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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對陽短篇小說

發布時間: 2024-12-04 02:00:30

❶ 對門(短篇小說)(原創)

        張詠搬完家後非常後悔。

        孩子讀高中,那可是要三年的,三年裡,要是天天這么被對門聒噪,大人受的了,孩子可受不了。

        張詠在這里獨自生著悶氣,愛人李荄一大早就對張詠嘮叨上了:

        「我們花高價錢在這邊租房子,不就是想給孩子陪讀,讓兒子安心讀書,三年後考個好大學嘛,對門這么個吵鬧法,還怎麼讓樹兒安心讀書?」

        搬家之前,張詠是有過懷疑,這個房子是學區房,不但位置好,離學校近,房租還出奇的便宜,看完房子,談好價格,房東怕他們反悔,還趕緊的簽了合同,交了定金。

        張詠一臉郁悶的說:

        「房子是你看的,定金是你交的,家也是你催著讓搬的,攤上一家這樣的鄰居,我有什麼辦法?」

        「我不是覺得房子各方面都挺好,怕房東反悔嗎?」李荄聲音明顯低了幾分。

        「簽完合同隔天就鬧著搬家,還真以為天上會掉餡餅呢!」

        張詠也不依不饒,繼續說著:「急著搬家過來,才住兩天,不再好奇了吧,價格便宜那是有原因的」

        果然是事出有因,他們搬家的當天晚上就出現奇觀。

        張詠他們一家都習慣早睡,加上搬家勞累了一天,一家人早早就熄燈就寢了,但是到了三更半夜,他們的睡夢中隱隱約約傳來謾罵聲,哭泣聲,摔杯聲,打耳光聲,聲音時大時小,時有時無,因為是初來乍到,搞得他們一家三口一晚上都沒休息好。

        天亮後經過他們的分析判斷推理,是對門家裡吵架了。

        誰家還沒有碗碰盆的時候,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遠親不如近鄰,小兩口就討論是不是應該去勸和一下,後來考慮人家也許家醜不可外揚,夫妻吵架還不是床頭吵床尾和,大驚小怪的顯得他們沒見過世面。

        他們覺得要以和為貴,但吵架也算是家庭隱私,還是裝作不知道為好。

        第二天晚上又出事了,張詠他們一家還在看電視的時候,對門就開始鬧動靜,吵罵聲不時傳來,罵完又打,打完又砸,周而復始,張詠他們家剛搬來,和對門又不熟悉,也不敢貿然去勸架,再有一個問題是,樓上樓下的鄰居也分明都聽到了動靜,怎麼一個出來勸和的也沒有啊?

        張詠和李荄在提心吊膽中被對門折騰著,一家人到了下半夜才開始入睡。

        早晨起來,全家人頭大,早飯時張詠夫妻商量決定,今天自己和愛人分別去認識對門的男女主人,曉情動理去勸解一下,聽人勸吃飽飯嘛,一方面是勸說讓讓他們家庭和睦,幸福的小家庭需要共同經營,另一方面,自己住對門,他們天天吵架打架的,還是會影響自己的心情,更影響家人休息。

        晚飯時,張詠和李荄垂頭喪氣,他們都從對方失望的眼神里看到計劃落空了,對門的兩夫妻二人都是常態化出門,人家該幹嘛幹嘛,絲毫看不出吵架打架的痕跡,也不跟人打招呼,鄰里見面連寒暄都不寒暄一下,真是一對奇葩。

        李荄還打聽到,對門鄰居這對夫妻不光對張詠和李荄,對整棟樓的其他鄰居也都是如此,開始還有鄰居上門去勸架,但是人家根本不領情,有事連勸架拉架的鄰居都會遭殃,李大伯去拉架時被他們的拖把桿打破了頭,人家問都不問,只能自認倒霉。

        這家人是照樣該吵吵,該鬧鬧,久而久之,也不再有人上門,樓上樓下都聽之任之,聽一樓李大媽的說法,他們四樓的吵架,可以驚動居委會,可以驚動派出所,但已經驚動不了鄰居們了。

        這個家屬區是市化纖廠原來的宿舍,九十年代初建的老公房,房子商品化後,有錢人家都陸續買新建的商品房搬走了,外面也陸續有人買房搬進來,好在這個宿舍家屬區附近有兩個大的學校,一個初中,一個高中,升學率在市裡一直名列前茅,所以這也算是學區房。

        四樓西戶的這家人搬來也才不過半年,聽說男的還是在政府里做事,女的在環保部門上班,他們剛搬過來沒多久就開始打架,夫妻倆都一個德行,都不搭理人。

        張詠和李荄最後得出結論,這次搬家是上了賊船了呀,原來以為撿到個寶,抱到懷里才知道是燙手的山芋。

        張詠後來打聽到,租給他們房子的這個房東也是不勝其煩,在遇到這樣的鄰居之後,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在新區買了商品房,果斷搬家,一開始是有賣房打算的,但是,來買房的人家肯定要探聽一下房子背景,誰家也不肯和這樣的鄰居住對門,所以,房子掛了半年就是一直賣不出去,房東就只能暫時出租,張詠一家無意中接盤,這不,才搬過來兩天就苦悶上了。

        張詠他們租房子是給兒子陪讀,是為了孩子考上好大學的,他們夫妻倆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孟母三遷的故事。

        李荄鬱郁的說:「明天趕緊找房子,搬家,這樣下去誰也受不了」

        張詠料定李荄會說搬家的事,輕松的給懟了過去:「說的輕巧,離張樹開學不到一周了,能找到房子嗎?」

        「每月貴五百塊錢都不能在這住」看來,李荄也是下定了決心。

        張詠撇了撇嘴,又瞪了李荄一眼,才慢悠悠的說:

        「我們倆工資加一塊才多少錢,平時你可是連超過二百元的衣服都沒不捨得買,孩子想買個好點的球拍到現在你都沒答應。」

        「噓」李荄把食指放在嘴邊,意思是不要讓在書房裡學習的兒子聽見,但還是嘴硬的說著:「那也要搬!」

        「那,那,咱們租房的押金呢,肯定是退不回來的」,張詠又嘆了口氣說:「咱已經搬了家,也預交了三個月的房租,不管咱們住幾天,這個月的房租恐怕也要不回來。」

        商量來商量去,孩子馬上要開學,立馬的找房搬家談何容易,再者單方面終止合同還要損失掉押金,最起碼二個月的房租要打水漂,還要重新再找房子交押金,里里外外,這夫妻倆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

        這邊為找房子搬家理不出頭緒,對面鄰居新的戰斗又准時爆發,張詠和李荄越發的心急。

        「我就是讓孩子去住校,也要馬上搬家!」李荄像是做出了決定,放下手裡織的毛衣,抬頭瞪著張詠,咬著牙說:

        「明天我來跟孩子說,你先找去房子。」

        「不要再讓我爸去找房子了,我不同意搬家。」張詠和李荄只顧著討論房子問題,誰也沒留意兒子張樹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

        看來兒子有自己的主意,他像個小大人似的繼續說出了不搬家的理由:

        「對門吵鬧是外人的事,我們過好我們的日子,我保證自己不受影響就是了」

        張詠和李荄都驚呆了,在仔細品讀完孩子說的話之後,發現孩子的思路正好解決了自己家目前的困境,又驚又喜,李荄小心翼翼的說:「對面這樣吵來吵去的,真的不影響你學習嗎?」

        張樹神情很輕松的說:「你去我房間聽聽去,干擾聲音很小,這兩夜我感覺睡覺挺好的」

        張詠沒說話,從沙發上站起來就去了張樹的房間。

        李荄知道,他們租住的這家房子本來就離學校近,這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比他們家現在的房子都寬敞,搬家後張詠夫婦又費勁心思給孩子整理了卧室和書房,這樣孩子夢寐以求的書房就有了,孩子卧室又布置的比較舒適,孩子搬家後立即就喜歡上了新家。

        「這些天,我和你爸忙忙活活,把家居環境營造的是不錯,可是你是來讀書的,我們只是陪讀,萬一…」李荄還想往下說,孩子打斷了他:

        「媽,我知道,我不會讓你和爸爸失望的,任他對門鬧翻天,我鐵定要從這里跨進大學校門的,而且保證是重點大學」

        張詠夫妻倆有點竊喜,樹兒的自製力一直都是比較強的,小學時,他們家住「香港街」附近,那裡可是出了名的臟亂差,孩子的學習一直都沒受太大影響,看來這家並不是非搬不可的。

        張詠和李荄終於了卻了一樁心思,他們決定採納孩子的意見,李荄說咱們靜觀其變,張詠給換個說法,也許更為恰當,他們家要以不變應萬變。

        他們家最後的決定是:既來之則住之,任你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九月一日,孩子如期開學,陪讀的日子正式拉開序幕,孩子的學習生活開始按部就班,張詠和李荄每天保證有一個人在陪讀房這邊給孩子做飯,周末一家三口都住在這邊,對面鄰居還是一如既往的吵吵鬧鬧,時間久了,他們也漸漸獲得對門鄰居的一些信息。

        對門鄰居家的男主人叫郭鋼,從小家庭條件比較好,父親工作不錯,在政府上班還是不小的幹部,這男主後來接父親的班,也在政府部門工作,照現在的話說就是官二代。

        但是,這個郭鋼不但不學無術,生活能力也差,脾氣臭性子倔,仗著家裡有點積蓄,生活作風也不是很檢點。

        現在天天和郭鋼吵架的媳婦叫沈霞,是郭鋼在歌廳認識的,因為郭鋼答應給她找工作,就粘上了郭鋼,一來二去搞大了肚子,兩人閃婚。父親還是愛子心切,給兒媳找了個環保局的工作。

        郭鋼不求上進,沈霞又游手好閑,結婚沒多久就開始吵鬧,老爺子暴脾氣,加上身體也不好,受不了兒子兒媳可勁的折騰,還沒等抱上孫子就去世了。

        郭鋼接了父親的班,放著這么好的工作不好好乾,還心比天高的想做生意、炒股,把父母的積蓄早早的折騰個八九不離十。

        因為就這一個獨生子,母親小時候對郭鋼嬌生慣養,長大了更是拿他也沒什麼辦法,兒媳也不是省油的燈,老太太只能聽之任之,每天只有帶孩子幹活的份。

        父親走了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太大的生活能力,郭鋼繼續炒股,沈霞繼續她的奢華和攀比,生活境遇越來越不如意,隨著母親的離世,家裡光景越發的不堪,不但沒能發家致富,家裡還欠了一屁股債。

        郭鋼的懶散和嘮叨與沈霞的攀比和享樂是水火不容,在兩個人的吵吵鬧鬧中,女兒月月也到了上初中的年齡,兩人就賣了父母的大房子,還完欠款後,只能來化纖廠宿舍這邊的老小區買個二手房,准備「好好」的過日子。

        這就是張詠李荄他們家遇到的對門奇葩鄰居,他們的「好」日子攪動了整個樓道,讓街坊四鄰不再安寧。他們打的又是持久戰,張詠他們從好奇到擔心,從甚嫌聒噪到逐步適應,從開始勸解安慰到後來的不聞不問。

        久見不怪,半年之後,街坊四鄰已經習以為常,對四樓的打鬧從旁觀變成了習慣,第一年還略顯好奇,第二年習以為常,到第三年,三天聽不到吵架打架,周圍鄰居連吃飯都會沒了胃口,慢慢長夜,他們只要不打架,連睡覺都覺得稍顯乏味了。

        他們從吵架發展到打架,由戰斗升級到戰爭,僅僅在這三年裡,據張詠的不完全統計,驚動左鄰右舍上門勸解一百二六次,他們兩家的不同親戚上門助戰八十八次,出現英勇負傷上醫院三十九次,其中120急救車上門十三次,驚動110出警五次,居委會談話不計其數,各種調解讓人眼花繚亂,連上門調解的人都不勝其煩了。

        好在最讓鄰居們擔心的的火光沖天一次也沒發生,每每想到這里,張詠都默念幾句:「阿彌陀佛!善哉!」

        張詠一家勇敢的堅守陣地,在他們陪讀的這三年裡,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固定節目是每周一動手,不在戰斗中滅亡,就在戰斗中成長,原來瘦弱的女主人沈霞也逐漸變得越發粗壯,從開始的被動挨打,到一年後的勢均力敵,二年後的防守反擊,到第三年已經開始聯合女兒逢戰必勝了。

        他們戰斗的破壞力也著實驚人,三年中,砸壞門鎖二十一把,換過門扇十七次,讓人見怪不怪的是,有時砸壞的門經常就爛在那兒,十天半月的沒人管,透過破門洞看到室內好像就是洗劫後的現場,這讓租房做鄰居的張詠他們也是好生的無奈。

        還有一種破壞力在他們的孩子身上體現出來。

        兩人的女兒月月,從小由奶奶帶大,剛搬家來時還算有禮貌,和同樓道的老人打過招呼,隨著家庭戰爭的不斷爆發,自己也感覺臉上無光,慢慢的也不愛搭理人了。讓張詠他們詫異的是,每天家裡吵架打架這么大動靜,漸漸地,好像也沒再聽到小姑娘的哭鬧,適者生存,環境改變心境,看來小姑娘已經練就了鋼鐵般的內心。

        張詠他們家兒子讀高中的那三年,月月正好是讀初中,初一到初三,月月來了個女大十八變,從厭學到逃課,從夜不歸宿到離家出走,隨著月月的長大,他們家吵架的花樣逐步復雜化,從夫妻對吵,到父女對吵,有時母女也吵,更多的時候是父親和母女倆混合吵。

        俗話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漸漸月月吵架的聲音,比郭鋼沈霞加起來還要大。

        有時也會上演一家人的全武行,父母每次吵架,月月也開始來助戰,她應該是和母親一夥,有次他們家打架,李荄親眼看到月月拿了根大棒,把父親從家裡打了出來,郭鋼還狼狽的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三年不到,月月不但練就了高超的武藝,衣著打扮也是稀奇古怪,儼然成了一個小太妹。

        經過三年的「抗爭」,她們母女好像已經擁有了絕對的話語權,她們母女可以翻身農奴把歌唱了,鄰居們眼中的郭鋼卻愈加的頹廢,難道這就是他們吵鬧的結果,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生活嗎?

        張詠李荄夫妻倆旁觀者清,他們總是在想,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必須要給孩子創造一個好的家庭環境,任你對面狂風暴雨,我們屋內春意盎然,其樂融融,他們搬家伊始不受外因干擾的說法,也逐步在實踐中得到了落實和檢驗。

        三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在對面鄰居家的吵鬧聲中,張詠學會了剋制,不會大事小事的沖李荄嘮叨發火,李荄也對物質追求有所收斂,在他們搬家後三年裡竟然大鬧小吵都沒有,更沒有對兒子發過火,夫妻倆沒事聊天的時候聊到這些,自己都忍不住贊美自己。

        張樹還有對付鄰居吵架的絕招,只要對面一開戰,他就背誦古詩,朗讀作文,大聲的進行英譯口語練習,或者帶上耳機進行聽力訓練,就這樣,張樹這個數理化擅長的標准理科生,文科成績也直線上升,這個入學時成績一百名開外普通學生,到高二綜合成績排名已經是班級第一,全年級進前十了。

        到了高三,張樹的成績更是一發而不可收,穩居全年級第一,每次開家長會,老師都讓張詠和李荄介紹培養孩子的經驗,他們就頭痛,對門鄰居天天吵架這個理由是萬萬說不通的,張詠跟其他家長開玩笑說:

        「我們家孩子有特異功能,會鬧中取靜。」

        三年後,張樹順利考入了國家重點大學,也是他們全家理想中的大學,三年中他們不但逐漸適應了對門鄰居吵鬧的這種干擾,相反,他們還會根據所聽所聞,了解他們每次的爭吵經過,分析他們吵架原因,客觀公正的判讀對錯,以此吸取教訓,把他們當成反面教材,讓自己的生活過的更加理性順心。

        又要搬家了,張詠李荄決定,搬家前要帶上兒子去對面鄰居家做最後一次拜訪,三年中,張詠通過努力職務有了很大提升,李荄也有提級加薪,他們賣了原來的舊房子,在新區置換了一套大的商品房,他們就是希望能讓對面鄰居能夠引己為鑒,有所覺醒,讓他們糟糕的生活能夠有所改變。

        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他們希望對面的鄰居能知道,這個世界本來是很美的。

                                智余

                    2021年中秋節寫於貴州金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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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10月 點絳唇
1997年12月 純屬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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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4月 這次來真的
1998年6月 最好別愛我
1998年10月 愛你的十個理由
1998年12月 火焰解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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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4月 未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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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3月 輕掬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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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2月 兩小無嫌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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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1月 城堡里沒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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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4月 別讓相思染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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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留學生,決定出國留學的時候,我和女友大吵了一架。她不想出國,而我又堅持要去,所以她一度提出分手。在出國前我卻意外出了一次車禍,那之後她好像完全變了個人,對我百依百順,也願意跟我一起出國。我還記得我出院的那個晚上,一直沒有出現過的她在醫院樓下等我。原本以為她要徹底斷絕和我的關系,所以才這么絕情一直不來看我呢。雖然說起來不大好意思,但我這個人還蠻膽小的,自己一個人跑到陌生的城市難免很怕生而且感覺很孤獨,我不喜歡那樣的感覺。我的女友雖然沒有考上什麼可以留學深造的大學,但是她總是在家幫我搞衛生又會做一桌子菜等我回來,所以我真的很慶幸她一起來了。

留學生活很辛苦,從早到晚都要上課,但是多虧了女友的照顧我才可以一門心思求學。這樣的生活就要滿一個學期了。我偶爾有一天早上沒有課回到家卻發現她根本不在家裡。我覺得十分奇怪,下午再回到家時,她已經像平常那樣備好一桌子菜等我。我問她,她遲疑了一會兒告訴我她是出去打工了。本來我相信了,但是又過了一段時間,並沒有感覺她打工有改善我們的生活條件。我認為談錢太傷感情也不好問什麼,只是心裡開始懷疑所謂的打工是否真的存在。直到又是一天,我早上沒課,她自然也不在,一個穿著風衣帶著帽子的高大男人居然敲開公寓的門,用很標準的中文問我認不認識林娟兒(她的名字)。我說,我是她男朋友,你找她的話她出去了。那個男人居然露出了十分詫異的表情。我覺得娟兒和他的關系不一般。

第二天,我翹課在公寓樓下等著,我想看看娟兒到底去幹了什麼,但是等了一整天都不見她出來。第三天我又做了同樣的事情,依然不見娟兒離開公寓樓。就這樣,我的盯梢持續了一個星期卻沒有發現什麼。我終於安心了,看來娟兒是自知我不高興她早上出去所以無論是不是真的打工也沒有再離開。證明娟兒還是很在乎我的,我居然這樣多疑,還當面質疑她實在是說不過去。

本以為生活應該回復到平常的安寧舒適,我卻意外地看到了上次來找娟兒的那個男人。他就坐在我回家路上的一間咖啡店裡,我假裝不記得他了,他居然大膽地跟在我身後,然後我進了公寓樓,他則繞進樓下的便利店裡假裝挑選商品目光卻始終不離開我們公寓的大門。在那之後我常常看見他在我家附近轉悠,我感到既疑惑又好奇。回到家,我問娟兒,你是不是認識一個經常穿風衣戴帽子的男人。她聽到我這么問竟然異常驚恐起來,止口否認說並不認識。

「唉,你知道我英語不好的怎麼會在這里認識其他的人呢。」

「可是那個人會說中文啊。」

「啊?唉唉?不,可是我並不認識,真的不認識。」

她那過度緊張的反應讓我一度消退的懷疑又重新。而且啊,她的話根本自相矛盾,她英語要是不好又怎樣出去打工?但是不抓到把柄她肯定不會承認,好在我可以確定那個男人認識娟兒,無論娟兒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對於這個男人的存在娟兒明擺著在隱瞞。從娟兒這里要討到消息大概很難,那個男的口風就未必這么緊了。

下定決心的第二天,如我所料地我又見到了那個男人。這一次,我主動上前去打招呼。

「嘿,我想跟你談談。」看到對方跟蹤被抓到現行的驚訝和慌張,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爽快。

我們在咖啡廳里坐下,我開門見山地問道:「你,認識娟兒?」

男子對我的問話似乎有點驚訝,但是他的表情很復雜,我看不透。他並沒有愣多久就回答我說:「是的,我和林娟兒是大學同學。」

「大學同學?」我抬了抬眉毛,「你怎麼知道娟兒跟我來了美國?」

我這話讓他更加驚異,這次我從他臉上甚至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憤怒,但我只覺得那是幻覺。他冷冷地回答:「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林娟兒同學了。」

「所以你到底是來找她做什麼?」

「你說找她做什麼?」男子的聲音提高了一個音調,顯得有點激動,「沒什麼,就是找她聊聊天敘敘舊。」

「你們有這么多的話要說么?應該已經見了很多次了吧?怎麼還沒聊完?」

「啊?你在說什麼?我並沒有見過她。」男子的態度有點蠻橫,我生起氣來。

「你撒謊!我每天都不在家,你已經知道我住哪間了肯定每天都去找她了。」

「你根本是獨居的,我早上去敲門除了那天之外都沒有人開門!那裡面沒有別人!」

「哈?你要不要撒這么容易拆穿的謊,娟兒就在那裡,如果她不在家就是去找你了吧。」

「天啊,太荒唐了,」男子怒氣沖沖的站起來,「算你有種。撒謊的明明是你,你自己清楚。」說罷,他站起身就走出門外。

我心裡有種勝利了的快感,看來他果然和娟兒有問題要不然何必這么快就奪門而逃。這下子被我抓到把柄了吧,如果他不承認自己認識娟兒那還好,現在還說什麼是大學同學,那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回到家時,娟兒依舊對我笑臉相迎。我漫不經心地一邊換鞋一邊問道:「哎,今天那個男的說他和你是大學同學哦,他還說每天來敲門都不見你開門呢。」

娟兒嚇地把提過來的拖鞋掉到了地上。我不慌不忙地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

「嗯,這么說可能真的是呢,」她勉強地笑了笑,「但是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要打工,可能他來的時候我不在吧。沒見過的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學啊。」

「打工?可是你不是已經停止打工了嗎?」

「啊?並沒有啊,我有這么說過嗎?」我心中又在打問號了,為什麼之前娟兒一連一個星期都沒有去打工了而當我沒有盯梢的時候又去了呢。我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定要慢慢找到證據才可以。

「哦,這樣啊,那我們吃飯吧。」我故作輕松地笑笑,接過了拖鞋。

之後的第二天,我回到家就裝醉躺在床上,娟兒拿我沒辦法就自己把飯菜收了起來進她的房間休息去了。天亮了,娟兒見我很久都不起來,先是敲我房門然後又開門進來搖我。我按照計劃裝扮出一副宿醉的痛苦表情告訴她我不去上課了,要在家休息。娟兒先是勸我不要把課程落下,但我根本不打算動身。6點快過了,她終於放棄了。「那我去打工咯。」我支支吾吾地應聲著,娟兒就走出去,不一會兒我就聽見了屋門關上的聲音。我又等了約莫半分鍾,估計娟兒差不多已經下到樓下了。我快速起身跟著出門跑到樓下,剛好看到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離開。四下張望不見娟兒身影,這么早,樓下除了剛剛開走的那輛車不見半個車影人影。不用說了,娟兒肯定是上了轎車。

我回到家裡,收拾東西去上課,腸胃因為一夜未食咕嚕咕嚕地叫喚著,我覺得那是我的憤怒在翻滾。怎麼想去打工都不可能有人開轎車接送啊。娟兒果然在瞞著我做什麼事。

更讓我氣絕的事接踵而來,下午回到家樓下,我看到那個「大學同學」從便利店出來上了一輛黑色轎車坐在司機位上。天啊,那黑色車是他的車!娟兒居然還說她不認識那個男人!

怒火中燒的我快步上樓,一開門就指著娟兒破口大罵。娟兒的笑容還僵在臉上,被突如其來的怪罪嚇得動彈不得。我罵罵咧咧地把對她的懷疑一股腦倒了出來,在這個過程中娟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等我罵累了,我發現娟兒並沒有之前那麼恐懼,反而是一副很失望並且略帶絕望的表情。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她像壞掉的玩具一樣不斷重復著,看到她這個樣子我更是冒起一股無名火,搖著她的肩膀又是不停地責怪,甚至推了她一下。娟兒重重地跌在地上,我意識到自己下手重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被欺騙,我的同情心就消失得一干二凈。她緩緩地站起來,冷冷地笑了:「你真是應該遭報應的,我多麼愛你你知道嗎?你對我做出那種事,我很理解,因為你孤獨,所以我又回來陪你了,可是到頭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說什麼!?」她的態度讓我氣的發起抖來,骨頭都激動地顫栗著卡拉作響,「來陪我留學你就這么不情願嗎?我一直這樣順從你的意思偶爾要求了一次,又沒有逼你答應,你現在倒是反過來說是我對不起你,你的邏輯是不是有點問題啊?」

「哼,」她冷笑了一下,我太生氣了以至於沒有看到她表情中帶著的悲戚,「沒錯啊,跟你在一起我已經受夠了,沒媽的傢伙老這么幼稚,真是煩死了,我又不是你的老媽,幹嘛老是依賴我啊,所以啊,我受不了你了,在外面有幾個男朋友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聽不下去了,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沖了上去。娟兒也毫不閃避。等我回過神來,我看到一片血泊和一具屍體在我的視線中搖搖晃晃的。我慌張極了,害怕極了,後悔極了。

啊,要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才可以,要想辦法……

我看向手裡的刀子……

啊,我殺了人,要想辦法才可以……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奇怪的是我很快就反應過來應該怎麼做,彷彿那一切都是本能。我先是把家裡所有東西翻得亂七八糟,又把能找到的錢、貴重物品,全部裝進一個黑色旅行袋裡。穿上黑色的衣服,戴上墨鏡和鴨舌帽,把刀子也塞進旅行袋,然後打開門,我看到樓道里一個人也沒用,也聽不見什麼聲音。我把大門敞開,提著包快步下樓。在樓下好像撞到了什麼人的肩膀,但我壓了壓帽檐沒有停下,急著往兩個路口以外的河道趕。來到河邊,四下看去沒有見到任何人。把一副帽子墨鏡也一股腦塞進包里,我又不放心,找了塊大石頭放進去。然後把整個旅行袋扔進了河裡。

做完這一切的我,發了瘋似的在河邊大笑起來,一切都迷迷糊糊地,感覺眼淚了鼻涕爬滿了我的臉。有種錯覺,它們應該很早就流下來過,現在又流下來,有種酸苦的熟悉感。擦擦眼淚,我昏昏沉沉地走回家去,心裡只覺得這樣的自己一定可以扮演好失去了心愛之人的傷心人角色。混沌之間,我走上馬路,一輛小轎車以很快的速度想我開來。我感到灼熱的車頭燈燈光刺痛我的皮膚。

啊,我要死了嗎,我也要死了嗎。

車子及時的停了下來,我大難不死跌在泊油路上。車上下來一個人,我的耳朵開始耳鳴,只見他好像把什麼證件放在我面前。

「先生,我是警察,你涉嫌在一年前謀殺了林娟兒女士,請你跟我回國接受調查。」

我看到了那個男人的臉,他不正是那個「大學同學」嗎?

什麼?一年前?我的腦袋轟鳴起來。

來自一名警察的自白

我是一名警察,我出於自己的好奇心開始調查一件一年前草草結案的謀殺案,出乎意料的取得了成果。案子就這么被我破了。

一年前,一名女大學生被鄰居發現死在了公寓客廳的地板上。現場極其混亂,被害人腹部中了一刀,倒在客廳中央。公寓大門敞開著,鄰居回家時見被害人房門大開,走進屋內發現其早已死亡。屋內兩個客房和客廳的所有抽屜都被拉開,東西翻得一團亂,沒有發現任何錢財和貴重物品,沒有發現凶器。從現場看,警方懷疑被害人系遭遇搶匪入室行竊後被強盜殺死在家中。經過調查,死者名叫林娟兒,是本市K大的學生。被害人與其男友同居於案發現場的所在單元,其男友為本市D大的高材生,兩人是高中同學,已經保持戀愛關系長達6年。據被害人的熟人朋友證詞,兩人一直關系和睦,因此警方判斷被害人男友並沒有殺害被害人的動機。

然而此案奇怪之處在於,案發當晚,被害人男友在其回公寓途中的一個路口遭遇交通事故並在該事故後昏迷長達3個月。據警方調查,被害人的鄰居是第二天早上10點左右發現的屍體,之後法醫推測案發時間為前一天夜晚6點到8點,而被害人男友發生交通事故是在當晚7點半。當時,因為被害人男友已經昏迷且醒來的時間無法估計,警方以入室搶劫後殺人結案。但是這個被害人男友的嫌疑根本不能完全排除,因為根據D大學生的證言,被害人男友是個喜愛獨來獨往的「學霸」,下課後會在學校實驗室獨自做實驗到6點左右,但是並沒有人能夠證實他當天是否6點離開還是6點後離開。如果他按習慣6點離開,那麼到家的時間應該大概6點半,那到他在公寓附近的路口發生車禍就有1個小時的空白時間,這一個小時里他去哪裡了?昏迷3個月後,我是唯一一個還去詢問情況的警察,醫生告訴我病人失憶了,不記得了案發當天的事。醫生告訴我病人似乎是心理較為脆弱的那種人而且和女友感情極深,他醒來後常常問他女友的去向,沒有一個人敢告訴他實情。為了取得和此男交流的機會,我見了他的父親。他出身於單親家庭,母親很早就拋棄了家庭,而他的父親是個瘋狂的酒鬼,說什麼都不讓我接觸他的兒子。於是我一直得不到機會詢問。等到此男出院後,他卻馬不停蹄地辦好手續出國留學去了。

所有的這一切都讓我難以不懷疑此男,他的失憶十有八九是裝出來的。我決定在美國一定要揪住他的把柄。

在美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公寓,我為了試探他是否知道女友遇害,便問他是否認識林娟兒。誰知道這個男子不但回答知道,還說出什麼林出去了的鬼話。我居然還帶著懷疑去敲門,又透過貓眼看進去,里頭哪裡有什麼女人。在那之後,他甚至主動找上我,跟我說什麼林和他住在一起,還硬要說我見過她。我想這男的要麼是個十足的人渣,要麼就是瘋了。我硬著頭皮繼續我的盯梢,甚至晚上會把車開到他的樓下去,我就在車里休息,早上估摸他差不多要上課了我再把車開走。我自己都懷疑這么做能不能收集到證據。

有一天,他慌慌張張地下樓來,撞到了我也沒認出來。我看到他一身黑衣,打扮可疑,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是殺了人。我暗叫不好,跑上樓去,看他家門打開,裡面東西亂七八糟的像是進了強盜,但是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哪有人搶劫自己的家呢?我又快步下樓開車追他,到達河邊,看到他把一袋子東西扔進了河裡然後在河邊哈哈大笑。那一刻,我心裡閃過了一個念頭,這不就是案發當晚的情況嗎?我記得被害人林娟兒公寓附近也有一條小小的河渠,和這里的地形居然有七八分相似。我當下決定一不做二不休,陪這個瘋子把戲演下去。在男子回來的路上開車差點撞到他,我下車逮捕他。聽我說完了台詞後,他愣了很久然後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哭了,但是我聽見他說他認罪了。

之後他在警察局講了一個我完全沒有料想到的故事。我們在場的所有警員心裡都像打翻了醬油瓶一樣五味雜陳。

一年前,嫌疑人要求女友陪同其出國後,女友拒絕並以妨礙其求學為由與其分手,嫌疑人因此懷疑被害人出軌並逼問、辱罵甚至毆打被害人,被害人故承認出軌。嫌疑人一怒之下用水果刀殺死被害人。之後,嫌疑人把犯罪現場偽裝成入室搶劫,並把財物連同凶器一起扔下公寓附近的河渠。(被拋棄的物品時隔一年後終於被打撈了出來,嫌疑人的犯罪事實得以證明)在銷毀犯罪證據之後,此男回到公寓,卻在途中遇上了車禍,並且恰好失去了謀殺那一天的記憶。

在他的記憶中,女友只是因為自己出國一事一直沒有出現。出院的那天,他卻在醫院門口見到了其實已經死去了的女友,故兩人約定一同出國。在犯人的供述中,我發現這個女友只在晚上出現在犯人面前,就連他們出國的飛機也是深夜班機,而且兩人的位置沒有買在一起。看來這個幽靈只能在夜晚出現。這么大的局限,也難怪犯人一個學期沒到就開始疑心女友。

我們不知道林娟兒心中的真實想法。但不妨這么假設。她提出分手的理由確是為犯人著想,卻不料犯人孤獨扭曲的個性使其接受不了女友的離開故將女友殺害。林的幽靈體諒犯人扭曲的愛意,故回到了犯人身邊與其一同在美國生活了半年之久。因為是幽靈只能在夜晚出現,犯人原本就嚴重的多疑個性再次得以作怪,擺脫不了自己扭曲性格所帶來的厄運,他最終再一次殺死了他的女友。

最記得犯人說林娟兒的「幽靈」生氣時說的話。

「我多麼愛你你知道嗎?你對我做出那種事,我很理解,因為你孤獨,所以我又回來陪你了。」

這大概會是我這輩子接觸過最神奇的案子吧。幽靈——聽起來浪漫又詭異,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喜歡現實一點,犯人已經被證實為妄想症患者。

❻ 【短篇小說】執著

走進康老師的家,讓我看到的是三個衣著破舊不堪的娃們,背靠著牆壁,盡情地享受著陽光的沐浴,此時,陽光對於他們來說是唯一享用不盡的。屋子是風雨飄搖的老屋,積年末動的傢俱,牆壁是土坯的,越發顯得黑暗,昏暗的燈光搖曳,看不到一絲光線。

康老師躺在床上見我們來了,吃力地支起身招呼著,說:「三伏天的,大老遠地還來看俺。」他的眼裡流出兩行激動的淚花。這回,康老師是累倒的。因為,再過些日子就是縣里組織的民辦教師轉公辦教師考試,我們從很遠的村塞趕來給他送准考證的,這也是康老師第一次參加民轉公考試。

康老師是村辦小學最年長的人,他要長我們二十多歲,歲月的滄桑已將他磨得皮黑肉粗。平時,我們都將他當長輩看,但他從沒在我們面前將自己當著長輩,平等地與我們相處。

住在外村,他每天要翻山越嶺,走崎嶇的羊腸小道,徒步到山村小學,也要花上一個時辰,長年累月都是這樣,由於長年日曬,,他黑黝黝的皮膚,滿臉的皺紋,但不管怎樣,令我們刮目相看的是他除了教書育人,就是他那股不服輸的韌勁。

他還要領著大二小三幾個孩子種著那五畝地。「靠他種幾畝田養七口人,辛勤耕耘哪夠?」嫂子見來了客人,忙給我們沏茶叫坐,端來的土產讓我們品嘗。在我們眼裡,康老師確實太累了,然而,我們卻幫不上半點忙,干著急,嫂子也不見外,當著我們的面,將康老師扶起,脫去他那汗淋淋的棉毛衫,擠了把毛巾給他擦汗。「你脖子朝我這邊歪點。」她順著上身一直往擦下去,一看,嫂子也不簡單,是一個很能乾的地道的良家婦女。

一年前的一天,校長在那破舊的辦公室公布了一項重大事宜:「從今往後,民辦教師可以通過自己的能力參加縣里組織的考試,合格者予以轉正,成為一輩子端公家飯碗吃公家糧食的公辦教師。」這一消息對那些在村辦小學當民辦教師的農家子弟來說,是多麼的珍貴,可謂是翻身的機會,特大喜訊。那時,學校里的民辦教師都是二十一、二歲的小青年,能考上公辦教師,對他們來說是莫大的榮耀。

唯有康老師就不同了,他背負著沉重的負擔,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七口人的吃、喝、拉、撒全靠他,雖然每月悉數能領到三十來元的工資,還是度日如年。看他年長,我們勸他:「孩子、老婆、家庭都有了,幹嘛要受這個罪?」勸他放棄,還是安心家庭、事業吧,其實,這是我們的一片好意,也是為他好。從那以後,康老師一改往日的作息時間,索性乾脆住在學校不回家了。他說:「如按往常,大部分時間將耗在路上,這樣,就能擠出更多的時間學習了。」後來我才知道,康老師只有初小文化,是解放後村裡的第一任民辦教師。

解放初期,只有初小文化的康老師一直跟在他二叔後面在石片廠開廠。那年,康老師的父親在石片廠放炮,一切准備就緒,出乎人們的意外,老放炮工卻放了一個啞炮,也就是這個啞炮斷送掉了康老師父親的生命。當導火線點燃後,就是不見山的那頭開花,好一陣後,「炮啞了,不中了,我上去看看。」當康老師父親靠近裝滿火葯的火力點時,只聽得轟得一聲巨響,整座山都搖晃了,人們看到山的那頭開花了,康的父親卻被炮火送到了山腳下,在路邊的一條小溪里找到了人,他的一條腿一支胳膊不見了,老人家用盡最後一口氣,將康老師託付給了他的同胞兄弟。

「你也不能老是跟著我在石片廠,乾脆回村辦個學堂吧。」後來,康老師利用二叔在村裡的一間四合院辦起了一所村辦小學,那時校長、教師他一人兼,只教些小學一二年級的學生。幾十年來,他帶出的學生一批又一批,現在那四合院的老教室依然完好地保存著。學校能辦到這地步,村裡人都說有康老師的功勞,是在他創辦的村辦小學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到了七十年代初,已有二幢平房,能辦六個班,後來村裡蓋起了教學樓,辦起了帶帽子初中班,那會我接手的是中學物理課程。

縣里招收公辦教師,對他來說既是一次機會,又是極大的挑戰,他將同比他小二十多歲的小青年一同進考場,想來是多麼的不容易呀,而且考試的內容全是中學課程,這對只有初小文化水平的康老師來說,確實太難了。這下倒好,我們這些念完高中的,老是被他纏著。與他坐在一起,還真讓人煩著呢,他喜歡抽煙,有嚴重的口臭,問我們問題,直對我的臉龐說話,噴得我一臉的口水,我看他年長,不敢當他面抹去那臭味難聞的口水,強忍著,日子久了,我開始有意躲著他。

與他對欒,發現我的盤面有破綻,他的右手在盤面上故意地揮來揮去,以分散我的注意力,好吃掉我的棋子。明明是我輸了,他硬是讓著我,他怕得罪我,不教他數理化。

遺憾的是,沒多久,我們陸續考上大學,大學畢業後分到城裡,盡管這樣,我仍然沒有忘記鄉下那些曾經與我們朝三暮四、患難之交的老師們。今年清明掃墓,在鄉下,大嬸談及了他:「前二天,康老師還從大老遠地方,柱著拐杖來看我們呢,還提到你了。」一聽說康老師,我感到這名非常熟悉。嬸嬸說自從我上了大學後,康老師年年都參加民轉公考試,每次都是名落孫山,但他一直執著著,直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底,他才順利地通過民轉公考試,成為端上公家碗吃公家糧的公辦教師,現已退休在家安享晚年。

(此文為《中財論壇》第167期計酬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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