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映社会现实的短篇小说
❶ 反映社会现实,彰显人心叵测的小说
韩少功的《第四十三页》吧.其实你该多读读巴金的作品,这样你会发现生活和现实其实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般黑暗
❷ 世界著名短篇小说有哪些
(1)莫泊桑
十九世纪法国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1880年发表第一个短篇小说《羊脂球》,此后陆续写了一大批思想性和艺术性完美结合的短篇小说,博得世界短篇小说巨匠的赞誉.他的创作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十九世纪后半期的法国社会现实,无情地揭露了资产阶级道德风尚的丑恶,对下层社会的"小人物"寄予同情.小说构思新颖,描写生动,人物语言个性化,布局谋篇别具匠心.代表作有短篇小说《羊脂球》,《项链》等,长篇小说《一生》,《俊友》(又译做《漂亮的朋友》等.
(2)契可夫
十世世纪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戏剧家和短篇小说艺术大师.他的早期合作讽刺和揭露了俄国社会官场人物媚上欺下的丑恶面目,写得谐趣横生,发人深思.八十年代中期,他创作了既幽默又富于悲剧的短篇小说,反映了社会底层人民的被侮辱被损害的不幸生活,具有深刻的思想意义.代表作有短篇小说《变色龙》,《苦恼》,《万卡》,《第六病室》,《套中人》等.
(3)欧.亨利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国现实主义著名作家.曾被诬告罪入狱三年.后迁居纽约,专事写作,他几乎每周写一篇短篇小说,供报刊发表.他一生创作了近三百篇短篇小说和一部长篇小说,对腐朽的资本主义制度,反人道的法律,虚伪的道德给予揭露和讽刺.代表作有长篇小说《白菜与皇帝》,短篇小说《麦琪的礼物》,《警察与赞美诗》等.
❸ 有哪些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短篇小说值得推荐
莫泊桑的小说非常不错,《羊脂球》,《漂亮朋友》,还有莫言《红高粱家族》,陈忠实《蓝袍先生》,刘震云《一地鸡毛》,路遥《人生》。
❹ 谈谈你对《项链》现实主义风格的理解,反映了哪些社会现实
《项链》是法国作家莫泊桑(Guy de Maupassant)创作的一篇短篇小说,以其现实主义风格和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映而著称。
现实主义风格是19世纪末法国文学的主流风格,主张客观地描绘现实生活,强调对社会现象的深入剖析。在《项链》中,莫泊桑通过描绘一个普通妇女玛蒂尔德因失去一条借来的钻石项链而引发的悲剧,反映了当时法国社会的种种现实问题。
具体来说,《项链》反映了以下社会现实:
1. 虚荣心:玛蒂尔德渴望过上上流社会的生活,却因家庭经济条件的限制而无法实现。她渴望参加舞会,却在舞会上为了面子而向朋友借了一条钻石项链。这种虚荣心反映了当时社会中普遍存在的追求地位和财富的现象。
2. 阶级差距:小说中,玛蒂尔德一直渴望过上上流社会的生活,却在舞会上意外失去了一条借来的钻石项链。为了赔偿项链,她和丈夫过上了贫苦的生活。这反映了当时法国社会中明显的阶级差距,以及底层人民在社会中的困境。
3. 社会道德观念:在小说中,玛蒂尔德为了面子而借钻石项链,却因弄丢项链而背负巨债。她最终被迫过上贫苦的生活,这使得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反映了当时法国社会中的道德观念,即人们应该诚实守信、量力而行。
4. 人性的脆弱:小说中,玛蒂尔德在失去了钻石项链后,为了赔偿而放弃了自己的骄傲和自尊。这反映了人性的脆弱,以及人们在面对困境时的无奈和妥协。
总之,《项链》通过讲述一个普通妇女因丢失钻石项链而引发的悲剧,深入剖析了当时法国社会中的虚荣心、阶级差距、社会道德观念和人性的脆弱等问题。这些现实主义风格的描绘使这部小说成为了法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
❺ 老舍 断魂抢 反映当时中国怎样的社会现实
老舍的《断魂枪》发表于一九三五年,是现代文学史上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且不说它短短的篇幅中情节展开的起伏跌宕引人人胜,也不谈它人物塑造的血肉丰满栩栩如生。光是小说蕴涵的社会历史文化意义,就非常耐人寻味。
谈到小说蕴涵的社会历史文化意义,有人引用作者的话说:“‘一个文化的生存,必赖它有自我批判,时时矫正自己,充实自己,以老牌号自夸自傲,固执地拒绝更进一步,是自取灭亡……由于个人的自私保守,祖国有多少宝贵的遗产都被埋葬掉了。’老舍痛感这种‘把生命闹着玩’的国民劣根性已经构成了我们民族潜在的危机的基因,故而借沙子龙断魂枪的泯灭,发出呼啸,以期唤醒那些仍倘佯在‘东方的大梦’中的国民的灵魂。”此种看法虽有作者的话作注脚,但笔者仍然不能赞同。依据这种思路,有人认为沙子龙纯粹是个负面人物形象,说他“在时代的狂涛巨浪面前驻足不前,抱残守缺,自甘沦落……(这种性格心态)像一贴精神的腐蚀剂,使沙子龙昔日的智慧机敏,蜕换为愚钝麻木,江湖上的豪侠义气演化为狭隘自私,传世的绝技,无端地变成了时代的殉葬品”(冉忆桥)。笔者认为这种看法是极不公允的。但这种看法又是极其流行的。
自前苏联模式的文学理论传人当代中国以来,完全从社会政治经济发展历程的角度分析评价文学、文学中的人物与事件,已成定式;并美其名曰:历史唯物主义。其实,不管从一九三五年老舍写《断魂枪》时的初衷,还是从这篇小说客观蕴涵的社会历史文化意义来看,都远不同于鲁迅与他的《阿Q正传》。而分析文学,也并不是惟有社会政治经济发展这一个角度可行。笔者打算从人文精神这一角度切人作品的分析。
同样的事物,从不同角度去看,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
从社会物质功利角度看,国术不如洋枪;从人文精神角度看,洋枪远不如国术;从科技含量角度看,国术不如洋枪;从文化含量角度看,洋枪远不如国术。中国武术是几千年东方传统文化精神结出的硕果。国术不仅有外在的功夫,更有内在的精神境界。
国术到底有什么内在的精神境界呢?借助两联古诗,或许可以让我们揣摸到国术的内在精神境界。
“万一砉然禅关破,美人如五剑如虹!”(龚自珍)
这一联诗本是描述参禅悟道的境界,说是参禅者一旦彻悟真谛,便觉石破天惊,但见美人如玉,雪刃如虹。这是一种参禅悟道的境界,也可说是一种中国武术的境界。因为中国的各种道术是相通的。古人云,诗道如禅道。其实剑道亦如禅道,达到出神人化之妙境时,其内在精神一般无二,其外在性相亦极为相似。
此诗以美人喻禅,以剑道喻禅。所谓“美人如玉”,意指其润若凝脂,柔若无骨,圆融熟化,了无隔碍;虽然柔润之极,却又至坚至刚。喻示禅理真谛,无所不包,无柔无刚,无坚无润,一切的一切,尽在其中。所谓“剑如虹”,意指其锋刃雪亮如幻彩之光,剑气逼人如贯天之虹,异彩纷呈,变幻莫测。貌若虚幻之光,实则锋利之极;看似浮光掠影,实则剑锋无所不在,杀人无痕。喻示禅理真谛,看似虚幻无物,实则真实无比,无坚不摧,无往不胜。
仔细体味之,与其说是在谈禅道,不如说是在谈剑道,在谈国术的内在精神境界:至坚至刚,却以至柔至润之性相出之;至真至实,却以至虚至幻之性相显之。
“两头俱截断,一剑倚天寒!”(明极禅师)
此联本是禅僧偈子,可以说是以禅喻剑,亦可以说是以剑喻禅。禅道剑道本来无别。
所谓“两头俱截断”,意谓断绝世俗分别智,将成败得失生死荣辱一概置之度外;由此便回归了物我两忘浑然归一的原初本真状态,这也就是“一剑倚天寒”的境界,也就是人与天同运,与道合一的彻悟真谛的境界。
这是禅道的境界,也是剑道的境界。剑道达至化境,剑客必然将成败得失生死荣辱一并超越,由此物我两忘,人与剑与天浑然合一:剑气化为净天之光,人体化为混元之气,顺天而动,与道同运,剑光冥明,与天俱寒!漫天寒光,似虚还实,无处不是刀光剑影;变幻莫测,似幻还真,寒光闪处物无一存。静而圣,无物能伤其皮毛;动而王,攻敌而无往不胜。
《断魂枪》中似没有细写什么国术的精神境界,但却写了三个人——王三胜、孙老者和沙子龙——不同的武术表现。其实这也就是绝不相同的三种武术境界。
王三胜靠着两只牛眼,一身横肉,几把死力气,只能以力胜人,唬唬外行,全无内功,更无内在的精神涵养。
孙老者有绝佳内功,脑门亮,眼眶深,眸子黑得像两口深井,森森地闪着黑光。与王三胜比武,紧盯着王的枪尖儿,神威内蕴,眼珠子似乎要把枪尖儿吸进去。兵刃未接,王三胜心里先就虚了。交起手来,孙老者小试手段,便将王三胜打得落花流水。
但比起沙子龙来,孙老者只能是望尘莫及。
其实,小说并无一处实写沙子龙展露武功。只是开头写了一句:平生创出“神枪沙子龙”五个宇,在西北走镖,二十年没遇着对手;结尾处写了一句“沙子龙关好了院门,一气把六十四枪刺下来”。也就是说,作者对沙子龙的武术功夫,几乎全是虚写。其实,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所谓“真人不露相”,所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中国道术(包括武术),达到至高绝佳的境界,是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
但沙子龙的武术确实是达到了至高绝佳之境界的。
中国的几千年不断的传统人文精神血脉,无外乎儒道两家(禅学是儒道释合流的产物)。东方至高的道术境界,其精神内涵,无外乎儒道互补。外儒内道,达到圆融浑一完美统一的境界,道术也就修成了正果。沙子龙可以说是修成了正果的高人。
过去二十年,沙子龙可以说是“达则叱咤风云,兼济天下”;如今,沙子龙可以说是“穷则敛气守节,独善其身”。沙子龙是有信仰有崇尚的。国术不仅是他的武艺,国术内在的人文精神更是他的灵魂信仰、精神支柱。时运不济时,他怎忍任它沦为街头杂耍,他怎能丧失气节,与污浊同流!
细察沙子龙其人,白昼黑夜,判若两人。白日里其所作所为如道隐之士,随缘任运,和光同尘,自然无为,与世无争。夜深人静的时候,则关起门来,回想当年纵横天下的威风,演练他的五虎断魂枪。这分明是个铁骨铮铮的武士,有一种不屈抗争的儒家精神。这种儒道互补的精神境界,恰如前述古诗所示的国术至高境界:至坚至刚,却以至柔至润之性相出之;至真至实,却以至虚至幻之性相显之;似虚还实,无处不是刀光剑影;似幻还真,寒光闪处物无一存;静而圣,无物能伤其皮毛;动而王,攻敌而无往不胜。
谈到他的不传枪法,论者多有贬抑,众口一词说他自私保守,抱残守缺。你让他传给谁?传给王三胜,任他至尊至爱的国术绝技,沦为王三胜之流唬人混世的玩意儿?传给孙老者又如何?这个不识时务的倔老头儿便是得了这枪法,哪里又经得起洋枪一个弹丸儿?败在洋枪之下不也是亵渎了国术绝招?所以沙子龙叹一口气说:“那条枪和那套枪都跟我入棺材,一齐人棺材!”字里行间听得到楚霸王项羽的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项羽哪里放得下他的至爱虞姬?沙子龙哪里放得下他的至爱五虎断魂枪?时运不济啊,时运不济奈若何!
都说他的不传枪法是由于心灰意懒,我想读者应该从“不传,不传”的叹息中听出弦外之音:“要传!要传!”只待时来运转,国术重登大雅之堂,为光大中华传统文化精神大显身手的时机来临时,沙子龙必然会传,当然要传!否则他一夜夜演练那五虎断魂枪干什么?
说老舍写《断魂枪》与鲁迅写《阿Q正传》那样,是为了批判国民的劣根性;说老舍对沙子龙与鲁迅对阿Q一样,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鲁迅对阿Q,是嬉笑怒骂,极尽讽刺鄙薄之能事。老舍对沙子龙,却是极为同情,尊崇赞赏有加。比之王三胜、孙老者,谁都看得出,作者的至爱在沙子龙。老舍同情沙子龙的生不逢时,满腔热情地将他写成了一个时代悲剧的英雄角色。他尊崇他的恪守气节,不与污浊同流;赞赏他的静待时机和不屈的抗争精神。
阿Q身上体现的纯属传统文化的负面性,沙子龙身上体现的基本上属于传统文化的正面性。阿Q是个负面形象,沙子龙基本上属于正面形象。
科技是全人类公用共有的武器,是每个民族为了自己的生存发展,都应该学习和掌握的。而各民族传统文化中不绝的人文精神,是民族的个性所在,是民族的灵魂依托。不能将科技和人文精神放在一个社会物质功利平面上作比较。更不能把民族传统文化之精华与国民劣根性混为一谈。
老舍写作《断魂枪》的初衷,肯定不是批判沙子龙身上的所谓国民劣根性。但前面所引话语确为老舍所言,却不是一九三五年写作《断魂枪》时所言,而是后来在某种意识形态压力下对作品主题意蕴的追认。
附
断魂枪
老 舍
沙子龙的镖局已改成客栈。
东方的大梦没法子不醒了。炮声压下去马来与印度野林中的虎啸。半醒的人们,揉着眼,祷告着祖先与神灵;不大会儿,失去了国土、自由与主权。门外立着不同面色的人,枪口还热着。他们的长矛毒弩,花蛇斑彩的厚盾,都有什么用呢?连祖先与祖先所信的神明全不灵了啊!龙旗的中国也不再神秘,有了火车呀,穿坟过墓破坏着风水。枣红色多穗的镖旗,绿鲨皮鞘的钢刀,响着串铃的口马,江湖上的智慧与黑话,义气与声名,连沙子龙,他的武艺、事业,都梦似的变成昨夜的。今天是火车、快枪,通商与恐怖。听说,有人还要杀下皇帝的头呢!
这是走镖已没有饭吃,而国术还没被革命党与教育家提倡起来的时候。
谁不晓得沙子龙是短瘦、利落、硬棒,两眼明得像霜夜的大星?可是,现在他身上放了肉。镖局改了客栈,他自己在后小院占着三间北房,大枪立在墙角,院子里有几只楼鸽。只是在夜间,他把小院的门关好,熟习熟习他的“五虎断魂枪”。这条枪与这套枪,二十年的工夫,在西北一带,给他创出来“神枪沙子龙”五个字,没遇见过敌手。现在,这条枪与这套枪不会再替他增光显胜了;只是摸摸这凉、滑、硬而发颤的杆子,使他心中少难过一些而已。只有在夜间独自拿起枪来,才能相信自己还是“神枪沙”。在白天,他不大谈武艺与往事;他的世界已被狂风吹了走。
在他手下创练起来的少年们还时常来找他。他们大多数是没落子弟,都有点武艺,可是没地方去用。有的在庙会上去卖艺:踢两趟腿,练套家伙,翻几个跟头,附带着卖点大力丸,混个三吊两吊的。有的实在闲不起了,去弄筐果子,或挑些毛豆角,赶早儿在街上论斤吆喝出去。那时候,米贱肉贱,肯卖膀子力气本来可以混个肚儿圆;他们可是不成:肚量既大,而且得吃口管事儿的;干饽饽辣饼子咽不下去。况且他们还时常去走会:五虎棍,开路,太狮少狮……虽然算不了什么——比起走镖来——可是到底有个机会活动活动,露露脸。是的,走会捧场是买脸的事,他们打扮得像个样儿,至少得有条青洋绉裤子,新漂白细市布的小褂,和一双鱼踏实鳞鞋——顶好是青缎子抓地虎靴子。他们是神枪沙子龙的徒弟——虽然沙子龙并不承认——得到处露脸,走会得赔上俩钱,说不定还得打场架。没钱,上沙老师那里去求。沙老师不含糊,多少不拘,不让他们空着手儿走。可是,为打架或献技去讨教一个招数,或是请给说个“对子”——什么空手夺刀,或虎头钩进枪——沙老师有时说句笑话,马虎过去“教什么?拿开水浇吧!”有时直接把他们赶出去。他们不大明白沙老师是
怎么了,心中也有点不乐意。
可是,他们到处为沙老师吹腾,一来是愿意使人知道他们的武艺有真传授,受过高人的指教;二来是为激动沙老师:万一有人不服气而找上老师来,老师难道还不露一两手真的吗?所以,沙老师一拳就砸倒了个牛!沙老师一脚把人踢到房上去,并没使多大的劲!他们谁也没见过这种事,但是说着说着,他们相信这是真的了,有年月,有地方,千真万确,敢起誓!
王三胜——沙子龙的大伙计——在土地庙拉开了场子,摆好了家伙。抹了一鼻子茶叶末色的鼻烟,他抡了几下竹节钢鞭,把场子打大一些。放下鞭,没向四围作揖,叉着腰念了两句: “脚踢天下好汉,拳打五路英雄!”向四围扫了一眼:“乡亲们,王三胜不是卖艺的;玩艺儿会几套,西北路上走过镖,会过绿林中的朋友。现在闲着没事,拉个场子陪诸位玩玩。有爱练的尽管下来,王三胜以武会友,有赏脸的,我陪着。神枪沙子龙是我的师傅;玩艺地道!诸位,有愿下来的没有?”他看着,准知道没人敢下来,他的话硬,可是那条钢鞭更硬,十八斤重。
王三胜,大个子,一脸横肉,努着对大黑眼珠,看着四周。大家不出声。他脱了小褂,紧了紧深月白色的“腰里硬”,把肚子杀进去。给手心一口唾沫,抄起大刀来:“诸位,王三胜先练趟瞧瞧。不白练,练完了,带着的扔几个;没钱,给喊个好,助助威。这儿没生意口。好,上眼!”
大刀靠了身,眼珠努出多高,脸上绷紧,胸脯子鼓出,像两块老桦木根子。一跺脚,刀横起,大红缨子在肩前摆动。削砍劈拨。蹲越闪转,手起风生,忽忽直响。忽然刀在右手心上旋转,身弯下去,四围鸦雀无声,只有缨铃轻叫。刀顺过来,猛的一个“踩泥”,身子直挺,比众人高着一头,黑塔似的,收了势:“诸位!”一手持刀,一手叉腰,看着四围。稀稀的扔下几个铜钱,他点点头。“诸位!”他等着,等着,地上依旧是那几个亮而削薄的铜钱,外层的人偷偷散去。他咽了口气:“没人懂!”他低声地说,可是大家全听见了。
“有功夫!”西北角上一个黄胡子老头儿答了话。
“啊?”王三胜好似没听明白。
“我说,你——有——功——夫!”老头子的语气很不得人心。
放下大刀,王三胜随着大家的头往西北看。谁也没看重这个老人:小干巴个儿,披着件粗蓝布大衫,脸上窝窝瘪瘪,眼陷进去很深,嘴上几根细黄胡,肩上扛着条小黄草辫子,有筷子那么细,而绝对不像筷子那么直顺。王三胜可是看出这老家伙有功夫,脑门亮,眼睛亮——眼眶虽深,眼珠可黑得像两口小井,深深地闪着黑光。王三胜不怕:他看得出别人有功夫没有,可更相信自己的本事,他是沙子龙子下的大将。
“下来玩玩,大叔!”王三胜说得很得体。
点点头,老头儿往里走。这一走,四处全笑了。他的胳臂不大动;左脚往前迈,右脚随着拉上来,一步步地往前拉扯,身子整着,像是患过瘫痪病。蹭到场中,把大衫扔在地上,一点没理会四围怎样笑他。
“神枪沙子龙的徒弟,你说?好,让你使枪吧,我呢?”老头子非常的干脆,很像久想动手。
人们全回来了,邻场耍狗熊的无论怎么敲锣也不中用了。
“三截棍进枪吧?”王三胜要看老头子一手,三截棍不是随便就拿得起来的家伙。
老头子又点点头,拾起家伙来。王三胜努着眼,抖着枪,脸上十分难看。
老头子的黑眼珠更深更小了,像两个香火头,随着面前的枪尖儿转,王三胜忽然觉得不舒服,那俩黑眼珠似乎要把枪尖吸进去!四处已围得风雨不透,大家都觉出老头子确是有威。为躲那对眼睛,王三胜耍了个枪花。老头子的黄胡子一动:“请!”王三胜一扣枪,向前躬步,枪尖奔了老头子的喉头去,枪缨打了一个红旋。老人的身子忽然活展了,将身微偏,让过枪尖,前把一挂,后把撩王三胜的手。拍,拍,两响,王三胜的枪撒了手。场外叫了好。王三胜连脸带胸口全紫了,抄起枪来;一个花子,连枪带人滚了过来,枪尖奔了老人的中部。老头子的眼亮得发着黑光;腿轻轻一屈,下把掩裆,上把打着刚要抽回的枪杆;拍,枪又落在地上。
场外又是一片彩声。王三胜流了汗,不再去拾枪,努着眼,木在那里。老头子扔下家伙,拾起大衫,还是拉拉着腿,可是走得很快了,大衫搭在臂上,他过来拍了王三胜一下:“还得练哪,伙计!”
“别走!”王三胜擦着汗:“你不离,姓王的服了!可有一样,你敢会会沙老师?”
“就是为会他才来的!”老头子的干巴脸上皱起点来,似乎是笑呢。“走?收了吧,晚饭我请!”
王三胜把兵器拢在一处,寄放在变戏法二麻子那里,陪着老头子往庙外走。后面跟着不少人,他把他们骂散了。
“你老贵姓?”他问。
“姓孙哪,”老头子的话与人一样,都那么干巴。“爱练;久想会会沙子龙。”
沙子龙不把你打扁了!王三胜心里说。他脚底下加了劲,可是没把孙老头落下。他看出来,老头子的腿是老走着查拳门中的连跳步;交起手来,必定很快。但是,无论他怎么快,沙子龙是没对手的。准知道孙老头要吃亏,他心中痛快了些,放慢了些脚步。
“孙大叔贵处?”
“河间的,小地方。”孙老者也和气了些:“真的,你那两手就不坏!”
王三胜头上的汗又回来了,没言语。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不容易见功夫!”
到了客栈,他心中直跳,惟恐沙老师不在家,他急于报仇。他知道老师不爱管这种事,师弟们已碰过不少回钉子,可是他相信这回必定行,他是大伙计,不比那些毛孩子;再说,人家在庙会上点名叫阵,沙老师还能丢这个脸吗?
“三胜,”沙子龙正在床上看着本《封神榜》,“有事吗?”
三胜的脸又紫了,嘴唇动着,说不出话来。
沙子龙坐起来,“怎么了,三胜?”
“栽了跟头!”
只打了个不甚长的哈欠,沙老师没别的表示。
王三胜心中不平,但是不敢发作;他得激动老师: “姓孙的一个老头儿,门外等着老师呢;把我的枪,枪,打掉了两次!”他知道“枪”字在老师心中有多大分量。没等吩咐,他慌忙跑出去。
客人进来,沙子龙在外间屋等着呢。彼此拱手坐下,他叫三胜去泡茶。三胜希望两个老人立刻交了手,可是不能不沏茶去。孙老者没话讲,用深藏着的眼睛打量沙子龙。
沙子龙很客气:“要是三胜得罪了你,不用理他,年纪还轻。”
孙老者有些失望,可也看出沙子龙的精明。他不知怎样好了,不能拿一个人的精明断定他的武艺。“我来领教领教枪法!”他不由地说出来。
沙子龙没接碴儿。王三胜提着茶壶走进来——急于看二人动手,他没管水开了没有,就沏在壶中。
“三胜,”沙子龙拿起个茶碗来,“去找小顺们去,天汇见,陪孙老者吃饭。”
“什么!”,王三胜的眼珠几乎掉出来。看了看沙老师的脸,他敢怒而不敢言地说了声:“是啦!”走出去,噘着大嘴。
“教徒弟不易!”孙老者说。
“我没收过徒弟。走吧,这个水不开!茶馆去喝,喝饿了就吃。”沙予龙从桌子上拿起缎子褡裢,一头装着鼻烟壶,一头装着点钱,挂在腰带上。
“不,我还不饿!”孙老者很坚决,两个“不”字把小辫从肩上抡到后边去。
“说会子话儿。”
“我来为领教领教枪法。”
“功夫早搁下了,”沙子龙指着身上,“已经放了肉!”
“这么办也行,”孙老者深深地看了沙老师一眼:“不比武,教给我那趟五虎断魂枪。”
“五虎断魂枪?”沙子龙笑了:“早忘干净了!早忘干净了!告诉你,在我这儿住几天,咱们各处逛逛,临走,多少送点盘缠。”
“我不逛,也用不着钱,我来学艺!”孙老者立起来,“我练趟给你看看,看够得上学艺不够!”一屈腰已到了院中,把楼鸽都吓飞起去。拉开架子,他打了趟查拳:腿快,手飘洒,一个飞脚起去,小辫儿飘在空中,像从天上落下来一个风筝;快之中,每个架子都摆得稳、准,利落;来回六趟,把院子满都打到。走得圆,接得紧,身子在一处,而精神贯串到四面八方。抱拳收势,身儿缩紧,好似满院乱飞的燕子忽然归了巢。
“好!好!”沙子龙在台阶上点着头喊。
“教给我那趟枪!”孙老者抱了抱拳。
沙子龙下了台阶,也抱着拳:“孙老者,说真的吧;那条枪和那套枪都跟我入棺材,一齐入棺材!”
“不传?”
“不传!”
孙老者的胡子嘴动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来。到屋里抄起蓝布大衫,拉拉着腿:“打搅了,再会!”
“吃过饭走!”沙子龙说。
孙老者没言语。
沙子龙把客人送到小门,然后回到屋中,对着墙角立着的大枪点了点头。
他独自上了天汇,怕是王三胜们在那里等着。他们都没有去。
王三胜和小顺们都不敢再到土地庙去卖艺,大家谁也不再为沙子龙吹腾;反之,他们说沙子龙栽了跟头,不敢和个老头儿动手;那个老头子一脚能踢死个牛。不要说王三胜输给他,沙子龙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呢,王三胜到底和老头子见了个高低,而沙子龙连句话也没敢说。“神枪沙子龙”慢慢似乎被人们忘了。
夜静人稀,沙子龙关好了小门,一气把六十四枪刺下来,而后,拄着枪,望着天上的群星,想起当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风。叹一口气,用手指慢慢摸着凉滑的枪身,又微微一笑:“不传!不传!”
0回答者: 980343662 - 二级 2010-1-6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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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舍先生爱打拳,他的代表作之一《断魂枪》,就是写的拳师。其中有一个人物叫沙子龙,一身的好功夫,就是不传。老舍先生批判这种爱的错位,他很爱这些文化的精致发达,但他又批判你爱的错位。他认为这些东西都是文化,都是应该继承的,应该保留的,但是你爱的不是时候,不是地方。这是老舍先生的高明之处。(舒乙)
2.小说真切而精致地写出了一个蜕变时代旧风气的衰微,精湛的构思包含着浓郁而复杂的感情,既灌注着国道不振而国术没落的感慨,也流露了与昨天告别时的留恋和悲凉。小说充满着一种古老文化兴衰嬗变的历史悲凉感。(杨义)
3.写到这里,我只写了两个字:“不传”,就结束了。还有很多东西没说,让读者去想。想什么呢?就让他们想想小说的“底”——许多好技术,就因个人的保守,而失传了。 (老舍《小说,语言及其他》)
4.老舍本人在1959年自评这篇小说的主旨是:“许多好技术,就因个人的保守而失传了”,新加坡学者王润华认为特定的时代气候使老舍言不由衷,他揭示出“断魂枪”和“沙子龙”的悖论性的含义,“它原本是使人断魂的枪,现在却是自己是断了魂的枪”、“沙子龙固然令人想起他是西北沙漠的龙头,也寓意着是一盘散沙的中国人民的首领”,这篇小说是一个寄意宏远的“民族寓言”。
5.全文五千余字,据作家的自述,是从一个足以写成十万字的武侠小说《二拳师》的生活素材中,选取精彩的片段写成的。作家对这番熔裁颇为满意:“拿这么一件小小的事,联系上三个人,所以全篇是从从容容的,不多不少整合式。这样,材料受了损失,而艺术占了便宜;五千字也许比十万字更好。”
回答者: 蓝色的伊兹密尔 - 二级 2010-1-6 21:59
老舍擅写长篇小说,但短篇也写得精致,《断魂枪》无疑可以进入现代短篇小说的精品行列。《断魂枪》说的是三个拳师的故事,重点写沙子龙在近代社会急剧变化中的复杂心态。老舍善于把个人命运的小故事和时代变迁的历史大背景结合起来,在短小的篇幅里营造出了大格局。“沙子龙的镖局已改成客栈”,这本来可以是平淡无奇的叙述,但放在西方列强的枪炮惊破“东方大梦”的大背景下,内涵和寓意就大不同了。沙子龙的职业更换,他震动江湖的武艺和名声,他行走于荒林野店里的豪放事业,之所以如梦幻般一去不返,与西方列强东侵后引发的中国社会变动密切相关,是历史大变局的反映。
沙子龙显然不是和时代变动正面对抗的人物,他似乎颇识时务,能够与时俱进。既然祖先信奉的神灵都不再灵验,既然“走镖已没有饭吃”,他也就不再留恋保镖的旧业,他不仅及时把镖局改成了客栈,连他的武艺,包括他自创的绝技“五虎断魂枪”,也弃之一旁,甚至旧日镖局里的徒弟前来求教,他也不肯指点传授。
《断魂枪》的核心情节,是号称沙子龙大徒弟的王三胜卖艺场上受辱而沙子龙无动于衷。打败王三胜的孙老者随后登门向沙子龙讨教绝技,沙子龙却绝口不提武艺和枪法。从此昔日神枪沙子龙的威名一落千丈,连以他为荣耀的徒弟们也不再理睬他,但他无半点愠怒。其实他的内心如灼热岩浆。小说两次写到沙子龙在夜静人稀时面对天上的群星一气刺出六十四枪的场面,第一次是简要叙述,是铺垫性的,第二次则进行了有声有色的描写,且放置在结尾,把沙子龙的 无奈和悲愤表现得淋漓尽致,也使小说的结构产生了一种张力,可谓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如果《断魂枪》仅仅写沙子龙这一条情节线索,这篇小说最终难免成为一曲为中国传统的技艺和精神悼亡的挽歌。但《断魂枪》里还出现了一位孙长者。就他在卖艺场上显露的身手,以及他给沙子龙的表演,明显是位武林名家。他那深藏不露的性格和沙子龙颇为接近。但他和沙子龙大为不同,他乐观、坚韧,为学习传统的武林绝技而风尘仆仆地奔走江湖。在老舍的艺术构思中,孙老者也许只是作为沙子龙的一个陪衬或推动小说情节发展的一个因素,但孙老者的出现,却在《断魂枪》悲伤的氛围里增添了悲壮的情绪,使沙子龙的形象得到补充,受到诘问,也使这篇小说由“单声部”叙述变成了“复调”叙述。这种叙事特征,应该不是老舍有意经营的,而是从他的心灵中自然生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