爸的大拖挂就泊在镇东的阔大水面上。他们放下一条小舢板沿着夹河一直划到自家的屋檐底下。走的时候当然也是这样,从窗棂上解下绳子,沿夹河划到东头,然后,拖挂的粗重汽笛吼叫两声,他们的拖挂就远去了。他们走远了太阳就会升起来。旺旺赶来的时候天上只有太阳,地上只有水。旺旺的瞳孔里头只剩下一颗冬天的太阳,一汪冬天的水。太阳离开水面的时候总是拽着的,扯拉着的,有了痛楚和流血的症状。然后太阳就升高了,苍茫的水面成了金子与银子铺成的路。

由于旺旺的意外袭击,惠嫂的喂奶自然变得小心些了。

惠嫂总是躲在柜台的后面,再解开上衣上的第二个钮扣。但是接下来的两天惠嫂没有看见旺旺。 原来天天在眼皮底下,不太留意,现在看不见,反倒格外惹眼了。 惠嫂中午见到旺旺爷,顺嘴说:“旺爷,怎么没见旺旺了?”旺旺的爷爷这几天一直羞于碰上惠嫂,就像刘三爷说的那样,要是惠嫂也以为旺旺那样是爷爷教的,那可要羞死一张老脸了。旺旺的爷还是让惠嫂堵住了,一双老眼也不敢看她。旺旺爷顺着嘴说:“在医院里头打吊针呢。”惠嫂说:“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去打吊针了?”旺旺爷说:“发高烧,退不下去。”惠嫂说:“你吓唬孩子了吧?”旺旺爷十分愧疚地说:“不打不骂不成人。”惠嫂把孩子换到另一只手上去,有些责怪,说:“旺爷你说什么嘛?七岁的孩子,又能做错什么?”旺旺爷说:“不打不骂不成人。”惠嫂说:“没有伤着我的,就破了一点皮,都好了。”这么一说旺旺爷又低下头去了,红着脸说:“我从来都没有和他说过那些,从来没有。都是现在的电视教坏了。”惠嫂有些不高兴,甚至有些难受,说话的口气也重了:“旺爷你都说了什么嘛?”

旺旺出院后人瘦下去一圈。眼睛大了,眼皮也双了。嘎样子少了一些,都有点文静了。惠嫂说:“旺旺都病得好看了。”旺旺回家后再也不坐石门槛了,惠嫂猜得出是旺爷定下的新规矩,然而惠嫂知道旺旺躲在门缝的背后看自己喂奶,他的黑眼睛总是在某一个圆洞或木板的缝隙里忧伤地闪烁。旺爷不让旺旺和惠嫂有任何靠近,这让惠嫂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旺旺因此而越发鬼祟,越发像幽灵一样无声游荡了。惠嫂有一回抱着孩子给旺旺送几块水果糖过来,惠嫂替他的儿子奶声奶气地说:“旺旺哥呢?我们请旺旺哥吃糖糖。”旺旺一见到惠嫂便藏到楼梯的背后去了。爷爷把惠嫂拦住说:“不能这样没规矩。”惠嫂被拦在门外,脸上有些挂不住,都忘了学儿子说话了,说:“就几块糖嘛。”旺爷虎着脸说:“不能这样没规矩。”惠嫂临走前回头看一眼旺旺,旺旺的眼神让所有当妈妈的女人看了都心酸,惠嫂说:“旺旺,过来。”爷爷说:“旺旺!”惠嫂说:“旺爷你这是干什么嘛!”

但旺旺在偷看,这个无声的秘密只有旺旺和惠嫂两个人明白。这样下去旺旺会疯掉的,要不就是惠嫂疯掉。许多中午的阳光下面狭长的石巷两边悄然存放着这样的秘密。瘦长的阳光带横在青石路面上,这边是阴凉,那边也是阴凉。阳光显得有些过分了,把傍山依水的断桥镇十分锐利地劈成了两半,一边傍山,一边依水。一边忧伤,另一边还是忧伤。

旺爷在午睡的时候也会打呼噜的。

旺爷刚打上呼噜旺旺就逃到楼下来了。趴在木板上打量对面,旺旺就是在这天让惠嫂抓住的。惠嫂抓住他的腕弯,旺旺的脸给吓得脱去了颜色。惠嫂悄声说:“别怕,跟我过来。”旺旺被惠嫂拖到杂货铺的后院。后院外面就是山坡,金色的阳光正照在坡面上,坡面是大片大片的绿,又茂盛又肥沃,油油的全是太阳的绿色反光。旺旺喘着粗气,有些怕,被那阵奶香裹住了。惠嫂蹲下身子,撩起上衣,巨大浑圆的乳房明白无误地呈现在旺旺的面前。旺旺被那股气味弄得心碎,那是气味的母亲,气味的至高无上。惠嫂摸着旺旺的头,轻声说:“吃吧,吃。”旺旺不敢动。那只让他牵魂的母亲和他近在咫尺,就在鼻尖底下,伸手可及。旺旺抬起头来,一抬头就汪了满眼泪,脸上又羞愧又惶恐。惠嫂说:“是我,你吃我,吃。——别咬,衔住了,慢慢吸。”旺旺把头靠过来,两只小手慢慢抬起来了,抱向了惠嫂的右乳。但旺旺的双手在最后的关头却停住了。旺旺万分委屈地说:“我不。”

惠嫂说:“傻孩子,弟弟吃不完的。”

旺旺流出泪,他的泪在阳光底下发出六角形的光芒,有一种烁人的模样。 旺旺盯住惠嫂的乳房拖着哭腔说:“我不。不是我妈妈!”旺旺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回头就跑掉了。惠嫂拽下上衣,跟出去,大声喊道:“旺旺,旺旺……”旺旺逃回家,反闩上门。

整个过程在幽静的正午显得惊天动地。惠嫂的声音几乎也成了哭腔。她的手拍在门上,失声喊道:“旺旺!”

旺旺的家里没有声音。过了一刻旺爷的鼾声就中止了。响起了急促的下楼声。再过了一会儿,屋里发出了另一种声音,是一把尺子抽在肉上的闷响,惠嫂站在原处,伤心地喊:“旺爷,旺爷!”

又围过来许多人。人们看见惠嫂拍门的样子就知道旺旺这小东西又“出事”了。有人沉重地说:“这小东西,好不了啦。”

惠嫂回过头来。她的泪水泛起了一脸青光,像母兽。有些惊人。惠嫂凶悍异常地吼道:

“你们走!走——!你们知道什么?”

⑷ 娇俏闺蜜(短篇小说)

雨灵儿急忙回到家里,支起画板,她要把记忆中的桂琼的裸体画下来。

桂琼是细纱车间的档车工,十八岁,瘦骨嶙嶙,体重只有六十斤,但是小摸样儿却很俊。她贫血,脸上白廖廖的,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像个玉人儿。

桂琼家在辉县盘上,也就是南太行的悬崖峭壁上。她家里很穷,父亲常年有病,卧床不起,母亲到山里挖药材。家里还有两个妹妹,生活十分艰难。

淇县朝歌纺织招工,桂琼来面试,人事科的人一看,说体质太差,不要。雨灵儿看到了,心里一动,这女孩瘦成这样,很有特色,她想让她给她当模特,画出来的人体写生一定很特别。

雨灵儿是厂办公室的办事员,跟人事科的人嘀咕了一下,桂琼被录用了。

雨灵儿是郑州纺校毕业的,喜欢画画。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却也在县文化馆举办的画展上被选上一幅。那是一张人体写生,一个胖丫头,体重200斤,脸上的肉割下来能炖一大碗。

桂琼的摸样和胖妞形成了明显的对照,雨灵儿想好好地画,争取往省里送。

雨灵儿的老公叫萧舟,也是纺校毕业的,和雨灵儿是同班同学,在细纱车间当保全工。保全工就是机修工。

萧舟和雨灵儿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萧舟对雨灵儿十分疼爱,家里的事从来不用她做,三天两头不是鸡汤就是白木耳煨红枣,还要放几颗桂圆肉。萧舟不喝酒不抽烟,不打牌不跳舞,一下班就赶紧回家,围上花围裙,家庭厨师就上任了。

萧舟非常支持雨灵儿画画,除了帮助雨灵儿支画架调水彩外,还给雨灵儿的画提意见。雨灵儿觉得萧舟虽然不会画画,却是个优秀的鉴赏家,每次点评后,她都给他一个飞吻。萧舟说,“我发愁呐!”雨灵儿说,“你愁什么呢?”萧舟说,“我担心我老婆将来成了大画家,要和我离婚哩!”雨灵儿说“那能呢!”说着丢下画笔一头钻进了萧舟的怀里。萧舟抱着雨灵儿上了床,一个月后雨灵儿犯恶心,想吐,她怀孕了。

桂琼分配在细纱车间,雨灵儿吩咐萧舟要多照顾她一点。萧舟第一次把桂琼领回家,让她脱光给雨灵儿当模特儿。桂琼不肯,拿眼瞄着萧舟,脸红到脖子根。雨灵儿支开萧舟,要他去菜场买一点荸荠,人家想吃哩!

雨灵儿留桂琼在家里吃饭,给她几件不穿的衣服,临走时还塞给她10元钱。桂琼先不要,雨灵儿说你不要,我就不画你了,桂琼赶紧把钱塞进里边衣服的兜兜里。

一天,下班时间过了好久,雨灵儿左等右等不见萧舟的影子,她挺着个大肚子去厂门口瞅。只见萧舟抱着一个女孩,飞也似的往医务室跑。雨灵儿一看,萧舟抱的正是桂琼。

“桂琼怎么啦?”雨灵儿用手抚着肚子慢慢走向医务室。原来,车间里三十八九度,桂琼为了省钱,没有吃饭就上了班,她晕倒了。

“傻孩子!”雨灵儿嗫嚅着说。

桂琼得了白血病,送到医院抢救,死了。

桂琼的人体写生雨灵儿还没有画完,她要凭记忆把这幅画作完成,但是,怎么画也不理想,画不出桂琼的灵魂。

“亲爱的……”雨灵儿拉起萧舟的手,想说又不敢说。

今天怎么啦?老婆竟然喊她“亲爱的”,结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娇滴滴的,挺受用的哩!

“你,你是不是……”萧舟揣测雨灵儿的意思,是想“那个”,说,“不行哩,乖,你怀着孕,会伤了胎气。”

“去你的吧,想得美!”雨灵儿嘟起了嘴,那上头都好挂油瓶。

“那你想……”女王生气了,老公慌了。

“我想让你给我当模特儿!”雨灵儿正儿八经地说,声音提得高高的。

“那……”萧舟一下子懵了,这怎么可能,我是男人啊!

“当男模特,想画男性?”萧舟说,“本人是标准男生哎,不是肚大腰圆的猪八戒,又不是小人国里的侏儒,画出来效果不好吧。”

“没有,老公你是个美男子,男生女相哎,连胡子都不长,老天投胎时弄错了位,否则你就是一个大美女哎!”

“我……”萧舟下意识地对着镜子照了照,红着脸说,“那我也不能男扮女装!”

“你扮不扮?”雨灵儿揪着萧舟的耳朵,红嘴唇贴在萧舟的嘴唇上,萧舟的嘴唇立马就像抹了口红似的。

“脱衣服,我在网上买来的,”雨灵儿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堆女人的东西,“义乳,假臀,长发套,连衣裙,高跟鞋,全有!”

“啊!”萧舟傻了眼。

雨灵儿给萧舟贴上义乳,萧舟的前胸出现了两只高耸的乳峰,巍巍颤颤的。接着又给他戴上假臀,也就是假屁股,然后给他穿上一件透明的弹力衣,萧舟浑身上下一下子就变成了女人的酮体。雨灵儿给他化妆面部,涂脂抹粉,嵌睫毛,描眉,抹口红,最后把一个长发套戴在他的头上。

花了一个礼拜,一幅美女写生完成了,送到省里参展,获一等奖。

雨灵儿心情十分好,她要萧舟穿上西装打上领带陪她去逛公园,可是萧舟死活不肯。他不知什么时候买回来一件旗袍,这时候穿在身上,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地照。又坐在镜子前面梳妆打扮,穿上红色高跟鞋,戴上玉镯、戒指,头上的假发拖到后腰,一下子把雨灵儿看傻在那里。

萧舟辞退了工职,他整天在家不是化妆就是试衣服,花裙子买了一件又一件,绣花鞋,高跟鞋应有尽有。他给雨灵儿当裸体人,成了一个专职女模特。雨灵儿的人体写生越画越好,同一个面孔,不同的姿势,不同的表情,不同的衣着,有妩媚多姿的,有窈窕淑女型的,有婆娑起舞的,有三十年代上海滩贵妇人的,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派专人送到上海、北京,成了抢手货。

萧舟的灵魂蜕变了,他的内心涌动着一股暖流,烈火在他胸中燃烧,整个人像钻进了蚕茧一样,孕育着一个新的生机。他去医院做了去喉结手术和丰胸手术,服用雌激素,说话的声音变得很细。他开始爱唱歌,爱跳舞,他的歌喉宛转,舞姿翩翩,他终于向雨灵儿提出要去做变性手术。

雨灵儿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老公走上了人生的蝶变路。再没有小两口打情骂俏,再没有亲吻拥抱、云雨之欢,在无限忧郁和失落中,她产下了一个女婴。

“我们不是夫妻做闺蜜吧!”萧舟对雨灵儿说,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晓娟”,对雨灵儿生的宝宝特别疼爱。

“姐,我给你按摩按摩!”晓娟无微不至地照料着雨灵儿。他们同岁,雨灵儿的生日比晓娟大三天,他是雨灵儿的妹妹。

“宝贝儿,给小姨抱抱!”晓娟接过雨灵儿怀里的小囡,亲吻着。

晓娟做了变性手术,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她又渴望当一个母亲,又去做了第二次手术,摘入了子宫,来了月经。

晓娟再也不能站着尿了,她坐在马桶上,尿液淅淅沥沥从器官再造的阴唇里流出来,心里涌动着女性的温柔。

她用淡蓝的纸巾挹干阴部的尿液,塞进雪白的卫生巾,戴上月经带,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妆容,心里有一种融融的感觉。

“我是淑女,女婵娟!”晓娟的内心滋生着一种欲望,她想结婚,当新娘。

她去了夜总会,跟一个丑陋的男子上床。她怀孕了,生下一个男孩。

男孩很漂亮,她完成了心愿。

⑸ 短篇小说|祭陵传(原创)

    “待君踏马归来时,还可愿,娶我为妻?”

一、

罗芩第一次去中原时恰巧遇上一场朦胧烟雨,雨虽小,却下了足足五日。

听闻长安赫赫有名的靳家大公子靳子崖将携从西域运来的千年女尸送往京城,罗芩一脚踏在木桌上,气愤道:“还真当我们守陵国不存在,待我去会会他。”

“陵女还是当心,这个中原人过于阴险狡诈,不宜正面交手。”

“区区中原小人,何以惧怕?”

运千年女尸的队伍一路风雨无阻,只剩三日路程便可到达京城。

士兵们一路舟车劳顿,渐渐放松警惕,不料,途经山岭之时,大小不匀的石块从山顶滚落。

不过短短数秒,前路便被堆成山的石块堵住。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女子撑着江南油纸伞站在石块之上,白纱在朦胧烟雨中轻轻飘散,腰间系着一根流苏在白纱中若隐若现,美之动人。

“你们要留下尸体,还是要留下你们的命?”

还未等士兵们展开想象,罗芩便冷冰冰开口,漂亮的眸子看向他们围在中央的马车。

里面,一定放着装千年女尸的水晶棺材。

思及此,转过手中的伞柄,抛之,伞在细雨中旋转,在士兵们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落向马车。

这时,车帘倏然飘起,从马车中飞出一杯还未饮完的茶,与伞头相撞,皆落下。

地上,茶水散落之处,氤氲缭绕。

片刻,无踪。

这是罗芩第一次见到靳子崖,他从车中下来,一身墨衣,与这烟雨融为一体。

对上他的寒眸,让她想起了西域高山之上的冰川,不禁橡春哆嗦了一下。

“你可是靳子崖?”她双手插腰气呼呼问道,这不得不让士兵们以为方才是他们产生了错觉,毕竟此刻的她与刚出现时的她完全不像。

靳子崖面无表情道:“正是,姑娘是何人?”

“我是西域守陵国陵女罗芩,你们中原人胆子真大,盗陵都盗到我们西域歼扒来了,是想我们起兵攻打中原吗?”



“阿立,我回来了!”罗芩驾着马车飞奔到院门口,轻巧跃下马,跑到早已等候多时的苏立面前。

见她喘着气,已被雨水润湿的鬓发粘在红唇上,苏立伸出手,温柔地为她拨开,淡淡启唇:“辛苦了。”

她摇摇头,“不辛苦,倒是阿立你怎么不进屋,这中原可不比我们西域,总老下雨,别淋湿了,病情该又加重了。”

苏立从小体弱多病,受不得凉,一受凉便常一病不起。罗芩与他一同长大,虽是女孩子,却是时时照顾他,前阵子来到中原,苏立便病倒了。

这才刚醒,便听她说要去劫女尸,实在不放心,便到院门口来张望,终见她平安归来,提着的心才松下来。

寻回女尸,不宜在中原多留,他们次日便启程回西域。

苏立果然又病倒了,罗芩留在马车里照顾他,其他人护在马车左右。

将到西域与中原交界处,马车突然停下,下人来报:“陵女,前面有人……”

罗芩下了马车,看到躺在地上昏厥过去的男子,是他,靳子崖。

他身上有几处伤口,脸色惨白,所幸还活着。

念起昨日他得知她的身份,主动归还女尸,罗芩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见他血流过多,便让下人将他扶上了马车。

下人见不妥,便道:“陵女,我们马上要进入西域了,带一个中原人回去不太好吧!”

罗梁改耐芩挥挥手,“没事,我们将他带回守陵国,待他醒了便让人送他离开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下人见她心意已决,也不便多说,只能带着忧心进了西域。

    自从罗芩将中原男子带回守陵国的事传开后,有各种各样的谣言疯传,而罗芩并不打算作何解释。

“阿芩,你还是让族长把此事压下来吧,我担心会毁了你。”

“我罗芩是谁,怎会轻易怕。再者,那些谣言又不是真的,何必去理会。”

苏立无声叹气,从那以后便一病不起,每每醒来,除了过问此事了了否,便再无他事。

二、

将靳子崖带回守陵国的第二日他便醒了过来,修养数日,却无离开之意。

罗芩在营外听到族长阿爹和几位大将军正在讨论坐落于北方的北逐国暗中寻找神陵下落已久,耐不住便让人劫了阿贞公主的事,她掀开帘子大步走进去,道:“我今晚便带兵攻打北逐国,把公主救出来。”



“不可,北逐国实力强大,不是你所能匹敌的,去了便是送死。”苏立听之,激动起身,捂唇咳了几声。

罗芩双手环绕坐在桌上,“我有实力能救出阿贞公主。”

“阿芩,你……”苏立剧烈咳嗽起来,罗芩赶忙放下手跑过去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你没事吧阿立?”

“阿芩,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想让你有危险。”

罗芩深吸了口气,坐下来握住苏立的手,诚心道:“阿立,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没事的,嗯?”

苏立说不过她,只好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柔声道:“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罗芩笑着跑回营中,“阿爹,我准备好了,我这就去调兵。”

“等等,”族长叫住急着跳出去的女儿,说道,“有一个人要同你去。”

“嗯?谁?”罗芩奇怪看过来,便见到不知何时到营中来的靳子崖,他早已康复。

这几日便是罗芩一直在照顾他,所以两人也算是熟了。

听到他也要跟去,罗芩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说了一句:“你伤好了?”

靳子崖轻轻一笑,“芩姑娘不是最清楚的吗?”

此话一出,易让人浮想联翩,几位大将军面面相觑,族长则镇定如初。

罗芩没听懂其中含义,把脸拉下来,白了他一眼道:“那你还不快回你的中原去。”

“阿芩,怎么说话的,靳公子这是要帮我们对抗北逐国,凭你一己之力,别说救公主,就连见到她也难。”白将军道。

族长阿爹随后道:“白将军说得对,你是陵女,可不能有任何闪失,还是让靳公子同你一起,护你周全。”

“呵!”罗芩无语一笑,“我罗芩是谁,还需要一个中原人来保护,真是可笑。我还听说中原女子连马都不会骑的,男子也一样吧,更何况是这位皇亲国戚靳公子啊,应该活得相当娇贵才是。”

靳子崖无声一笑,道:“那芩姑娘要不要比?”

“好啊,若你输了,你便终生不得回中原,在这里同我一起守陵。”

“芩姑娘这话别有深意啊!”靳子崖魅惑一笑,罗芩扯过器架上马鞭,“话多。”

出了营,微微发烫的脸被凉风洗过,罗芩深吸了口气,在心里臭骂了靳子崖一遍。

荒漠上,两匹马一前一后奔驰。

“驾。”罗芩嘴角勾起,她三岁就能骑马,五岁就能击败同龄男子,十岁便无人能敌,骑马射术不在话下,对一个不常骑马的中原人,她必胜无疑。

但却不如她所想,靳子崖很快便追上来,两匹马并排而驰,越过一堆沙丘,靳子崖便领了先。

罗芩难以置信过后,过于激动,马鞭挥向马没有控制好力度,马兴许是被抽疼了,突然发狂起来,将她甩出了马背。

    罗芩的腰被人环住,片刻,双脚落在地上,一看,是靳子崖救了自己,还想说点什么感恩的话,接着听到靳子崖嫌弃道:“连马都不会骑,还带兵打仗。”

“我……”罗芩气得满脸通红,鼓着腮帮子,抬手势要揍他。

靳子崖抓住她伸出来的小手,“你忘记晚上的任务了?”

话毕,带着罗芩跃上了马。

罗芩就没这么丢过脸,气得要动手,却被反应极快的某人挡住,“驾”一声,马飞奔起来。

两人白衣在风中飘散,手与手相触,罗芩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心乱了。

三、

是夜,银沙之上,一群队伍正前往北逐国。

罗芩负责带兵潜入北逐国存放粮食之地,放火烧掉,制造混乱,而靳子崖则负责带兵趁机救出阿贞公主。

罗芩带兵纵火过后刚带着手下退到城外,便开始担心靳子崖那边,戴上黑布,对手下道:“我去支援他们,你们在这等着。”

语落,她便隐入火光冲天的城中。

一去便再未出来,大伙着急,正要进去寻人之时,见靳子崖带人跑了出来,他正抱着昏迷过去的阿贞公主。

手下告诉他罗芩进去寻他去了,怕是会遇到危险,未见他有所担忧,却道:“公主此刻性命堪忧,得及时救治。”

一句话,便先撤出了北逐国,幸得有人知陵女对守陵国的重要性,以身犯险进城将罗芩带了出来,连夜踏马回到守陵国。

罗芩醒来已是两日后,她眨了眨眼,眼前一片黑暗,双眼刺痛无比,坐起身双手捂住双眼叫了出来。

是那晚,她在潜入城中,在寻靳子崖之时被发现,交手不过十几人,本能逃脱,不曾料到有人用毒粉洒在了她的双眸上,眼前一黑,一阵阵痛感袭来,随之,手臂传来被冰冷利刃划过的疼痛。

忆起此事,不知身处何处的她激动得差点落榻,从门外进来的苏立赶紧跑来扶住她,着急道:“阿芩,你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罗芩伸出手抓住苏立,“阿立,是你吗?”

罗芩得知阿贞公主已被靳子崖救出,但被人下了毒,而只有中原才有此毒解药,而恰巧靳子崖曾学过医,知此毒为何毒,且能配制解药,被守陵国国主召入宫专为阿贞公主解毒。

七日过去,罗芩的双眸还未能见到光明,苏立说只需半月她便能重见光明,现在她还戴着涂有药膏的白丝布,每日便坐在营外,看不见眼前,看见的都是过去的事。

宫里传来消息,说靳子崖因治好了阿贞公主的病,阿贞公主醒来之时,两人一见倾心,国主便将驸马之位当做礼物送给了靳子崖。

“靳子崖可接受了?”

苏立望着她,垂了垂眸,轻轻“嗯”了声。

罗芩没了声音,她沉默地坐在沙丘上,苏立近近地坐在她身旁,却远远地看着她。

他看见,她戴着的白丝布后带凄凉地在风中缓缓飘动,又缓缓落下。

次日晚便又听闻北逐国因上次之事而欲起兵攻打守陵国,不知何因而漏了风声,靳子崖主动要求带兵攻入北逐国,并取下北逐国国主人头挂于守陵国城墙之上。

“我们守陵国何时变得如此凶残了?”罗芩自问,凄惨一笑,她似乎,做错了什么。

起身回屋,却因思事未留意脚下门槛,被绊倒在地,双手握成拳后便要起身,身体却忽然悬空被人抱起。

以为是苏立,欲张口,却听到来人开口道:“看不见就不要随便走动,你的手下要是没用就趁早换了。”

“靳子崖!”罗芩吃惊道,下意识便要推开他,“你来干什么?”

    靳子崖无言,只是生怕她会掉下来便抱紧了她,走到榻边,将她轻轻放于榻上。

罗芩却突然坐起身,伸出手拔出榻边匕首刺向靳子崖,意料中的手被抓住,随后便被夺走。

罗芩把脸转到一边去,忍住哭泣,“我就不该带你来西域,我就不该救你。”

靳子崖看了她一眼,没心没肺道:“别这么说,毕竟你这么善良,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听及此,罗芩气得忘了哭,伸手抓到被褥便砸向靳子崖,恼怒道:“善良也有错?靳子崖,你可真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你何必这般生气,我来此本是来照顾你报恩的,可不想惹你生气。”

罗芩好笑地“呵”了一声,“你一个驸马,大半夜不和公主待在一块,跑到这儿来,莫不是想给我加上罪名?”

靳子崖无声轻笑,却没再和她斗嘴,伸出手握住她的双肩,声音突然柔下来道:“先躺下,我给你换药。”

罗芩确实没换药,以前每次都是苏立为她换的,现如今苏立应睡下了,她也不便去打扰他。

思及此,罗芩“盯着”靳子崖多看了几眼,便躺了下去。

戴着的白丝布被靳子崖取下,他的手指微凉,触到她皮肤之时,她微颤了一下。

片刻后,双眸被冰凉的白丝布重新盖住,她欲起身,肩却被手压住,上方传来靳子崖的声音:“别动。”

罗芩不知为何,却是乖乖没动。

房中一片安静,许久无声响,罗芩以为靳子崖走了,便欲出声确认,这时听到靳子崖道:“我明晚再来,你好好休息。”

话毕,房间又恢复安静,罗芩这才真正感到靳子崖走了,还是未动,渐渐地睡了过去。

次日晚,靳子崖果然又来了,同样是为她换药,此后每晚,他同样的时间来,同样的时间走,罗芩想,他可能是碍于驸马身份,不好光明正大来找她吧!

可为何呢,他只是报恩而已?

直到第五日,靳子崖没有在同样的时间中出现。

那时,罗芩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房间门被人推开,她上一秒以为是靳子崖,在准备开口同他说话时意识到不对,靳子崖从来都是进出连一点声响都没有的。

果然,进来的是其他人。

“阿芩,还没睡呢?”苏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罗芩站起身,唤道:“阿立,你……还没睡啊?”

“嗯,阿芩,我有话和你说。”

听出他的语气不对,罗芩担忧道:“怎么了,阿立?”

苏立脸色发白,像是几日未休息般,身子微微发颤后走到罗芩身边,伸出手欲握住她的手,却在半空停下,后慢慢收回。

那晚,他微微发烧,迷糊中想起她还未换药,便从榻上爬起来,走到她房间外,欲敲门之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是靳子崖,他透过门缝看到,她躺在榻上,他低下身去取下她的白丝布,随后很用心地为她换了新药,一切做得小心翼翼。

听到他说他明晚会再来,他便次日晚再来,便真的见到他来了,罗芩心思单纯,被他照顾后所有事便一笔勾销了,总和他说着有的没的,又变回那个大大咧咧的罗芩了。

他每晚站在门外看着屋中二人,他们会斗嘴,罗芩话最多,而靳子崖往往一句话就能让她哑口无言,气得咬牙切齿。

可他能看出来,她是开心的。

今晚,他知道靳子崖不会来此,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这件事,有必要让她知道。

“你说,靳子崖蛊惑国主寻找神陵?”

“更准确的来说,他应该是蛊惑守陵国打开神陵。”

    深夜,屋中罗芩坐于榻上,苏立立于门外。

“靳子崖。”罗芩冷笑,笑着笑着,欲哭,却无泪。

不能哭,对于此刻的她,无疑是最大的折磨。

“你好样的。靳子崖,你好样的……”

话语未落,闻到一股浓浓的异香便失去了意识。

屋外的苏立感到不对劲,这才推门重入,屋内,人已无。

四、

白日,神灵坛。

罗芩恢复意识,双手动不了之时,才明白过来,她被人绑了。

下面似乎有很多的人,他们在呼喊:“祭陵女,复神陵!”

她又听到有人对她说:“阿芩,你是陵女,这是你的宿命,你别怪阿爹。”

阿爹?

她开口叫喊,声音却被如浪潮般涌来的欢呼声淹没,她听到他们说流沙出现了,只要将她的血献于神灵,神陵便会出现。

随后有人将她松绑,有人将她扶上了坛中央。

她感到手腕被冰刃划伤,出奇的痛。

片刻,她又听到有人呼喊:“流沙变大了。”

扶着她的人将她松开,她无力地摔倒在地,此时,已松开的白布飘落在地,模糊中她看到了靳子崖。

她看到,他看着流沙的贪婪的双眼,这让她想到了关于神陵的传说。

传说,守陵国的创始人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大漠男子,在与中原交战之时,俘虏了中原的玉心公主,对她一见倾心,便将她强行留在身边,而玉心公主因长思故国,而久病不起,产下一子之时就此长眠,国主悲痛欲绝,一夜发白。

他为她建了一座堪比金陵的陵墓,里面金银财宝无数,为了守护玉心公主的陵墓,他将国家改名为守陵国,命举国上下皆为守陵人。

守陵守陵,他只是想守住这座陵墓,让玉心公主能安眠于此罢了。

数年后,国主随着玉心公主的陵墓一同消失,无人知晓陵墓为何突然消失,觉得神奇,便称它为神陵。

后世之人猜到了神陵为何突然消失。是因为流沙。

玉心公主的陵墓就建在流沙地带,而这是先王有意为之,他应早知陵墓终有一日会被流沙吞噬,而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知道世间贪图钱财之人甚众,只想给玉心公主一个安静的世界罢了。

但,他不想让她寂寞,宁愿放弃打来的天下,陪她一同长眠。

这一段美丽情缘,在西域广为流传。

守陵国从那以后世代有陵女,传言,在神陵的附近,用陵女之血来祭神灵,神陵便会出现,却因为西域之大,一直找不到神陵所在的位置,那些陵女得以一生平安。

他们守陵国寻找神陵,是想保护它,而外来人,无非就是为了神陵中的那些金银珠宝而来。

靳子崖亦是如此。

只是他的本事还真大,这么快便将守陵国寻了数百年的神陵给寻到了。

罗芩苦涩地望着靳子崖,眼睛酸痛。

她看到了族长阿爹,欲唤他,却也看到了他脸上难以掩饰的喜悦之色,他从始至终未曾看过她一眼。

此时的流沙越来越大,神陵却迟迟不见出现,靳子崖似是急了,命人将她带过去。

罗芩被两个族人粗暴地拉起来,带过去。

“阿芩!”

她听到了苏立的声音,回头时,果然见到了他,只是还未开口说话,便被靳子崖狠狠地一掌打了出去。

一切都安静了。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他的眸子。

那是一双冰冷的,如同她第一次与他相遇之时的眸子。

她正缓缓落向流沙,嘴唇抿了抿,不让流到嘴角的鲜血继续往下流,泪水却模糊了眼眶。

一切都结束了。

靳子崖嘴角轻轻勾起,在还未到达一个完美的弧度之时,一黑衣男子出现,在流沙边上将罗芩截了下来。

    众人脸色皆变,尤其是靳子崖,笑容瞬间不见,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

罗芩亦是吃惊于眼前之人,他竟长着和靳子崖同一张脸,唯独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神。

一口血破喉而出,她弯身而吐,鲜血染红沙尘。

立于靳子崖身旁的随从道:“哟,这不是靳二少吗,我还以为是个缩头乌龟,没死还不敢出来见人呢!”

话语刚落,一记飞刀从罗芩身旁飞过,毫无偏差地插入说话之人的眉心处,倒地,睁眼死去。

罗芩身子一抖,转头看向靳子傲,看着他的眼神,一言不发。

靳子崖命令人将两人围住。

她看到眼前有着和靳子崖一模一样的脸却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的男子垂眸,撕下衣角,不慌不忙地给她包扎伤口,让她想起了给她换白布的人。

是同一个人吗?

包扎完毕,靳子傲才抬起头看向恨不得拔剑将他碎尸万段的靳子崖,抬步过去,双手环绕在胸前,看向躺在地上的人道:“我要见的是人,你是人吗?”

他笑了笑,抬眸望向了脸由青变白的靳子崖。

靳子崖拔剑走来,道:“在北逐国救阿冰公主之时你逃得可真及时啊。不过若不是你,我还没那么快就成为驸马,也就不会这么快就寻到神陵,更不会这么快就得到陵女的血,所以,我还得感谢你呢。”

靳子傲稍歪着头,无言。

“不过,你今天必须死。”

利剑刺来,靳子傲利落躲开,同时挥手,三记飞刀穿过还未反应过来的罗芩耳边,长发飘散,插入身后欲对她动手的三人体中。

心地一颤,回头看到了自己的族人倒在地上,脸色变得苍白。

“还愣着干什么,打呀!”

听到靳子傲的声音,她猛地看向他,一剑飞来,她抬手接住,手指忍不住颤了颤。

在她看到靳子傲与靳子崖交手,无暇顾及她,而已有人对她发动兵器之时,她拔出了剑……

族长道:“阿芩,你在做什么?你身为陵女,祭神灵,让神陵重现于世这是你的使命,而如今你拿着剑杀自己的同胞,背离家训,枉我养育你这么多年。你放下剑,去祭神灵,神陵马上就能出现了。”

罗芩身子狠狠地颤抖,手中染上族人鲜血的剑落地,被黄沙污染。

她往后退去,眼中尽是苍凉,一滴青泪滑落之时,上身缓缓倒进流沙中。

靳子傲看向她,蹙了蹙眉,本想救她的,却不曾想被靳子崖偷袭,只感到重重的一掌砸在身上,双脚便离开了地面。

靳子崖道:“既然这么在乎她,那就让你们做苦命鸳鸯好了。”

靳子傲亦与罗芩一同隐没在流沙中,只见到,在最后那一刻,靳子傲握住了罗芩的手……

神陵未出现,流沙神奇消失,靳子崖费尽周折,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落得众叛亲离永不得返回中原的下场。

大漠之上,风沙滚滚。

已在好心人家休养两日的罗芩和靳子傲牵着马走在大漠上。

“我要回中原了。”靳子傲抿了抿唇,却没能问出:你可愿随我回去?

罗芩点了一下头,只是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他对她笑了笑,翻身上马,“后会有期。”他朝她挥了挥手,“驾”一声,马飞奔而去。

罗芩笑了,亦翻身上马,“驾”一声追随他而去。

五、

待我踏马归来时,君可愿,与我共折枝?

哪有什么神陵,有的只是对美好爱情的渴望罢了。只图钱财者,永远不会寻到。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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