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污小說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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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尋求最小說上的一篇文章
2007.11 夏日未語
——如果說時光倒流,會不會比從前勇敢。
——如果說再給我三十秒,是不是就能夠開口了。
荒野樂園
[一]
蘑菇頭,海軍服,數學題,課代表。
陽光,粉塵,黑板,作業,班長。
當季顏以光輝強悍的美少女形象登場初一(2)班教室,昂著她那顆驕傲的頭顱用女王的姿態俯視班上的「芸芸眾生」時,的確,是被不小地震到了的。第三組第四排那個長的像野比的猥瑣人不是重點,也不是指第一組最後那個目光呆滯的電線桿,更不是自己後桌那個面孔黝黑目光深邃的悶騷男。而是……
十三歲的季顏通情達理的領悟到,在任何校園漫畫里,猥瑣者有之,愚鈍者有之,奸詐者有之。然,體態纖細皮膚白·成績優秀的美少年,更是不可或缺。她可以接受現實中讓人看見就想打110的同學A,可以接受虛偽狡詐勢利天生找打的同學B,但是她不可以接受讓她夢幻了整個暑假且開學前夜激動得失眠的中學生涯,(雖然只是初中)
居然沒有一個賞心悅目,男,人。
常言道「女大十八變」,這讓以可愛LOLI出道的季顏堅信自己會蛻變成氣勢凌人的御姐。事實上,她已經成功了一半。而現在,季顏很想問古人,有沒有「男大十八變」這個說法?
什麼叫魚龍混雜?什麼叫群魔亂舞?什麼叫奇形怪狀?什麼叫世界之大?處於LOLI和御姐邊界線上的季顏,在進入初中的第一個星期,對此「豁然開朗」。
班主任很是喜歡這個梳蘑菇頭身材高挑說話洪亮的女孩子,在語文課代表的基礎上又將紀律委員這一艱難的任務交給了季顏。再那個學生普遍矜持且別扭(或者說假悶騷?)的時代,當老師滿懷激情地分配班幹部職務的時候等來的卻是一張張呆板而怨念的臉。
「嚇……又是我?不要啦~~」
「真倒霉……又是紀律委員!」
「我不要當班幹部!!!」
類似這樣的對話從教室里各個角落冒出,讓精神有點大條的老師匪夷所思又微微惱怒。而季顏是為數不多的一部分爽快接受了分配的人。由此老師對她的滿意指數再度上升十點,評價也變成了:認真負責豪爽開朗的女孩子。
[二]
下午的自習課不是一般的吵鬧,端坐在講台上的季顏甚至可以看見天花板開始很識趣地掉灰……
——「油!你壞啦!」
第一條黑線。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個廢柴男!」
第二條黑線。
——「親愛的我們結婚吧!!」
第三條黑線。
……
當黑線掉了一屋子再也容不下多一條的時候,季顏覺得該是發威的時候了。
「喂!你們——夠了沒有!」的確是一鳴驚人。在台下嬉笑打罵得過分投入的眾人這才意識到台上站著青筋浮動目露凶光的季顏。頓時大腦集體短路眼前發黑舌頭結冰。不錯,收到了滿意的效果。季顏暗中露出了個陰暗的笑容。然而,她的控制欲在目光觸碰到倒數第二排的位子時,很不湊巧的裂成了碎片。
是哪個人那麼不是相!居然——定氣神閑的端坐在座位上預習語文,過了很久才輕微的抬起頭,做了一個很不屑的笑。不知道是在笑眾人,還是在笑季顏。兩道目光在鬧哄哄的課室里打了個照面,又同時錯開。彷彿是誰也懶得去看誰。
季顏所就讀的學校是寄讀學校,學生統一著白色襯衫深藍色長褲,女生則是一色「海軍裝」,在初一這個大家四肢都沒長開的時段,這種偶像劇里才有的著裝既不會讓男生顯得挺拔也不會使女生顯得修長,只會顯得異常別扭。一天時間里,季顏輕而易舉地了解到,坐在倒數第二排的男生叫聞哲。所謂輕而易舉,就是收作業本的時候故意磨磨蹭蹭,在男生挑起好看的眉毛顯示出不滿的時候偷偷瞄一眼他的作業本。
啊——這個字!不是一般的難看啊!!
喀嚓……少女幻想又破掉了一個。字怎麼可以這么丑……季顏碎碎念著無聲的飄走。
聞哲的字屬於五官扭曲而且向右傾斜的那種,不知是對這個傲慢的男生有深刻且強烈的印象還是那個字實在丑得太有個性,總之季顏在這以後,能夠在五十多本作業裡面准確地憑字跡找出聞哲的。
季顏自認對美少年的要求很很簡單:
1. 身材纖細。 (絕對不可以是肌肉男或者鴉片男!)
2. 皮膚要白。 (這樣才王子啊啊啊啊~~)
3. 高。 (高=有形)
4. 有才華。 (純粹是因為虛榮……)
5. 聲音要有磁性! (說情話的時候才好聽)
6. 家裡有錢。 (呃……這是被偶像劇教壞的)
7. 字要好看! (完全沒有理由)
季顏曾經聽幾個女生背地裡討論,例如「聞哲好有氣質唉~」,「不愧是班長呢!」,「美少年!」之類在季顏看來非常膚淺的內容。
聞哲?切……
1. 身材纖細:是不是太纖細了啊!怎麼腰比我還細啊!
2. 皮膚要白:那是「死人白」吧!那麼白有什麼用!
3. 高:……這個,是比我高那麼七八厘米。
4. 有才華:誰說班長一定有才華的!
5. 聲音要有磁性:簡直是公鴨嗓。
6. 家裡有錢……據說連書包都是小學五年級的。
7. 字要好看:……
通過一番對比,季顏好歹平息了自己心中那波濤洶涌的憤恨。然而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心電圖在目光觸及聞哲那半死不活如卡卡西一樣找打的笑容之後又詭異得飆至頂點。
什麼啊!自以為是的男人!!
[三]
所謂編排座位,不過是老師根據「目測」學生的大致海拔按高矮從後往前排。季顏因為在女生群中尚屬出挑的身高而有幸被分到了倒數第三排。這里的「有幸」不是指代那個「倒數第三排」,而是……她坐在聞哲的前座。她慢吞吞地拖著書包挪動到新的座位上,然後重重地坐下。
如果說表面上是十二分不情願,那麼季顏的內心一定是欣喜若狂捶桌搗椅。首先我們應該明確一下季顏的性格,「認真負責豪爽開朗」是顯性,而「表裡不一」和「控制欲」是隱性。
季顏因為她天生好勝的性格,所以當她碰到聞哲這么一個外表正派內心正邪未定的人物,第一個念頭不是閃得遠遠的和他當最陌生的熟悉人,而是頂著那股聞哲骨頭里輻射出來的惡毒光波逆天行道。說起來,自己還真有點受虐傾向啊哈哈——
季顏心中發出一聲不長不短的感嘆,重新埋下頭研究那道棘手的數學題。事實說明逆天行道是違背大自然規律的……數學題左看右看了無數遍季顏都整理不到半點頭緒,而聞哲那如同死魚一樣的笑容卻頻繁的冒出來攪局,聞哲……數學,聞哲……數學。演算紙換了一打,而結果卻依舊沒有得出。
「喂,聞哲!那個第七題,完全沒有頭緒啊!」
「第七題?呃……很簡單啊,將OOXX公式變形就可以了。」
「噢?真的耶!聞哲大人你是我的偶像啊!!!」
什麼?第七題!季顏耳尖地聽到了身後對話的片段,他表情復雜的拿起桌上那疊寫滿了過程的演算紙,呆滯地望了片刻,動作僵硬地撕成兩片,四分之一,十六分之一……直到A4大的紙張變成了指甲大小的碎屑,在眾目肅穆的注視下,季顏以平靜地詭異的表情走到垃圾桶旁,把碎紙一股腦仍了進去。
「季顏同學,你有想到另一種方法么?」彷彿意識到了什麼,男生慵懶的往椅子上一靠,微微的笑著問。
「……沒。」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調。
事情的結尾很簡單。季顏坐在聞哲旁邊的座位上,專心致志的看著男生的手中的筆在紙上來來回回,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筆的姿勢季顏覺得很好看。在演算紙的最後一行,得出X=520。
「喂,你剛才幹嗎問我那個。」 季顏收拾好書和作業本,在站起來的時候她。男生側過頭思考了片刻,他看見女生干練的短發被微風吹起小小的弧度。他彎了彎嘴角,說:「因為我不想看見有人因為內傷而死啊。」而季顏已經走出了課室的門了。
聞哲望著窗外斑駁迷離的樹影,碧綠的樹葉纏繞著晶瑩剔透的陽光,漾動玲瓏的色彩,墨綠色、深綠色、淺綠色的色澤相互交錯,盈滿視野。漫長而聒噪的夏天。
[四]
季顏已經很少再去想所謂「純愛校園生活」。偶爾和「美少年」聞哲拌嘴吵架,嬉笑怒罵,你來我往,明槍暗箭,彼此過招,倒也輕松自在。當然有時候男生也會抱頭說出一些類似「好啦好啦不跟你一般見識」的話,又或者被季顏追著打饒著教室逃竄。這些屬於聞哲的細節,在季顏眼裡,都是「僅僅和季顏在一起才會有」的。
平時的聞哲是怎樣,安靜,理智,淡定,驕傲,樸素,隱藏的毒舌,雷打不動的定力。老視眼中的好學生,學生眼中的神明,家長眼中的學習榜樣。
也曾經無聊地問過「為什麼書包這么舊都不換?」
而男生的回答是很無辜的「我家窮啊~~」
「少來!他們說你家是做生意的,有錢得很吶!別墅都好幾棟!」這個時候男生就會笑得一臉頑劣地回答「就是因為我家買別墅買到破產啊!」鬼才信這種無聊的托詞。
緋聞,又叫八卦新聞。直到初二的上半學期,被無聊大眾YY過與聞哲有關的配對已經不計其數。傳得最火的是和熱血開朗的文娛委員OO,然後是和文靜溫柔(有點做作)的女生LL。前者是因為職務關系,文娛委員和班長在很多活動時需要合作,這樣就有給了肇事者們一個YY的好題材。後者是因為一些季顏如今也無法想清楚的原因。曾經有不少人在季顏面前拍著胸脯說「我保證聞哲絕對絕對是喜歡LL的啦!」
什麼叫喜歡?教題目的時候對她最耐心就是喜歡?對她笑就是喜歡?被她拋媚眼打情罵俏卻不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反而更加溫柔就是喜歡?在放學很久後都留在她身邊給她講解數學題就是喜歡?
季顏到最終都沒有詢問過聞哲。而這些傳言,都在聞哲「潔身自好」和「完全沒有和任何人有進展」這兩個事實中不攻自破。然而,卻在初二上半學期期末考試中掀起了更大的風暴。
事情是因為某同學在考完數學之後坐立不安於是借了聞哲的演算紙對了答案,結果看見了演算紙中央那句隨手塗鴉的「我愛XX泠」。到底是怎樣一回事誰也不知道,那張演算紙最終沒有被找到,聞哲也沒有辯解過哪怕一句。「演算紙事件」在緋聞女主角XX泠站在人群中間聲音細細軟軟地解釋:「我和聞哲只是普通同學關系~」「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麼復雜呀!」「你們一定誤解了~~」
而聞哲在人群外,神色平靜地拿著下一科考試書本復習。彷彿與這一切毫無瓜葛。
季顏手拿著簽字筆,松開,握緊,松開,握緊。直到下一科考試鈴聲響起。
[五]
期末考試之後萬眾期待的暑假。而暑假之前,是所謂的「放榜日」。也可以叫「判刑日」。
——「啊!聞哲大人!!要我怎樣膜拜你啊!!!」
——「你讓第二名怎麼活啊聞哲大人!」
是啊,是沒辦法活了。季顏一動不動的坐在座位上。大概自己身上的寒氣可以讓教室的玻璃結霜了。其實第二也無所謂吧。季顏雖然自認好勝,但是沒摳門到「非第一不可非布希不嫁」的地步。聞哲就坐在身後,和幾個聒噪的男生討論《BLEACH》和《NARUTO》的最新連載。
這傢伙,何必做出一副受寵不驚的樣子呢?何必呢?何必呢——
自考完最後一科開始到現在,季顏都沒有主動跟聞哲說一句話。我能對他說什麼?已經沒什麼好說了吧。季顏對自己說。
——你真的寫了「XX泠我愛你」?啊哈哈哈原來你喜歡她啊?
這種話,怎麼能說出口。要我怎麼說出口啊?!
以聞哲為中心的一堆男生,正在激烈地討論著《NARUTO》的情節走向。聞哲背靠著牆壁——很舒適的坐姿,不時懶洋洋地接幾句話。而大部分的聲音是:
「哈!我說——四代決對是鳴人的老爸啦!」
「卡卡西的雷切……」
「佐助現在絕對比鳴人強!」
「鼬死定了唉……」
「聞哲你怎麼看?」
季顏看見聞哲大部分時間都保持沉默,只有在某些問題爭論不休的時候才作一個暫停的手勢,這時所有人都停下來,把目光投向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什麼啊!當聞哲是教皇啊!
季顏是決對不明白,為什麼一說到漫畫那群男生就是這個樣子,口沫橫飛,上躥下跳,跟服用了興奮劑的猴子一樣。曾經聽某死黨兩眼放光手捧臉蛋得陶醉說:「季顏啊,你真的不覺得,聞哲這個人……即使在人群裡面也特別搶眼嗎?啊啊啊啊——頭頂上好像有光環啊!!!」
季顏的嘴角抽搐:「噢……你的意思說他升天了?不然怎麼有光環這玩意兒。」
可現在的聞哲,一臉平靜的聞哲,若無其事的聞哲,在季顏眼裡,已經絕對不是搶眼那麼簡單了。你怎麼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可以,對此漠不關心。
[六]
季顏有時候覺得,似乎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找著聞哲。
「聞哲,第二題不會做!」
「聞哲,你在干嗎?」
「聞哲,聽說你拿了OOXX競賽獎?」
「聞哲,……」
即使是在無所事事的暑假,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聞哲,現在在干嗎?通宵打游戲,和狐朋狗友出去玩,游泳,旅遊,走親戚,睡覺。……季顏覺得,這么漫長的暑假,和聞哲在街上碰到的幾率也幾乎為零吧。住在完全不同的區,因為考進了同一所學校偏偏還是寄宿學校才有機會朝夕相對。
啊啊啊啊——
季顏揉著頭發忍無可忍地大叫「我不要再這么悶騷下去了啊——不要再這么悶騷下去!」
[七]
因為是初二的最後一個學期,初三雖然不是迫在眉睫但是也是在漸漸逼近。所以即使是開學第一天,老師依然留了不少作業。季顏的習慣是留在教室里做完作業再回宿舍洗澡。這種玩命的舉動被好友拍著肩膀說「季顏啊你是失戀了還是受刺激了——」眼皮明顯地跳了跳,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季顏撥開好友的手伸出了手指。
「我數三聲。」
「一,二……」
眼前的人已經以接近光的速度狂奔出了教室。
失戀?誰失戀了?我怎麼不知道啊。哈哈——失戀?失戀是什麼玩意兒啊?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叫失戀嗎?連個戀字都沒有,何來失?
是開門的聲音。季顏抬起頭,已經變成紫色的霞光在窗外渲染出神秘而幽暗的大片顏色。微微泛紫的光透過門縫斜斜地傾瀉。聞哲拿著水杯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從那片模糊而平靜的光暈里,走了進來。如果是以往,季顏會對男生說:「唉唉,這么早?」而現在,她什麼都沒有說,就低下了頭。
課桌上投下一片陰影。他們的距離那麼近,季顏甚至可以聞到男生頭發上洗發水的香味,撲鼻而來。就連他比平常人低的溫度,都可以感覺到。
「這題,定理用錯了。」男生白凈的手指著季顏作業本的某一處,聲音低沉。
「……啊?」被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季顏條件反射地往後一靠,以疑惑的眼光望向聞哲。而聞哲只是無謂地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拋下一句:「你果然喜歡犯低級錯誤。」
「犯低級錯誤的人不是你嗎——」聽起來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話。而女生的嘴角明明牽起的是細小的弧度。
身後的男生沒有什麼反應。
「寫情書居然寫到草稿紙上去——」 季顏感到自己聲音發虛,他的視線所定在數學書的一角,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不如讓我教你怎麼告白呀!」覺得男生似乎看出了什麼異端,在聞哲做出回答之前季顏搶先說道,「我可是很講義氣的唷!」
如果說從前看到「像過了一個世紀一樣漫長」這種句子的時候,季顏只會揮著手說「現在的語文就是誤導小孩啊」的話,現在的季顏,竟然親身體會了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橫亘在他們之間的是龐大的緘默,連牆上的掛鍾上秒針轉動的聲音也可以被無限拉長放大。就像日劇里長久的慢鏡頭,漸漸浮現出令人眩暈的色彩。
——聽不到吧?
——我的聲音好象很小。
——乾脆不要回答我了啊。
——真的聽不到么。
——果然……是不會理睬了吧。
女生握緊了校服的一角。就像在行走的時候,突然一角踏空。
那種感覺,應該叫失落……吧。
「相信那種無聊傳言的人,」半晌,聞哲淡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是更低級么?」
[八]
季顏是個怎樣的人。好勝,外表開朗實際別扭,時而遲鈍時而敏感,雖然有輕微「控制欲」但是依然……很可愛。而聞哲不得不承認,用毒辣的語言或者眼神將她激怒,欣賞她悶聲不響憋出內傷的樣子,實在是他的樂趣之一。這種特殊的嗜好不知是何年何月養成。又或者說聞哲那壓抑了十四年的惡劣性格(臨床症狀表現為:毒舌,倨傲,不可一世)是在遇見了同樣十四歲的季顏後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來的——不管怎麼說,聞哲知道現在的自己,絕對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懷疑會憋出痔瘡來」了。
有時候也會被某個牛皮糖似的好友搭著肩膀揶揄說:「難道聞哲大人真的打算把學校當成寺廟嗎?要是這樣您也只能跟我這等俊美男子搞『禁斷之戀』唉!我這如花美少年可不想做受……」 聞哲瞥了死皮賴臉的好友一眼,突然伸手揪起還在喋喋不休的某人的衣領,猛地把他按到牆角,雙手撐住好友肩膀兩邊的牆,嘴邊掛著玩味的笑:「要試試嗎?」這個姿勢被旁人看到絕對會尖叫暈厥口吐白沫。而性狀偏向女生的男生在聞哲的注視下不負眾望的發出誇張而尖厲的叫喊:「啊啊啊啊——非禮啊啊啊啊——「
季顏被這煩人的叫聲吵得忍無可忍,雖然她並不相信聞哲是有龍陽之好的人……可這傢伙,干嗎要做出這種曖昧的姿勢來引人注目啊!她心知此時發出「誘人」尖叫的人不過是個「女性向比男性向更明顯」的「找抽受」,憑她對聞哲的了解,有輕微潔癖和完美主義傾向的男生是不會對這種「說話都要蹺蘭花指」的「俊美男」產生任何非分之想,別說非分之想,即使平時見到了都要饒路走寧願遲到吧……
可就是感到很糾結啊。這種討厭的場景為什麼被我看到。正淪陷在自己的怨念中無法自拔的季顏沒有發覺「俊美男子」已經不知何時挪動到了她身邊。不能用挪動……用飛撲比較合適一點吧……
「啊啊啊——季顏救我啊!!你家那隻要非禮我這純情少年啊!!」眼前的人毫無分寸可言地手舞足蹈著。
你家,那隻?
「什麼叫『你家那隻』啊。」 季顏問。實際上,憑借季顏次次考試全班第二的卓越智商,這種寓意明顯的句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什麼意思。正如我們前文提到的,「表裡不一」在季顏體內是呈隱性的。
不可否認,季顏在聽到「你家那隻」這個說法的時候,心理的確小小竊喜一番。處於十四歲這種躁動又熱血,LOLI又女王的年齡,青春期少女季顏和一般人一樣也會偶爾犯花痴,而每當意識到花痴的對象竟然是「自以為是的男人」聞哲時,季顏心裡的「第二自我」就會撓著牆說「啊啊啊啊——我怎麼這么沒出息——」不管怎麼說,「美少年」聞哲,的確是個讓正常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會有好感的,「自以為是的男人」。
「你胡說什麼~」 聞哲拖著「俊美男子」的後衣領往回走,而群眾灼熱的目光顯然投放在「果然是攻和守啊」這一邪惡念頭上,「你家那隻」已經完全被無視了。相信不出一天,聞哲與其好友之間轟轟烈烈的「兄弟只愛」又會在出初二(2)班八卦界掀起BL浪潮。
可是……
青翠欲滴的綠葉在窗外搖曳著靈動的身姿,清涼的陽光跳躍在女生纖細的指尖夏天微熱的風拂過她已經長過肩頭的頭發。可是,聞哲,好象根本沒看到自己一樣啊。
從初二的第一學期開始沒有再剪頭發,就讓他一直長下去。現在已經過了肩。不再是那個傻氣的蘑菇頭了。雖然也有死黨說「季顏你還是適合短發吶——很乾練很強悍的樣子!」 季顏笑了笑說「我喜歡長頭發」。
「吶!聞哲你說,季顏長頭發好看還是短頭發?我說就是短發吧?」 好友不甘示弱地轉過頭問聞哲。少年把數學書翻向新的一頁,夏日和暖的陽光在他的臉上渡了一層薄薄的光。
「其實季顏長頭發還是短頭發,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他抬起頭,淡淡地說。
[九]
一樣什麼?季顏問自己。
即使是在初三,挑燈夜讀的時候季顏也會在發愣的時候想起初二那句無疾而終的對白。或許聞哲當初無心的那句「對我來說一樣」不過指一個單純的意思。又或者,聞哲對季顏是長頭發還是短頭發根本無所謂。可還是想保留一絲幻想的餘地。就算是在自做多情,也好。
記得聞哲曾經「送」給季顏一個藍色封面的筆記本。也說不上是「送」。大概是拿了哪個學科競賽的名次,於是獲得的學校獎勵的筆記本。季顏看到聞哲手裡有兩個,就開玩笑地說「要這么多本子也用不完不如送一個給我好啦!」 「那你挑吧。」 聞哲回答。想起來,也算是自己向他索要的吧。即使是這樣,當朋友問起「這是哪來的筆記本啊好漂亮」的時候,季顏也會略帶驕傲地說「聞哲給的啊」。
「啊啊啊——不公平啊!我也要啊!」
「你可以問他要嘛!」輕描淡寫又帶有炫耀的口氣。這樣的自己,真的顯得……很討厭……很虛榮啊。努力想驗證自己在他的眼中是「與眾不同的」、「非同一般的」。而事實到底怎樣。季顏不願意去想。
初三升學考試之前,是讓眾人都捏一把汗的填報志願。被老師輪番恐嚇過的學生都不敢將志願報得太高。季顏雖然成績一貫優秀,但是還是在Z中和Y中之間舉棋不定著。
「不用說!聞哲絕對是報Y中的啦!十拿九穩哦!」
「季顏也能上Y中吧?」
「是啊!他們兩個,絕對能上……」
這樣的對話,季顏也不是第一次聽見。可是,Y中的分數線……真的很高啊。很想和聞哲同一間學校。如果可以再當同學——季顏望著正奮筆疾書的聞哲的背影,終於還是低下了頭,什麼都沒有說。
可還是忍不住走過問聞哲要報哪裡。答案是不出所料的「Y中。」「你呢。」聞哲問。看樣子也只是客套的反問而已吧。
「Z中吧。」 季顏想要回答的是「Y中啊,和你一樣。」可好端端的話到最後卻和初衷完全相反。而她,也很想知道這樣一來聞哲會說什麼,會有什麼反應。
是。
——「季顏,你還是報Y中吧。」
或者。
——「我覺得Y中比較適合你。」
又或者。
——「你絕對可以考上Y中。」
還是。
——「我希望你報Y中。因為想和你再做同學。」
而聞哲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地回答「哦。」
哦。一個簡單的音節。就像呼吸或者眨眼一樣簡單的發音。因為你根本無所謂。我去哪裡讀高中,與你有什麼關系呢。也只是——隨便問問罷了。但是沒有放在心上。
是這樣吧?
[十]
其實在自己才十四歲的時候,曾經很傻氣的幻想過。
在某一個盛夏的午後,恩,要有溫度和亮度剛剛好的陽光,不至於出汗的溫暖。
要有電影里經常出現的紅綠燈,十字路口,川流不息的人群和來來往往的車輛。
要有加了冰的可樂,懷里沉甸甸的書本,清爽的上衣和休閑的七分褲。
要有被陽光照得微微泛紅臉頰,自然又俏皮的笑容。
那裡還有一個少年,逆著光站在五步開外。
就算知道不可能,就算自己在過後也會很鄙視地在心裡說自己「唉——看來我真的是神經質過頭了!」但是在下一刻,十四歲的季顏,還是會重新墜入自己的幻想里,把那些爛熟於心的細節描得更細。
很像遇見你,在我最漂亮的時候。
3. 短篇小說 | 夢·王夢
文/余夕
我以為我。
死了。
陽光,唐突地,打醒了我。
我,睜開眼,猛烈地咳起來,喘著氣。
我翻身,弓著背脊,「咳咳咳咳……」
被褥有點涼,我睜著眼睛,攥著被褥。
原來,是夢。
夢那麼真實。我發現,死原來也不那麼痛苦。
失去終究是失去了,那是個夢魘。
「王夢……」
我囈語。
A
水很刺骨。盡管外面陽光和煦。
我甩甩牙刷,聽見水珠尖叫飛出。
我擦了擦臉,拍了點爽膚水,瞎抹了好一陣子,抬頭看看鏡子,使勁想記住自己的樣子。
走出衛浴間,「啪啪啪啪……」,腳底拍打出清脆的聲音,我才發現,自己的腳沒有知覺好久了。
「啊,天氣真冷。」我哈出一口霧氣,看著它消散。
我倒了一杯水,溫的,馬克杯,有點暖。
我胡亂地翻找著拖鞋,那種可愛的毛毛鞋。
「鈴鈴鈴鈴……」
刺耳的手機鈴聲,嚇了我一跳。
我慌亂地抓起手機。
「姐!」
這聲音像在尖叫。
「我們要談一下新書的事!」
「……我在休假。」
「姐!你休假了,我吃什麼呀!」
「我已經跟公司說了,目前在休假,拒絕。」
「姐,你這假期也休得太長了吧,我最近的工資很微薄呀。你多多好心,快點寫完,讓小弟我幫你打理吧!」那邊的聲音,帶著哀求的語調。
我揚了揚嘴角,又吞了一口溫水,哦,變涼了。
「讓我休休假,我保證寫出更多的錢讓你榮華富貴。」
「姐!錢就在眼前了!」
「拒絕。」我放下杯子,套上舒適的拖鞋。
我走進房間,看著雜亂的書桌,我翻了翻一堆草稿。
「掛了。」
「等等,姐,記得趕緊振作起來,不要讓小弟我喝西北風呀!」
我無奈地笑,「我知道,我一直很振作。」
我把手機丟到床上,「噗」一聲,手機親吻了仍溫熱的被褥。
我抖抖右手,一如既往,沒有知覺。
我抬手,把書桌上的稿紙,全掃進廢紙簍里。紙張拍打的聲音,撥弄著我的神經,紙張上的文字,飛速地滑動。
休假,好久了。
我握起筆。
想起王夢。
又放下。
「對不起……」
B
我心亂如麻。
音樂震得我耳朵「嗡嗡嗡」得痛,雙手沒有了知覺,手指曲著不自然的形狀。褲管耷拉在皮膚上,寒氣滲入雙腿,我赤著腳,緊緊踩著冰一樣的地板上,我看見腳趾甲泛出淡淡的紫色,還有一點深紅,在蒼白的冬天裡那麼叫囂著。
幾個小時前,記得我面前的屏幕上是白花花的一片,像茫茫的雪地,像無盡的沙漠,現在赫然呈現的是什麼?
「王夢」,成千上萬個「王夢」。
王夢!
我突地打了個顫,寒意不可阻擋地滲入我的血管。
我眨了眨眼,把手從鍵盤上挪了下來。我蓋上電腦,沒有存檔。
我站了起來,椅子「嘎吱」一聲響,我的膝蓋骨也應和了一聲。
我換了條棉褲,穿上厚厚的襪子,套了件大衣,胡亂繞了一條桃紅色圍巾,心想或許可以襯得我的臉色不那麼蒼白。
掛上包,打開門,一陣風猛地灌進來,我被沖撞得腳步不穩,脖子好像被扼住了。
我猛地關上門。
「咚!」,關上了那個蒼白的夢魘。
外面的空氣很充足,不像房間里的那麼稀薄,我緩緩地吸入冰寒的空氣。
傍晚時分,天空沒有晚霞,沒有湛藍,只有灰,灰濛蒙的像一塊臟兮兮的抹布。
路上行人接踵,商鋪充盈著五彩的燈光,下了課的孩子們擁擠著買東西,追逐打鬧,笑得那麼天真,不懼任何嚴寒。
王夢,大概也是這個年紀吧。
我甩甩頭,大步走開。
天色漸漸地黑了,燈光反射在行人的臉上,每個人顯得恬靜。
我伸了伸手指,感覺手指凍得已經不是我的了,我嘆了口氣,把手塞進大衣口袋,掏出了手機,撥打責編的號碼。
「是我。我餓了。」
「大姐……你餓了,關小弟什麼事……」
「好吧。」
「等等!……要不要吃火鍋?」
「好。」
我把手機塞進口袋,轉了個身,瞥見一抹和我一樣的桃紅,我停住,看住他。
「喂!語文科代表!喂!」他嚷著。
他小跑了幾步,桃紅色的外套,一抖一抖。
「喂!語文科代表,老師叫你呢!」他輕輕抓住一個可愛的長發女孩。
女孩顯得有點驚愕,「啊?什麼?」
他放下手,縮進袖子里,吐了一口氣,「就是,老師叫你,明天早點收作文。」
女孩笑了笑,「這樣呀,好的,謝謝哈。」
男孩看了看店鋪的燈光,轉身要走。
「哎,王夢,你的作文寫得怎麼樣了?」女孩拉住男孩,桃紅的外套起了褶皺。
我突然心跳加速,快步走上前。
「哎,就那樣,還沒寫呢。嘿嘿……」
我抓住了他,攥緊了他的外套。
「這誰呀?你認識?」
「你幹嘛?」他掙扎著,「不,不認識的。」
「阿姨你幹嘛?!」
「哎!喂!放手啊!」他掙扎著,像抖掉蟲子一樣,想抖掉我的手。
他們的聲音,帶著排斥。
「王夢。你是王夢。」我使出全身的力氣,用沒有知覺的右手,緊緊地攥住你,扭曲了那抹桃紅。
「王夢啊----」我的胸腔里,有什麼洶涌而出。
「哎呀你認錯人了!他叫王猛啦!勇猛的猛啦!」女孩尖尖的聲音非常刺耳,劃破了什麼。
男孩掙脫了,「神經病!」,他逃似地走開,還回頭憤懣地看了我一眼。
女孩甩甩頭發,也只留下了倩影。
我一動不動。
右手頓失血色,變得冰冷。
我搓了搓雙手,在掌心哈氣,卻連嘴裡的氣都是冷的。
我眼睛酸澀,感覺眼淚要湧出來了。
C
嘎——
門開了,編輯看到我青紫的雙手,又開始嘮叨了。
「我說姐姐,你就不會戴個手套嗎?凍成這個鬼樣!戴個手套很麻煩嗎?就把手伸進去一套,多簡單……來來來,我特地去買多一隻雞,給您老補補身子,想必你這假,也休的不好吧。」編輯趕忙把一碗雞湯盛到我面前,「熱的,快喝快喝,別在我這凍死。」
「謝謝。」我雙手捧住碗,燙得心都發抖。
「不用了,小弟可要把您伺候好了,等待您給我榮華富貴呢。」他笑得和煦。
這湯真好喝。我抿了抿嘴唇,感覺手腳漸漸暖起來,手指有酥麻的感覺。
「好喝。」
「當然。我煮的啊。」他得意地甩甩頭,繼續撈雞肉。
四方形的電磁爐,圓形的鍋,冒著煙,濃濃的味道,光是聞都覺得香甜。
湯水咕嚕咕嚕地翻滾,霧氣帶著香味,裊裊升起,模糊了對面編輯的模樣,模糊了燈光,模糊了一切。
「姐,新書怎麼樣了?」
我吹了吹雞肉,蘸了點醬,往嘴裡塞。
「你那個題材挺好的,出版了說不定會很暢銷。」編輯又給我盛了一碗湯,小心翼翼。
「不了。」我斷然拒絕。
「啊?」
「結尾寫不下去。」
「瓶頸呀?正常啦。幾乎所有創作的都會遇到的。」他安慰似得往我碗里添了一大塊雞肉。
「我寫不了……」
「休假以來都寫不出嗎?感覺你休假後,狀態更不好呢……」
「我寫不了……」
「……沒關系,別煩心,好好放鬆一下,多出去走走,說不定有靈感。」
我呷了一口湯,不再說話。
「是不是最近有什麼煩心事?」
「……」
「你突然休假,這是第一次呢,怎麼說,感覺你好像遇到了特別打擊的事情。」
「哦……」
「發生了什麼?……姐,小弟是你的編輯,聯系最多的不就是我嘛?你看飯都到我這吃了。還不信任我?」
「不是。」
「嗯?」他放下碗筷,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給你添麻煩了……我……」我也放下碗筷。
我努力想了想。
「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又端起碗來,繼續吃。
室內彌漫著香味,刺激著我的感官,所有的感覺,都被放大了。
「呃?」他莫名地摸摸頭,「真奇怪。」
我使勁嚼著肉,口腔里充滿椰香的味道,濃烈。
「王夢是誰?」
「王夢?誰啊?怎麼感覺好像在哪裡聽過?」他也端起筷子,胡亂地在鍋里攪動。煙霧上升得更多,更快,往我臉上撲來,熱乎乎的。
「最近老是夢見一個模糊的小孩,我叫他王夢……」
「跟他有關?」
「算了。吃飯吧……」我給他夾了一圈玉米。
他不再說話。我也是。
只有電磁爐在嗡嗡地響。
D
外面淅瀝淅瀝的雨。
雨水像斷了線的珍珠,噼里啪啦地,墜在地上,重重得,又輕輕得,激起漣漪,泛起水紋。
「語文科代表,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參賽作文?一沓,」我比了個手勢,「我好像夾在作業里交給你了。」
女孩摸了摸披在肩頭的長發,「啊?沒有啊,參賽的不是自己交給老師嘛?作業里沒有看到你的作品耶。」
「不是吧……我到處找都找不到,剛剛還偷溜回家翻了幾遍,都沒找到。」我手指開始微微發抖。
「那我不知道啦,反正我是沒有看到啊。」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到底在哪裡啊……哎,我有點不舒服,就不去體育館做操了。你,你幫我請假吧。」
女孩側過身點了點頭。
我撒腿就跑,跑得飛快,跑得不穩。
沖進空無一人的教室,每個人的座位,我都俯身翻找,嘴裡絮絮叨叨,「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沒有,沒有,沒有!」我摔了自己的椅子,蹲在地上,眼睛脹痛,喉嚨發干。
「到底哪裡去了……」
那之後的課程我根本聽不進去,腦子一片空白。
我趴在桌子上,渾身無勁,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節骨眼泛白,骨頭好像隨時要戳出來。
「不見了……」
「什麼?」同桌小聲尋問。
不見了。我的手稿。
幾天幾夜,我的心血,都沒了。
我盯著自己的手,感覺皮膚慢慢地癟了,皺成一團。
我恨自己。
「你要不要去校醫室休息一下?看起來好慘。」
「不用。」
「你看起來好蒼白,好恐怖啊,我還是陪你去校醫室吧。」
我被同桌拉起。
「來,我送你。」同桌攙扶著我。
「謝謝……我自己去吧。」
我輕輕撥開他的手,靜靜地走出教室。
不過就是幾張紙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白紙黑字,只是些簡陋的文字。
僅此而已。
我的右手卻酥麻。刺痛就像衣服沾了水,滲透入骨,蔓延開來。
「啪嗒」,什麼東西落在了地板上,我低頭看。
啊,地板上有幾點殷紅,鮮艷,搶眼,張狂。
慢慢的,紅色怒放成一大片,發出奪目的火焰光芒,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我這才感覺鼻子的濕潤,伸手一抹,手指嫣紅,指甲像塗了指甲油一樣好看,這是革命的顏色,是細胞分裂的顏色。
我捂著鼻子,稍稍仰著頭。
「鈴鈴鈴……」
刺耳。嚇我一跳。
又是那個編輯吧。
「喂……」我等待著那聲刺耳的「姐」。
「王夢,馬上就截止了,你的稿子呢?」
誰?
「我是劉老師。今天要交稿了哦,你的呢?還沒找到嗎?」電話傳來飄忽不定的嗓音。
誰?
劉老師?
「你叫我什麼?」
「啊?」
「你叫我什麼?」
「怎麼了……」
「你叫我什麼!」
「王、王夢啊,怎、怎麼了?」
怎麼回事?!
我掛掉電話,想把電話塞進口袋,「啪!」,沒塞進去。
「王夢!你怎麼還在這里?哎呀,你流鼻血了!」同桌突然出現,快步走向我,神情緊張。
「你……我……」
「我就是擔心你才來看看,果然變嚴重了。來,拿紙巾擦擦鼻子!來來,我給你扶著,你仰仰頭。」
「王夢嗎?我嗎?」
「怎麼了?頭暈嗎?還有哪裡不舒服?」他扶著我,快步走向校醫室。
「不是……我怎麼……我怎麼是王夢啊?我不能啊……」我帶著哭腔,扯著他不願意往前走。
「你怎麼了啊?別嚇我啊,王夢,快清醒點。是不是寫作文寫傻了?啊?快快,快跟我去校醫室。」
別叫這個名字。不是我啊,不是我啊,我怎麼能是王夢啊。
困惑和痛苦侵蝕了全身,我哭起來,「我不是啊,你認錯了,肯定認錯了!我真的不是王夢啊!我不能是王夢啊!王夢那麼好的孩子,我不能啊,你們不能搞錯啊,不要褻瀆王夢啊!是我拋棄了王夢啊,是我拋棄了他,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王夢,你到底是誰?我為什麼弄丟了你?
****
窒息。
彷彿脖子被扼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
我猛地翻身坐起。冷空氣,馬上劫持了我。
是夢……
卻如此真實。
E
「有些東西消失了,就消失了,不會再回來。」
我蓋上筆記本,沒有存檔。
我起身,身上的毯子脫落。我穿上拖鞋,走進房間,換了一套衣服。
我站在鏡子前面,仔細地端詳自己,隨後關門而出。
一路上,微風細細吹拂,我倚在車窗口,看後退的樹木。
「只要放棄,就可以輕鬆了。」我告訴自己。
****
「等好久了嗎?沒想到你會來辦公室找我。」
我微微一笑。
「怎麼?有驚喜?」責編在我對面坐下,遞來一杯水。
我交握雙手,「我決定放棄寫作。」
我鏗鏘有力地說道。
他一愣。
「呃,你在開玩笑嗎?」他勉強扯扯嘴角。
「太痛苦了。我一寫作,他就會出現。」
「什麼意思?誰?」可能是看到我很認真的表情,責編焦急起來,「上次說的那個王什麼嗎?」
「對不起。」
「哎!不是!你得給我說清楚啊!就差結局了,不是嗎?就只差一步了,不是嗎?為什麼這時候放棄?」
「對不起。」
「是不是哪裡需要調整?是不是需要我幫你?還是——」
「不,」我打斷他,「對不起。」
「合同怎麼辦?」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起身,鞠躬。
「姐,你給口飯我吃不?」
「對不起。」
我轉身離開。
王夢,對不起,我輸了。
****
「砰砰砰砰砰!」
「王林夕!開門!」
嘈雜,搗鼓我的耳膜。
擔心打擾鄰居,我無奈打開門。
他一個箭步就沖進屋裡,直直地站著。
「喝咖啡還是茶?」我沒等他回答,徑直給他沖了一杯咖啡。
「王林夕,你他媽你個孬種!就這樣你要放棄這么多年的努力?!」他眼睛赤紅。
「你懂什麼!」我也怒了。
「我告訴你王林夕,我終於知道王夢是誰了,你上次吃火鍋告訴我的王夢,」我看著他,他一字一頓繼續說,「就是你,王夢,『林』和『夕』,就是『夢』。」
「啪!」
他看著我,眼裡空盪盪的,一邊臉頰微紅。
「滾出去。」我放下手掌,攥緊拳頭。
「我翻閱了你以前的報道,才想起來,你說你寫過一個王夢的故事,但我沒看到它出版過,也沒看到過手稿……這個人物意義不一樣是不是?所以你一寫作,他就出現?」他的聲音很小,但是很有力。
我把臉埋進手掌里,「是我拋棄了他。也拋棄了自己。這是懲罰。」
F
我,男,目前初三年級。
性格沉穩,執著。
我經常在作文本中寫道:「我很喜歡作文,很喜歡寫故事。」思量著,覺得不能體現出我的滿腔熱情,就會在末處,再加一筆----「非常非常地喜歡」。
然後心滿意足。
我,是王夢。
語文老師說:「王夢呀,寫得真好呀。」
於是,莫名其妙,我就愛上了文字,萬劫不復。
我就像一個痴情的傢伙,默默地為意中人付出,不求回報,不求贊美,只求,這一種愛的感覺,只求,這一種奮不顧身的感覺。
這一種愛的感覺,讓我知道,世界比想像的美好。
媽媽說:「要中考了,學慣用點力呀。別浪費時間,早點睡。」
我咕噥一句,鑽進被窩,給媽媽留下馬上要睡著的架勢。
房門關了,我一骨碌爬起來,輕手輕腳抓出一支筆,摸出一張紙,興致勃勃地,將腦海中形形色色的人物用文字描繪出來。
後來,老師打小報告,說我上課打瞌睡。
然後,媽媽就把我好不容易湊在一起的皺巴巴的紙,都撕了。
我第一次顛覆了我乖巧的個性,鬧得天翻地覆。
後來我變本加厲地花費時間,不管白天黑夜,不管上課下課,只是卑謙地握著筆,固執地攥著紙,跟文字絮絮叨叨。
我寫了一個故事,關於一個老奶奶的故事。那是我每個晚上躲在被窩里咬著手電筒寫的,那一沓皺巴巴的紙記錄了一個慈祥的故事。
還記得,在寫老奶奶雪地受凍那一幕時,為了親自體驗那種感覺,我做足了准備工作。我脫了衣服,關了門窗,在秋夜裡開了空調,調到最低溫度,從廚房裝了一桶冰塊,還摳了一大把冰霜鋪在地板,我一屁股坐下,冷得齜牙咧嘴,然後,我把腳伸進了滿是冰塊的桶里。
關了燈,我閉眼,屏息。
我感覺我身上的毛發都豎起來了,毛孔擴張,寒氣滲入體內,像癌細胞一樣擴散。
屁股開始酥麻,然後麻痹,再慢慢刺痛。我的雙腳開始發抖,我縮著身體,雙手抱著膝蓋,把頭埋在腿上。屁股的疼痛,延伸到大腿。桶里的小腿是鑽心的痛,我想腳趾甲大概泛紫了吧。
我全身戰栗,睜開眼,什麼都看不到,一片黑暗,我有點害怕。
孤獨和失落占據了我的胸腔,寒氣侵入了心臟,隱隱作痛。
我的背脊僵硬,雙手緊緊抓著膝蓋,使勁發抖。
記得有本書說過,人死之前的器官會特別敏感,一切的感覺會被無限放大。是這樣嗎?
「啪!」
冰塊裂開了,發出清脆的響聲。
「嗚嗚嗚嗚嗚……」
我大哭。
爸媽沖進房裡訓了我一頓,之後我還病了幾天。
折騰了我半條命的這個故事,在我准備拿去學校參加比賽時,不見了。
我偷溜回家翻遍了角落都找不到,以為是媽媽扔了就狠狠得指責了她,然後媽媽揍了我一頓以表她的清白。我失魂落魄回到學校,又以為是班裡同學偷了就翻了每個人的座位,還是沒找到。截稿時間越來越近,我還是沒能找到稿件。
劉老師來找我,火急火燎地,「怎麼辦怎麼辦,這可是全國大賽啊,中考加分全靠這個了!以你的水平,這事絕對行的,你個馬大哈!怎麼出這種事!」
「現在誰管比賽啊,我的作文不見了才是大事啊!我的心血啊!我把小腿都凍爛了才寫出來的啊!」
「王夢,這機會不能就這么錯過。來,我這里有一些以前學生的稿件,你選一篇修改一下內容,多參考些名人名言,還有偉人故事,拿獎沒問題。」劉老師拿出一文件袋塞過來,「快快,拿去,還有點時間,你可以的。」
我愣住了。看著懷里的文件袋,一種被褻瀆的感覺撞擊了胸腔,「那不一樣」,我遞回去。
「改下就都是你的,怎麼不一樣?」
「我不想為了加分去寫。我只想用心。」
劉老師尷尬地看著我,無奈地笑了笑,「傻孩子啊……」
我想用心。
就這樣而已。
我,是王夢。
G
我,女,是一個作者。
我性格敏感,細膩。
別無其他。
我,是王林夕。
從小,我就喜歡寫點東西,隨筆,散文,小說。
從沒想過,要以此為業,從沒想過,寫作也可以賺很多錢。
看看我多努力,有房有車有名牌。
從沒想過,這樣的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
我打開角落的櫃子,從底部使勁抽出花花綠綠的小本子。
用力過猛,本子散落在地面,散發出暗黃的色澤,帶著霉點,有股怪味。
我盤腿而坐,抓起一本。
幼稚渾圓的字體,暗暗地映射進瞳孔。
這些作文本,從小學開始就沒捨得扔掉,共55本。
啊,不對,是54本。
其中一本,記載著那個有夢的無知少年,也記載著我的靈魂。
記得,那是很破舊的本子,紙質質量很差,字跡也很難看,卻如珍寶一樣存在。
記得,那是一個高中的自己。
記得,那是絕望之後升騰起的希望。
王夢,追夢的破裂之旅。
所以,才命名為《王夢·亡夢》。
還記得,我用謊言瞞過父母逃了課。
還記得,我兩天一夜沒睡覺。
還記得,我忘記了吃飯洗澡。
還記得,我右手酸痛,漸漸沒有知覺。
還記得,我眼睛腫脹。
最記得,當我完稿的時候,心中膨脹的喜悅和希望。
永世難忘。
我用兩天一夜,寫了一個故事,塑造了一個人物——王夢,傾訴了所有的絕望和希望。
「他緊緊地咬著下唇,一直沒有松開。」
我記得,這是王夢倔強的表現。
「他說,『這就是我。』他氣呼呼的,顯得不屑,倔強,從不服輸。」
我記得,這是王夢的模樣。
王夢說:「為什麼要屈服?我有堅持下去的理由。」
王夢說:「……我相信我用心就不一樣……」
王夢還說:「……我才不會哭。」
這樣的小人物,這樣的小孩,就是王夢。
我,王林夕,曾經,寫著這樣的孩子。
在那間小小的單人宿舍里,陰暗的光線,只有一扇窗戶一張床,凌亂的泡麵碗,困頓的生活,卻擠滿了希望。
遍地的白色稿紙,像雪花一樣美。
那時,我感到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有人問我——「要不要試試既能改善生活又能繼續寫作的方法?」
我被誘惑了。我動搖了。帶著對未來的憧憬,我妥協了。
為了改變,我必須咬牙切齒,必須堅定地選擇,必須毫不後悔。
於是我親手燒掉了那本手稿,燒掉了《王夢·亡夢》,燒掉了最妨礙我改變的東西。因為捨不得放手,右手被燒傷了,如今經常發生肌肉痙攣。
後來,我多麼慶幸燒掉了,才換來今天的榮華富貴,才逃出困頓的生活。
我書寫虛假的文字,編寫可笑的情節,用虛情假意,看準人們的獵奇心理,迎合市場需求,換來了現在。我,的確在寫作,從未放棄,但是,卻不快樂了。
如今才醒悟,我用自己換來了金錢,我用金錢買來了虛無。
我跟金錢,做了交易,拋棄了自己,我不願想起王夢,是因為我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我一直在做夢,做著有王夢的夢。
王夢是誰?
終於想起來,為什麼叫王夢。我的名字,王林夕,後面兩個字組合起來,就是「夢」。
王夢,就是我啊……
我的右手又發生肌肉痙攣了,我顫抖著用另一隻手按住,壓在大腿下,使勁壓著。這是拋棄自己的報應吧,對於當初的選擇,我已經後悔了……
我,是王林夕,也許,早就不是了。
H
「違約金我已經整理好了。」
「行,晚點我過去,跟你商量新的方案,按你想寫的來。」
「你……」
「沒必要全都放棄,讓王夢回來就好。」
「我沒有信心……」我緊緊握住聽筒,右手顫抖。
「摩西奶奶七十多歲才開始繪畫,你怎麼不能讓王夢回來?那不是你自己嗎?」
「……」我看著右手上燒傷的疤痕,沉默。
「讓他回來吧。」
我想起了王夢咬著下唇的模樣。
「……我明白了。」
「很好。」我彷彿能看見電話那頭靜默的笑容。
掛了電話,我走進房間,右手肌肉痙攣,我艱難地握住筆,左手按住稿紙……
與其承擔放棄的痛苦,不如承擔堅持下來的痛苦。
不是嗎?王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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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風波最新章節TXT----- 放學了,我看著小文和小萍陵此各自坐上校車上,才回到教室,此時教室已空無一人,祗剩下慧娟和我,那時,因四下無人,旁邊的福利社的鐵門也拉了下來,校園一片寧靜,乾柴烈火,配合上那種氣氛,我等不及要那個……我便將教室前後門關了起來,把電燈關掉,將慧娟拉到靠後門的那一排,想要進一步做……但她拒絕了,她說:「A君,我早晚都是你的人,不要那麽心急……等一下,被人撞見怎麽辦……?」
「我想想,也李迅是有理,但小弟尺擾迅弟還是忍不住……」
她知道我忍不住,她便將拉我的手,在她的奶子那邊,摸了起來……我大力揉她的奶……她不由自主地呻吟了起來……她說:「不要再揉了!」她雙手伸到我下面,將我的小弟弟揪了出來,她說:「我先幫你打一槍,讓你的小弟弟完蛋。」不久,我便丟了……軟了。她說:「好了!現在有沒有爽快一點?」她拿出了她的手帕將我的精液擦乾凈……我從不知道那麼凶的女孩,有那麼溫柔一面。擦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