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小黃說短篇小說
㈠ 求蘇綰的小說
1.《論吃糖的步驟》 連載中
內容簡介:
吃掉一顆糖還需要什麼步驟?剝開糖紙往嘴裡塞不就成了?
容恬:那也太簡單粗暴了,純屬下下之策,不到萬不得已我才不想用強的!所謂上策,就是你得想辦法讓那顆糖心甘情願地自己剝了糖紙主動跳到你嘴裡,這樣才能真正品出滋味來。
所以,味道怎麼樣?
容恬:太硬了,硌得我牙疼QAQ不過……味道好甜好喜歡~
唐景:……我姓唐,不姓糖。
於是,這就是一個腹黑甜美的小警花努力讓頂頭上司這塊硬邦邦但卻香甜可口的糖自己剝掉糖紙送到她嘴裡的故事~
標簽:除暴安良
主角:容恬,唐景
2.《叔途同婚》 已完結
內容簡介:
喻珩以前總是覺得寧安就是他鍋里的一塊肉,一直都在小火上慢慢地燉著,就等著入味了之後一口吞下肚去,結果這肉才剛熟呢,卻眼看著就要被別人夾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喻珩終於當機立斷地就把肉夾到自己碗里了,但問題是——這塊肉怎麼就這么折騰呢?都已經到碗里了,要吃下去怎麼就這么難呢?到最後,究竟又是誰到了誰的碗里?
小灰兔和大白狼【啥?】的婚後記事~
婚後寵文,叔控,照例是溫馨無虐的甜文
標簽:結發不疑
主角:寧安,喻珩
3.《在「姐」難逃》 已完結
內容簡介:
總的來說,就是一個弟控的姐姐含辛茹苦地把弟弟養大,最後終於被姐控的弟弟拆吃入腹拐回自己窩里的故事。
「我們都是彼此命中的劫數,自出生的那一日起,就在劫難逃。」
偽·姐弟,無血緣。
標簽:為人師表
主角:舒窈,舒究
4.《大神,求填坑!》 已完結
內容簡介:
容池:你打算什麼時候更新?
溫晚:啊你說什麼?風太大我沒聽清啊!
容池:哦,既然不更新,那今晚就加班吧,反正你也有空。
溫晚:老闆!我覺得最近好累啊,要是再加班,我以後肯定再也不會愛了!
容池:真的嗎?
溫晚:真的啊!
容池:哦,不要緊,我教你。
這是一個隱藏性別混跡在盛世文學網男頻、常常斷更、坑底冤魂無數的懸疑大神被壓倒順便催更的故事。
標簽:妙筆生花
主角:溫晚(天衣),容池(夜照)
5.《冷淡是病,得治!》 已完結
內容簡介:
容清的溫柔淡定讓宋儼沉迷其中、無法自拔,卻又在心裡對她的淡定恨得咬牙切齒。
宋儼:大夫,你有病!
容清:嗯?
宋儼:冷淡也是病,得治!
容清:哦。
宋儼:!!!
綜上,這就是一個大BOSS努力突破姐控的小舅子的防線,終於把溫柔淡定的女醫生拐回家吃干抹盡的故事。
標簽:大醫精誠
主角:容清,宋儼
【一醉江湖三十春(劍三長篇)】
1.《星樓月影》連載中
內容簡介:
四大名捕懲奸除惡、譽滿江湖。江湖人為表尊敬,按排行尊稱幾人一聲「X爺」,比如——冷血四爺、追命三爺、鐵手二爺。
於是排行老大的無情感受到了來自這個世界森森的惡意——
路人甲乙丙丁:(敬佩臉鞠躬)大爺,您來了!
無情:……
更糟糕的是,身為一個難得的美男子,自從對門的柳沉疏搬來之後,他一下子就從【倍受姑娘們青睞的男神】淪落到了【要和姑娘們搶心上人】的地步——
柳沉疏:大爺~你別吃醋嘛!我發誓我和城東的王姑娘、城南的秦姑娘都是清白的!還有隔壁的李姑娘,我真的早就拒絕她了!
無情:你怎麼拒絕的?
柳沉疏:(嚴肅溫柔臉)我告訴她們,在下已有心上人了,我很愛他!
無情:……咳,下次不準再偷穿男裝了。
標簽:清風垂露 劍三+四大名捕
主角:柳沉疏,無情(盛/成崖余)
2.《大道無術》 已完結
內容簡介:
追命:我很老嗎?我才只不過比大師兄大了幾個月而已!
希音:(扭頭看無情,看完又看追命,良久後滿臉同情)未老先衰,實在是頗為可憐。不過你也不必太過介懷——無論美醜,終歸不過一抔黃土、一堆白骨,無甚分別。
追命:……(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
無情:(笑)大了幾個月?
追命:(心虛喝酒)也就……也就一百幾十個月而已。
概括來說——這就是一隻一心修道的純陽蘿莉誤入大宋之後的故事。
標簽:太虛劍意 劍三+四大名捕
主角:希音,追命(崔略商)
3.《鶴歸孤山》 已完結
內容簡介:
西門吹雪: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凈重七斤十三兩。
葉孤城:此劍乃海外寒劍精英,吹毛斷發,劍鋒三尺三,凈重六斤四兩。
葉丹歌:(舉重劍)此劍乃天外隕鐵借熔岩之火淬煉而成,重……六十三斤七兩。
西門吹雪:……
葉孤城:……
葉丹歌:(掂了掂,一臉驚恐)城主你怎麼這么瘦,只有兩把劍那麼重?!快好好補一補!
葉孤城:……(面無表情看插在地上的重劍)你先放我下來。
總而言之,這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藏劍蘿莉忽然間穿越到了陸小鳳世界裡的故事。
標簽:山居問水 劍三+陸小鳳
主角:葉丹歌,葉孤城
4.《傍花隨柳》 已完結
內容簡介:
陸小鳳覺得他的世界觀受到了極大的挑戰——他只不過才一個月沒去找花滿樓而已,怎麼一進百花樓就好像是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樣?先不說各種各樣的機關陣法差點沒讓他把命都丟了,這花盆上全自動的澆水系統是怎麼回事?端茶送水看家護院的為什麼還有機甲人?誰家用來傳書的居然不是飛鴿而是木甲鳥!!
這還是原來那座溫和無害的百花樓嗎?簡直豈有此理!!
陸小鳳:花滿樓,你給我出來!!!
花滿樓:陸小鳳,怎麼了?
陸小鳳:(哭著抱大腿)把你們家阿墨借我用用,也給我做幾個機甲人端茶送水、看家護院吧!!!
柳墨歸:(迷茫看花滿樓)不是說陸小鳳是個沒有家的浪子嗎?要機甲人看家……是看哪裡?
陸小鳳:……(哭著跑開了)
標簽:花語酥心 陸小鳳
主角:柳墨歸,花滿樓
5.《抱劍觀花》 已完結
內容簡介:
君遷以為帶著游戲的系統穿越是金手指,更別說自己懷里還揣著剛入手的橙武鴻雁,但……在她聽到系統無恥的聲音、看到自己全部被清零了的技能熟練度和一片灰色的技能欄的時候,她終於明白自己到底還是太高估了劍三的下限和節操——所以當知道這是陸小鳳世界的時候,她反而就淡定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她現在最想知道的事是,作為萬花谷里的一朵蘿莉花,這輩子她還有希望長大么?
【系統:西門吹雪支線開啟。】
君遷:瞎子都看得出來這人是西門吹雪,你提醒得真是時候。
【系統:歧視殘疾人,俠義值減一百。】
君遷:……
標簽:聽風吹雪 劍三+陸小鳳
主角:君遷,西門吹雪
6.《 師弟,扎個針吧!》 已完結
內容簡介:
蓮玥:師弟,昨日新學的局針我尚未試驗,不如讓我扎幾針試試如何?
司廷:……
蓮玥:害羞什麼,你受傷的時候,我什麼地方沒看過?
司廷:師姐自重!
萬仞青岩下,杏林師姐和天工師弟的江湖行。
不求獨避風雨外,只笑桃源非夢中。
標簽:青岩萬仞
主角:蓮玥,司廷
7.《晴晝》 已完結 已鎖
內容簡介:無
標簽:晴晝天光 劍網三
【江湖夜雨十年燈(劍三短篇)】
1.《風水》 已完結
內容簡介:
所謂的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劍純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毒舌足夠犀利了,沒想到總有那麼一天、總有那麼一個人,會更毒舌更犀利更腹黑,讓自己吃了一肚子的虧卻有口難言。
勞資真是吃飽了撐的才會放著好好的大號不玩,非要去開個蘿莉小號裝小白!
【這是短篇寫到現在的第一篇耽美,響應大家要求,給劍純一個更腹黑更犀利的花哥。
標簽:輪回往復 萬花X純陽/萬花X唐門
主角:劍純,花哥
2.《如風》 已完結
內容簡介:
這個故事對我來說很特別,是受一位藏劍所託,以他的名字為主角,寫下這樣一個故事。
與其說這是一個故事,不如說是我對於藏劍的印象來得更貼切些。
君子如風,藏劍西湖。
在我看來,藏劍從來都不是什麼二貨小黃雞,也不是什麼傻多速,他們是君子,溫文如玉,偏又有「俠」的豪情。
標簽:〖抱劍觀花〗 (藏劍)
主角:煙醉
3.《雲開》 已完結
內容簡介:
劍三BG【到底第多少彈早就忘了啦……】
純陽X萬花
師徒
最後的最後,到底是抵不過現實的阻隔。
標簽:〖情深緣淺〗 (純陽X萬花)
主角:葉晏,純陽
4.《山重水復》 已完結
內容簡介:
相信我這篇一定是HE,如果不是HE我就砍手啊魂淡!
總的來說,就是一個玩男號的犀利妹子的故事吧
標簽:〖柳暗花明〗 (萬花X純陽)
主角:顏寧(正陽),秦樞(飛白)
5.《蔽日》 已完結
內容簡介:
劍三同人,浩氣相關,主天策,無CP
正義當前,浩氣滿懷,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標簽:〖浩氣長存〗 (天策)
主角:天策
6.《同歸》 已完結
內容簡介:
其實就是一對悶騷的師徒都將心意憋在心裡不說出口的故事吧……
標簽:〖世事蹉跎〗 (離經X花間)
主角:凌墨,凌萱
7.《不語》 已完結
內容簡介:
也許是愛情,也許不是,又有什麼重要呢?
國為重,本該如是。
標簽:〖長歌當哭〗 (純陽X萬花)
主角:岳容,齊霄
㈡ 《城南舊事》中《惠安館》原文
太陽從大玻璃窗透進來,照到大白紙糊的牆上,照到三屜桌上,照到我的小床上來了。我醒了,還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陽光里飛舞著的許多小小的,小小的塵埃。宋媽過來撣窗檯,撣桌子,隨著雞毛撣子的舞動,那道陽光里的塵埃加多了,飛舞得更熱鬧了,我趕忙拉起被來蒙住臉,是怕塵埃把我嗆得咳嗽。
宋媽的雞毛撣子輪到來撣我的小床了,小床上的稜稜角角她都撣到了,撣子把兒碰在床欄上,格格地響,我想罵她,但她倒先說話了:
「還沒睡夠哪!」說著,她把我的被大掀開來,我穿著絨褂褲的身體整個露在被外,立刻就打了兩個噴嚏。她強迫我起來,給我穿衣服。印花斜紋布的棉襖棉褲,都是新做的,棉褲筒多可笑,可以直立放在那裡,就知道那棉花夠多厚了。
媽正坐在爐子邊梳頭,傾著身子,一大把頭發從後脖子順過來,她就用篦子篦呀篦呀的,爐上是一瓶玫瑰色的發油,天氣冷,油凝住了,總要放在爐子上化一化才能擦。
窗外很明亮,干禿的樹枝上落著幾只不怕冷的小鳥,我在想,什麼時候那樹上才能長滿葉子呢?這是我們在北京過的第一個冬天。
媽媽還說不好北京話,她正在告訴宋媽,今天買什麼菜。媽不會說「買一斤豬肉,不要太肥。」她說:「買一斤租漏,不要太回。」
宋媽梳完了頭,用她的油手抹在我的頭發上,也給我梳了兩條辮子。我看宋媽提著籃子要出去了,連忙喊住她:「宋媽,我跟你去買菜。」宋媽說:「你不怕惠難館的瘋子?」
宋媽是順義縣的人,她也說不好北京話,她說成「惠難館」,媽說成「灰娃館」,爸說成「飛安館」,我隨著胡同里的孩子說「惠安館」,到底哪一個對,我不知道。
我為什麼要怕惠安館的瘋子?她昨天還沖我笑呢!她那一笑真有意思,要不是媽緊緊拉著我的手,我就會走過去看她,跟她說話了。
惠安館在我們這條胡同的最前一家,三層石台階上去,就是兩扇大黑門凹進去,門上橫著一塊匾,路過的時候爸爸教我念過:「飛安會館」。爸說裡面住的都是從「飛安」那個地方來的學生,像叔叔一樣,在大學里念書。「也在北京大學?」我問爸爸。
「北京的大學多著呢,還有清華大學呀!燕京大學呀!」「可以不可以到飛安不,惠安館里找叔叔們玩一玩?」「做晤得!做晤得!」我知道,我無論要求什麼事,爸終歸要拿這句客家話來拒絕我。我想總有一天我要邁上那三層台階,走進那黑洞洞的大門里去的。
惠安館的瘋子我看見好幾次了,每一次只要她站在門口,宋媽或者媽就趕快捏緊我的手,輕輕說:「瘋子!」我們便擦著牆邊走過去,我如果要回頭再張望一下時,她們就用力拉我的胳臂制止我。其實那瘋子還不就是一個梳著油松大辮子的大姑娘,像張家李家的大姑娘一樣!她總是倚著門牆站著,看來來往往過路的人。
是昨天,我跟著媽媽到騾馬市的佛照樓去買東西,媽是去買擦臉的鴨蛋粉,我呢,就是愛吃那裡的八珍梅。我們從騾馬市大街回來,穿過魏染胡同,西草廠,到了椿樹胡同的井窩子,井窩子斜對面就是我們住的這條胡同。
剛一進胡同,我就看見惠安館的瘋子了,她穿了一件絳紫色的棉襖,黑絨的毛窩,頭上留著一排劉海兒,辮子上扎的是大紅絨繩,她正把大辮子甩到前面來,兩手玩弄著辮梢,愣愣地看著對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干樹枝子上有幾只烏鴉,胡同里沒什麼人。
媽正低頭嘴裡念叨著,準是在算她今天共買了多少錢的東西,好跟無事不操心的爸爸報帳,所以媽沒留神已經走到了「灰娃館」。我跟在媽的後面,一直看瘋子,竟忘了走路。這時瘋子的眼光從洋槐上落下來,正好看到我,她眼珠不動地盯著我,好像要在我的臉上找什麼。她的臉白得發青,鼻子尖有點紅,大概是冷風吹凍的,尖尖的下巴,兩片薄嘴唇緊緊地閉著。
忽然她的嘴唇動了,眼睛也眨了兩下,帶著笑,好像要說話,弄著辮梢的手也向我伸出來,招我過去呢。不知怎麼,我渾身大大地打了一個寒戰,跟著,我就隨著她的招手和笑意要向她走去。可是媽回過頭來了,突然把我一拉:「怎麼啦,你?」「嗯?」我有點迷糊。媽看了瘋子一眼,說:「為什麼打哆嗦?是不是怕是不是要溺尿?快回家!」我的手被媽使勁拖拉著。
回到家來,我心裡還惦念著瘋子的那副模樣兒。她的笑不是很有意思嗎?如果我跟她說話我說:「嗯!」她會怎麼樣呢?我愣愣地想著,懶得吃晚飯,實在也是八珍梅吃多了。但是晚飯後,媽對宋媽說:「英子一定嚇著了。」然後給我沏了碗白糖水,叫我喝下去,並且命令我鑽被窩睡覺。
這時,我的辮子梳好了,追了宋媽去買菜,她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她的那條惡心的大黑棉褲,那麼厚,那麼肥,褲腳縛著。別人告訴媽說,北京的老媽子很會偷東西,她們偷了米就一把一把順著褲腰裝進褲兜子,剛好落到縛著的褲腳管里,不會漏出來。我在想,宋媽的肥褲腳里,不知道有沒有我家的白米?
經過惠安館,我向裡面看了一下,黑門大開著,門道里有一個煤球爐子,那瘋子的媽媽和爸爸正在爐邊煮什麼。大家都管瘋子的爸爸叫「長班老王」,長班就是給會館看門的,他們住在最臨街的一間屋子。宋媽雖然不許我看瘋子,但是我知道她自己也很愛看瘋子,打聽瘋子的事,只是不許我聽我看就是了。宋媽這時也向惠安館里看,正好瘋子的媽媽抬起頭來,她和宋媽兩人同時說「吃了嗎?您!」爸爸說北京人一天到晚閑著沒有事,不管什麼時候見面都要問吃了沒有。
出了胡同口往南走幾步,就是井窩子,這里滿地是水,有的地方結成薄薄的冰,獨輪的水車來一輛去一輛,他們扭著屁股推車,車子吱吱口丑口丑的響,好刺耳,我要堵起耳朵啦!井窩子有兩個人在向深井裡打水,水打上來倒在一個好大的水槽里,推水的人就在大水槽里接了水再送到各家去。井窩子旁住著一個我的朋友和我一般高的妞兒。我這時停在井窩子旁邊不走了,對宋媽說:「宋媽,你去買菜,我等妞兒。」
妞兒,我第一次是在油鹽店裡看見她的。那天她兩只手端了兩個碗,拿了一大枚,又買醬,又買醋,又買蔥,伙計還逗著說:「妞兒,唱一段才許你走!」妞兒眼裡含著淚,手搖晃著,醋都要灑了,我有說不出的氣惱,一下竄到妞兒身旁,插著腰問他們:「憑什麼?」就這樣,我認識了妞兒。
妞兒只有一條辮子,又黃又短,像媽在土地廟給我買的小狗的尾巴。第二次看見妞兒,是我在井窩子旁邊看打水。她過來了,一聲不響地站在我身邊,我們倆相對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麼好。等一會兒,我就忍不住去摸她那條小黃辮子了,她又向我笑了笑,指著後面,低低的聲音說:「你就住在那條胡同里?」「嗯。」我說。「第幾個門?」
我伸出手指頭來算了算:「一,二,三,四,第四個門。到我們家去玩。」她搖搖頭說:「你們胡同里有瘋子,媽不叫我去。」
「怕什麼,她又不吃人。」她仍然是笑笑的搖搖頭。妞兒一笑,眼底下鼻子兩邊的肉就會有兩個小漩渦,很好看,可是宋媽竟跟油鹽店的掌櫃說:「這孩子長得俊倒是俊,就是有點薄,眼睛太透亮了,老像水汪著,你看,眼底下有兩個淚坑兒。」
我心裡可是有說不出的喜歡她,喜歡她那麼溫和,不像我一急宋媽就罵我的:「又跳?又跳?小暴雷。」那天她跟我在井窩子邊站一會兒,就小聲地說:「我要回去了,我爹等著我吊嗓子。趕明兒見!」
我在井窩子旁跟妞兒見過幾次面了,只要看見紅棉襖褲從那邊閃過來,我就滿心的高興,可是今天,等了好久都不見她出來,很失望,我的絨褂子口袋裡還藏著一小包八珍梅,要給妞兒吃的。我摸摸,發熱了,包的紙都破爛了,粘乎乎的,宋媽洗衣服時,我還得挨她一頓罵。
我覺得很沒意思,往回家走,我本來想今天見妞兒的話,就告訴她一個好主意,從橫胡同穿過到我家,就用不著經過惠安館,不用怕看見瘋子了。我低頭這么想著,走到惠安館門口了。「嘿!」
嚇了我一跳!正是瘋子。咬著下嘴唇,笑著看我。她的眼睛真透亮,一笑,眼底下就像宋媽說的,怎麼也有兩個淚坑兒呀!我想看清楚她,我是多麼久以前就想看清楚她的。我不由得對著她的眼神走上了台階。太陽照在她的臉上,常常是蒼白的顏色,今天透著亮光了。她揣在短棉襖里的手伸出來拉住我的手,那麼暖,那麼軟。我這時看看胡同里,沒有一個人走過。真奇怪,我現在怕的不是瘋子,倒是怕人家看見我跟瘋子拉手了。
「幾歲了?」她問我。「嗯六歲。」「六歲!」她很驚奇地叫了一聲,低下頭來,忽然撩起我的辮子看我的脖子,在找什麼。「不是。」她喃喃地自己說話,接著又問我:「看見我們小桂子沒有?」「小桂子?」我不懂她在說什麼。
這時大門里瘋子的媽媽出來了,皺著眉頭怪著急地說:「秀貞,可別把人家小姑娘嚇著呀!」又轉過臉來對我說:「別聽她的,胡說呢!回去吧!等回頭你媽不放心,嗯,聽見沒有?」她說著,用手揚了揚,叫我回去。
我抬頭看著瘋子,知道她的名字叫秀貞了。她拉著我的手,輕搖著,並不放開我。她的笑,增加了我的勇氣,我對老的說:「不!」「小南蠻子兒!」秀貞的媽媽也笑了,輕輕地指點著我的腦門兒,這準是一句罵我的話,就像爸爸常用看不起的口氣對媽說「他們這些北仔鬼」是一樣的吧!「在這玩不要緊,你家來了人找,可別賴是我們姑娘招的你。」
「我不說的啦!」何必這么囑咐我?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都知道。媽媽打了一隻金鐲子,藏在她的小首飾箱里,我從來不會告訴爸爸。「來!」秀貞拉著我往裡走,我以為要到裡面那一層一層很深的院子里去找上大學的叔叔們玩呢,原來她把我帶進了他們住的門房。
屋裡可不像我家裡那麼亮,玻璃窗小得很,臨窗一個大炕,炕中間擺了一張矮桌,上面堆著活計和針線盒子。秀貞從矮桌上拿起了一件沒做完的衣服,朝我身上左比右比,然後高興地對走進來的她的媽媽說:
「媽,您瞧,我怎麼說的,剛合適!那麼就開領子吧。」說著,她又找了一根繩子繞著我的脖子量,我由她擺布,只管看牆上的那張畫,那畫的是一個白胖大娃娃,沒有穿衣服,手裡捧著大元寶,騎在一條大大的紅魚上。
秀貞轉到我的面前來,看我仰著頭,她也隨著我的眼光看那張畫,滿是那麼回事地說:「要看炕上看去,看我們小桂子多胖,那陣兒才八個月,騎著大金魚,滿屋裡轉,玩得飯都不吃,就這么淘……」「行啦行啦!不害臊!」秀貞正說得高興,我也聽得糊里糊塗,長班老王進來了,不耐煩地瞪了秀貞一眼說她。秀貞不理會她爸爸,推著我脫鞋上炕,湊近在畫下面,還是只管說:
「飯不吃,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老是急著找她爹去,我說了多少回都不聽,我說等我給多做幾件衣服穿上再去呀!今年的襯褂倒是先做好了,背心就差縫鈕子了。這件棉襖開了領子馬上就好。可急的是什麼呀!真叫人納悶兒,到底是怎麼檔子事兒……」
她說著說著不說了,低著頭在想那納悶兒的事,一直發愣。我想,她是在和我玩「過家家兒」吧?她媽不是說她胡說嗎?要是過家家兒,我倒是有一套玩意兒,小手錶,小算盤,小鈴鐺,都可以拿來一起玩。所以我就說:
「沒關系,我把手錶送給小桂子,她有了表就有一定時候回家了。」可是,這時我倒想起媽會派宋媽來找我,便又說「我也要回家了。」
秀貞聽我說要走,她也不發愣了,一面隨著我下了炕,一面說:「那敢情好,先謝謝你啦!看見小桂子叫她回來,外面冷,就說我不罵她,不用怕。」我點了點頭,答應她,真像有那麼一個小桂子,我認識的。
我一邊走著一邊想,跟秀貞這樣玩,真有意思;假裝有一個小桂子,還給小桂子做衣服。為什麼人家都不許他們的小孩子跟秀貞玩呢?還管她叫瘋子?我想著就回頭去看,原來秀貞還倚著牆看我呢!我一高興就連跑帶跳地回家來。宋媽正在跟一個老婆子換洋火,房檐底下堆著字紙簍、舊皮鞋、空瓶子。
我進了屋子就到小床前的櫃里找出手錶來。小小圓圓的金錶,鑲著幾粒亮亮的鑽石,上面的針已經不能走動了,媽媽說要修理,可一直放著,我很喜歡這手錶,常常戴在手上玩,就歸了我了。我正站在三屜桌前玩弄著,忽然聽見窗外宋媽正和老婆子在說什麼,我仔細聽,宋媽說:「後來呢?」
「後來呀,」換洋火的老婆子說:「那學生一去到如今就沒回來!臨走的時候許下的,回他老家賣田賣地,過一個月就回來明媒正娶她。好嘛!這一等就是六年啦!多傻的姑娘,我眼瞧著她瘋的。……」
「說是怎麼著?還生了個孩子?」「是呀!那學生走的時候,姑娘她媽還不知道姑娘有了,等到現形了,這才趕著送回海淀義地去生的。」「義地?」「就是他們惠安義地,惠安人在北京死了就埋在他們惠安義地里。原來王家是給義地看墳的,打姑娘的爺爺就看起,後來又讓姑娘她爹來這兒當長班,誰知道出了這么檔子事兒。」
「他們這家子倒是跟惠難有緣,惠難離咱們這兒多遠哪?怎麼就一去不回頭了呢?」「可遠嘍!」「那麼生下來的孩子呢?」「孩子呀,一落地就裹包裹包,趁著天沒亮,送到齊化門城根底下啦!反正不是讓野狗吃了,就是讓人撿去了唄!」
「姑娘打這兒就瘋啦?」「可不,打這兒就瘋了!可憐她爹媽,這輩子就生下這么個姑娘,唉!」兩個人說到這兒都不言語了,我這時已經站到屋門口傾聽。宋媽正數著幾包紅頭洋火,老婆子把破爛紙往她的大筐里塞呀塞呀!鼻子里吸溜著清鼻涕。宋媽又說:「下回給帶點刨花來。那你跟瘋子她們是一地兒的人呀?」
「老親嘍!我大媽娘家二舅屋裡的三姐算是瘋子她二媽,現在還在看墳,他們說的還有錯兒嗎?「宋媽。」「小桂子她媽?」宋媽哈哈大笑,「你也瘋啦?哪兒來的小桂子她媽呀?」我也哈哈笑了,我知道誰是小桂子她媽呀!
拓展資料:
主要內容:
這個小故事主要講了 住在北京城南惠安館附近的 英子的生活和兩個好朋友。一個是住在惠安館的瘋子秀貞,一個是在油鹽店認識的小朋友叫妞兒。原來這兩人是母女,為尋找小桂子的親生父親,母女倆相依為命死在火車輪下。如此殘忍的一幕,點亮了英子的那顆心,從而讓英子變得更具有同情心。
作品簡介:
《城南舊事》以1994年台灣格林繪本版為藍本,收入關維興先生七十餘幅美輪美奐的水彩插圖;據其他版本做了全面校訂,邀專家對書中名物、方言進行考據;請上海電影譯制廠配音演員狄菲菲將全書錄制為時長近八個小時的有聲書;以便攜小開本三冊套裝 和大開本布面精裝 兩個版本出版,滿足大家的不同需求。
《城南舊事》是林海音女士獨步文壇半個多世紀的經典作品,自1960年出版以來,再版無數次,感動了一代又一代的讀者。
在書中,林海音以她超逸的文字風格,饒具魔力的文筆,通過主角小英子童稚的雙眼,觀看大人世界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一種說不出來的天真自然,道盡人世復 雜的情感。林海音更將英子眼中的北京南城風光融入字里行間,在展現真實熱鬧的市民生活之餘,更為讀者架設出一個明晰的時空背景。全書在淡淡的憂傷中散發出 一股濃濃的詩意。
作者簡介:
林海音(1918年-2001年),原名林含英 ,女,1918年出生於日本大阪,台灣苗栗縣頭份鎮人,祖籍廣東蕉嶺,著名作家 。
1921年林海音隨父母返回台灣。1923年隨父母遷到北京,定居城南。1948年回到台灣,開始文學創作。曾擔任《世界日報》記者、編輯,主持《聯合報》副刊10年。一生創作了多部長篇小說和短篇小說集。林海音於1994年榮獲"世界華文作家協會"及"亞華作家文藝基金會"頒贈的"向資深華文作家致敬獎",於1998年獲"世界華文作家大會"頒"終身成就獎"。
其自傳體長篇小說《城南舊事》,於1999年獲第二屆五四獎"文學貢獻獎",德文版獲瑞士頒贈"藍眼鏡蛇獎"。她所創立的純文學出版社(1968-1995)堪稱中國第一個文學專業出版社,曾出版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好書 。
㈢ 耽美短篇小說古風要書名加簡介
《長風萬里》 by seeter(水天)
【古代 HE完結 兩攻一受 強攻倔受 攻寵受 H 國家之戰一朝之爭 經典 推薦】
《盜亦有道之九龍杯》 by 小謝
【古代 HE完結 美攻風流攻 冰山受腹黑受 H 虐受 捕快&大盜】
《盜亦有道之照夜白》 by 小謝
【古代 HE完結 強攻腹黑受美受冷漠受 攻寵受 H 】
《鳳凰》 (第一、二部) by 逆境叢生
【古代 HE 強攻強受 高H 虐心虐身】
《帝台春》 by 風維
【古代 HE完結 年下攻帝王攻腹黑強攻 別扭受 攻寵受 基本清水 皇室宮廷文】
《公子季白》 by 青歌
【架空歷史 HE完結 強攻腹黑受 帝王攻 攻寵受 虐戀 微H 三人糾結愛恨 皇室文】
《半秋寒》 by 北色
【古代 HE完結 強攻強受別扭受 攻寵受 H 皇室宮廷文】
《篡位吧》 by 風起漣漪
【古代 HE完結 傲嬌受皇帝受 攻寵受 輕松搞笑 溫馨皇室文】
《花落塵香風天行》 by 忙裡偷閑
【古代 完結 二攻一受 帝王攻 兄弟受 強受 虐受】
《暮雲深》 by 戎葵
【古代 BE完結 忠犬受 皇權爭奪 虐心 強文 推薦】
《煙花雪》 by 弱水(水晴光)
【古代 HE完結 糾結情感 皇帝攻將軍受 虐受 基本清水 皇室宮廷文 短篇】
《謝長留》 by 菖蒲(鳳凰)
【古代 BE完結 溫柔攻傲嬌受 溫馨文 清水文 推薦】
《叛將》 by 水虹扉
【古代 HE完結 帝王攻將軍受 年下攻 H 微SM 虐受 虐心虐身 君臣文】
《煙籠寒水》 by 左旋右旋一陣亂旋
【古代 HE完結 鬼蓄攻腹黑鬼蓄受 皇帝受將軍攻 H 微SM 皇權爭奪戰
《笑倚春風不自知》古代耽美文, 受是牡丹花妖,為了見攻一面修煉成人,乖巧溫潤受,攻有點痞痞的但才華橫溢,本文文筆流暢,文風優美,1V1 HE 溫馨無虐。
《唐突美人》受是一個連中國首都是哪個城市都不知道的美籍華人文化白痴,一不小心穿越到唐朝遇到王爺攻,然後就是各種爆笑經歷啊,不虐 1V1 HE。
《好木望天》《黃半仙等於活神仙》古代耽美文,耳雅大大的代表作啊,文風輕松搞笑,情節跌宕起伏,都是攻寵受啊,1v1,無虐溫馨,算誘受吧。
以上推薦望採納,親,祝您愉快。
㈣ 張惠雯好人格蕾絲美文摘抄
推薦語
短篇小說《好人格蕾絲》通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芥蒂,呈現了人性和情感的復雜和多面。「我」在住處附近偶遇了終身未婚富有愛心的老太太格蕾絲,她每日不辭辛勞在社區里堅持投喂流浪貓狗,並給了身在異國孤寂迷茫的「我」無私的溫暖、慈愛甚至親情,像聖徒一般對待需要幫助的他人和動物。但另一個鄰居珍妮的出現,卻讓「我」看到了格蕾絲身上顯現出來的對人的排斥、偏執甚至惡毒的一面。小說里那些細膩溫婉的關於往事日常的回憶,在人物的回首間,氤氳著悠長復雜的溫情和悵惘。
好人格蕾絲
□ 張惠雯
一
在新加坡的最後幾年裡,我曾在「日落大道」住過一段時間。那是位於金文泰的一個老住宅區,那一帶都是建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組屋。新加坡政府有所謂的組屋翻新計劃,就是把這些老樓刷上新漆,刷得五顏六色、盡量繽紛,結果從遠處望,這些房子就像一個個色彩鮮艷的廉價盒子摞起來,或者像堆放的集裝箱。走近看,你會發現每棟樓像個巨大的蜂巢,充滿了密密匝匝的小格子,每個小格子里藏著一戶人家的秘密生活。
我那時辭去了工作,夢想著有一天成為小說家。我沒有告訴父母,所以也得不到他們的援助,只能靠做點兒兼職工作勉強維持著生活。我就在這里的某棟老樓上租了個房間。房間在六樓,還算干凈。這棟十一層高的組屋是這一帶的樓群里最靠里的一棟,樓後就是一片濃密的原始雨林。雨林里還藏著一條廢棄的鐵路,是過去新加坡至吉隆坡的火車道。六十年代,這鐵路大概是來往於新馬之間的興盛干線,如今卻埋沒、朽爛於藤蔓叢生的雨林中。我的後窗正對著雨林。雨林里的一切植物,草啊藤蔓啊大樹啊,都像是彼此糾纏著生長,最後纏繞成一片密不透風的濃綠屏障。每天的早晨和黃昏,我會把窗戶打開一會兒換空氣,我能感覺到吸飽了林中水汽的空氣如霧一般漫入房間,攜著腐爛樹葉和水果的腥甜。從窗子里望出去,我可以看到高高的紅毛丹樹和野生芒果樹,有著巨大傘狀樹冠的雨樹,還有開滿紅色和白色花朵的、我不知道名字的那些樹。
房東是個獨居的新加坡女人,叫瑞秋。她說她離婚了。我看不出她的年齡,可能有三十五六歲,也可能已經過了四十。她喜歡化濃妝,臉上最突出的地方是直翹翹的扇形假睫毛。她這套單元房有三個卧室,她住主人房,把其中一間租給我,另一間給她從馬來西亞來的表妹住。和大多數新加坡房東一樣,瑞秋的租約條款里包括「不能煮飯」,但她表示她可以網開一面,讓我偶爾煮碗面,但絕不允許炒菜,不能有任何油煙。所以,每個星期,我只有一兩次可以進廚房裡煮碗湯面。其餘時間,我都去外面吃飯。
瑞秋自己一周大概也做不了幾次飯。她下班回來,手裡常常拎著從外面打包的飯菜,就坐在廚房裡的小餐桌那兒,邊翻看雜志邊草草吃頓晚飯。表妹回來很晚,從不在家裡吃晚飯,我懷疑她在餐廳里工作。每個星期六,瑞秋和表妹的男朋友都會來。他們四個人一起吃飯、喝酒,鬧騰得很兇。兩個男人好像也是朋友,有時候他們赤裸著上身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所以,星期六,我總是約朋友外出或是自己找個地方消磨時間。我通常十一點左右到家,他們那時或者在廚房吃宵夜,或者在瑞秋或表妹的房間里喝酒。我溜回自己的卧室,把自己關在裡面。有時候,我聽見瑞秋和表妹的房門大聲地開開關關,聽見有人在兩個房間之間來回奔跑,聽見什麼東西重重地砸在床上,然後是笑聲和尖叫……我猜想他們在玩一種追逐游戲。這兩個平常很溫婉的女子,到周末就如此盡情地「釋放」自己。有一個晚上,我聽見有人拍我的門。我問「誰」,然後一個醉醺醺的男聲說:「美女,出來一起喝一杯嘛。」這時,表妹和另一個男人爆發出一陣大笑。我本來躺下了,此刻直坐起來,不敢說話,也不敢動彈。我在想,萬一那個人踢開了門,我該怎麼辦。但很快,我聽見女房東笑嚷著:「要死啦你!你不要去嚇人家嘛!」 接著,她把那個人拉走了。門外安靜了。又過一會兒,我悄悄起來檢查了一下房門的鎖,回到床上。可直到凌晨,我都沒有睡著。他們也沒有睡。我聽到他們的嬉鬧聲、房間里大音量的音樂……
第二天上午,趁他們還在睡,屋裡一片寂靜,我趕緊出門了,在外游盪到晚飯後才回家。我回去時,房子里沒有人。我發現我的房間門口有一包餅干,餅干盒子上有一張女房東寫的字條,她解釋說昨天她的男朋友喝醉了,他們都覺得非常抱歉。我接受了她的道歉。之後,我們都沒有再提起這件事,這種意外再也沒有發生過。
二
就是住在瑞秋房子里的那一年,我遇到了格蕾絲。
某一天傍晚,我從外面吃過晚飯回家。走到樓下的停車場,在橘粉交融的光線里,看見一條土黃色的游狗。它的一隻耳朵耷拉下來,走得非常慢,像隨時會倒在地上。它看起來又餓又乏,我猜想它是只走失的家犬,可能幾天沒吃沒喝了。我隔一段距離跟著它。過一會兒,它在我住的那棟樓的一側卧下。我遠遠地注意著它,發覺它很久都沒動。我這時快速跑上樓,找了個塑料盒子,盛了些清水,又拿了兩片麵包下來。我朝黃狗走近一點兒,它沒動,既不怕我,也沒凶我。後來,我把盛了水的盒子放在離它不遠的地方,把麵包放在水旁邊的草地上,自己走去遠些的地方。黃狗抬起頭,眼看著我,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來,往盛水的盒子走去。它嗅了一下,開始低頭「啪嗒啪嗒」地喝水。它喝了大半盒水,似乎終於解決了口渴的問題。然後,它發現了麵包。它走過去,聞了一下。我以為它會狼吞虎咽地把麵包吃了,結果它無精打采地又聞了兩下,竟然走開了。它又回到原來的地方,貼著樓壁卧下。我不甘心,心想這是「麵包物語」的奶香麵包,一條餓狗怎麼可能不吃?我又把麵包朝它挪了挪。可它看看我,又看看麵包,連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我有點兒喪氣,走過去把麵包拿起來,丟進組屋樓下的垃圾桶。新加坡的組屋最下面一層都是空的,通常還配備一些小桌椅,給居民們提供了一大片陰涼的休憩空間。我在其中一張桌子那兒坐下來,想再觀察一會兒那條狗。反正我也無事可做、無家可歸。過一會兒,那狗又起身去喝了幾口水,然後退回老地方卧下。我想,它不吃我給的麵包,說明它並不像我剛才想像的那麼慘,這是好事兒。
十幾分鍾後,我看見一位老太太提著個帆布購物袋從樓後的小道走過來。她穿件白色棉T恤,棕色寬松七分褲,身材瘦小,走路時身板挺得很直。她的打扮、身姿看起來還年輕,但一頭全白的頭發使我猜測她該有六七十歲了。那條狗看見她立即站起身迎過去,圍著老人轉,搖著尾巴,一副歡喜的樣子。我注意到老人臉上也立即有了笑容,那笑容就像母親看著小孩子時浮現在臉上的、疼愛的笑容。她帶黃狗往雨林那邊走去,在邊緣地帶停下來,那裡長著一叢叢又矮又密的灌木。她放下她的帆布袋,從裡面掏出一疊報紙,把報紙攤開鋪在草地上。接著,她又從包里掏出一個飯盒。我看見她打開飯盒,把裡面的東西倒在報紙上……
我明白了為什麼黃狗不肯吃我給它的東西,它有信任的喂養人。黃狗大吃特吃時,老人家就蹲在一邊,手裡拿一根附近撿來的小樹枝,不時把被它拱到一邊去的食物再往裡輕輕地推一推,歸攏在離它更近的地方。等那狗吃完,老人把盛食物的報紙捲起來,裝進塑料袋,走過來扔進樓下的垃圾桶。我注意到她把「現場」收拾得乾乾凈凈,根本看不出喂過動物的痕跡。這時,她似乎注意到了我放的那個盛水的塑料盒。我趕忙走過去,告訴她說這是我剛才放在這兒的,我以為狗渴了,給它拿了點兒水。老人家笑了,她說:「那你很善良啊。」我不好意思起來。我注意到她笑起來特別燦爛、慈愛。我和她聊起來,說我還給它拿了兩片麵包,但它不吃,我好奇她喂它吃的是什麼。老人家說,她喂的是打包來的米飯和肉、菜,還有一盒罐頭狗糧,她全都拌在一起了。我說,怪不得呢,有肉有菜的,當然比白麵包好吃。老人家笑得更開心了。黃狗吃飽後顯得精神多了,我們說話的時候,它就很乖地蹲在一旁。我說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狗。老人家說,它就住在後面的雨林里。
「以前它差不多每天都出來。我只要看到它出來,就趕緊下樓來喂它。」她說。
「我剛才看到它的時候,它在樓前面的停車場。」
她這時用母親責備孩子的眼神看了一眼黃狗,說:「大黃不乖呢,亂跑!」又對我說,「我這三四天都沒看到它,它肯定跑去別的地方了。」
「難怪,它今天看起來很累很餓。」
「肯定是被別的狗引走了。」她說。
我愣了一下,然後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接著說:「它幾天不出現,我就總是擔心它,怕它吃不上東西,或是在路上被車撞了。」
「你真有愛心。」我由衷地說。
她又笑了,臉微微發紅。我覺得她的笑容和別的年長女性的笑容不一樣,不只是溫暖、慈愛,還有一絲和年齡不符的純凈甚至羞怯。後來,當我和她成為朋友,當我更多地了解了她的生活,我才知道這和她的生活經歷有關:她終身未婚。所以,在她的笑容和姿態里,都有那麼一抹少女的影跡。
三
我得知她叫格蕾絲,就住在和我這棟樓相隔兩棟的另一棟組屋裡,已經在那裡住了將近三十年。聽說她也在喂養這一帶的好幾只流浪貓,我說我很想跟著看一看,請她哪次去喂貓時叫上我。於是,我們交換了電話號碼。
過了幾天,格蕾絲給我發簡訊,說她正打算出發去喂貓,我要是想去的話可以一起去。我到組屋樓下時,她已經等在那裡。她仍舊提著那天提的橄欖色帆布包,裡面沉甸甸地裝滿了干糧、罐頭,還有用來堆放食物的一疊疊報紙,裝垃圾用的塑料袋。我堅持幫她提袋子。我們邊走邊聊,格蕾絲告訴我她已經七十三歲了,說她在家裡收養了十二隻貓,實在是塞不下更多貓了,只能每天出去喂它們。我安慰她說,新加坡太多流浪貓,不可能都收養在自己家,它們在外面自由自在也挺好。格蕾絲嘆口氣說,要是沒有壞人,貓生活在外面確實更自由快活。
那天,我們走了四五個街區,一共去了七個喂貓的地點。她喂的第一隻貓住在組屋樓群對面的小菜場里。因為是傍晚,菜場里的小販兒都收攤了。我們剛走過空盪盪的菜場門口,一隻白底黃花的貓就從某個水泥檯子底下鑽出來,興沖沖地小跑過來。貓跟在格蕾絲腳邊,把頭蹭來蹭去,一副小孩兒撒嬌的樣子。等她蹲下身,那貓就仰起頭,眯著眼,讓她撫摸它小虎般的頭顱。有一瞬間,這無家可歸的小貓和孤獨老人之間的親昵,讓我的眼有點兒濕潤。格蕾絲嘴裡用馬來語說著什麼。我問她那是什麼意思,她說:「意思是寵寵啦,阿姨寵一寵。」不知為什麼,我一直記得這句話的發音,她說:「撒揚,撒揚,Auntie撒揚……」
我發現,每當她走近平時喂貓的某個地點,貓們就從不知哪個藏身之處突然出現,慌張而歡快地跑過來,彷彿它們能辨認出她的腳步聲、她的身影或氣味兒。而每一次,她都會對它們重復那番親熱的撫摸、馬來語和英語夾雜的安慰。大部分地方住著一隻貓,只有兩個地點例外,其中一處需要喂兩只成年貓,另一處則有一隻大貓和兩只小貓。她每到一處,就把摻了罐頭的干糧放在一疊報紙上,這樣貓咪吃完以後,她把報紙捲起來裝進塑料袋再扔進附近的垃圾桶,地上就不會留下任何食物殘渣和污漬。我稱贊她這種做法。她說,必須要收拾干凈,不然附近的居民覺得因為你喂貓把環境弄臟了,會遷怒到貓身上,所以愛貓愛狗也要愛得負責任。她說的是我從沒想過的問題,我對她又多了一份欽佩。
我想,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每天要提著這些東西走這么遠,太吃力了。所以,我對格蕾絲說,她可以分幾只貓給我來養,因為我也喜歡小動物。格蕾絲聽了十分驚喜,但她又很謹慎地問我是否真的方便做這些事,她已經做了好多年,也還可以堅持下去……我明白了,她擔心的是責任感,怕我半途而廢。我說我不上班,時間很空閑,而且我真心喜歡這些小貓,能為它們做點兒什麼我特別開心。她這才答應。
在決定哪些貓分給我喂養這件事上,格蕾絲極力為我考慮,決定讓我喂離我住處最近的三隻。其中一隻就是住在菜場里的那隻白底黃花貓,另一隻住在一棟組屋樓下,黃皮膚上有小老虎般的棕黑色條紋,第三隻貓是一隻灰色黑斑貓,住在排水渠上的一座橋邊。起初幾次,格蕾絲還帶我一起去,好讓這些貓熟悉我。到了那裡,她在一旁,我去喂它們。兩三次下來,這些貓都和我相熟了。我說,它們很容易信任人啊。格蕾絲說,貓會認人的,它們看得出好人壞人,你心善,它們感覺得到。我聽了覺得羞愧。我以前什麼也沒為它們做過,盡管我也沒傷害過它們。跟著格蕾絲喂養流浪貓,這也許是我這輩子做的第一件持久的「善行」。
自己單獨行動時,才明白這些貓有多麼聰明。它們能遠遠辨認我的腳步聲,而且,彷彿也有準確的時間觀念,有時我去晚了,會發現它們已經等在餵食的地點。我沒有格蕾絲對它們那麼細心,況且我也沒有多少錢,所以我只是喂它們干貓糧和水。我覺得對於一隻流浪貓來說,這也已經足夠了,況且方便收拾。格蕾絲當然知道這個,所以,她偶爾會拿給我幾瓶貓罐頭,說她買了太多用不完,快要過期了……我知道她的心情就像一位怕孩子吃不好的媽媽,想給那三隻小貓改善一下生活。
我給三隻貓都起了名字。菜場的那隻叫「小白」,組屋樓下皮膚像小老虎的叫「小黃」,橋下那隻叫「灰灰」。三隻貓裡面,小黃最膽小。它吃東西時都保持著警惕,聽到周圍有聲音會馬上停下來觀望。格蕾絲說,它一定是過去受過驚嚇,被人打過。灰貓看起來活得最愜意,它住在一座刷成白色的鋼筋橋下,橋跨過一道寬大的排水渠,上面有透明的塑料頂棚。渠里的水相當干凈,像一條小河。水渠兩邊是專門給人散步、跑步騎車的便道。緊貼著道路兩邊,是整齊的綠化帶,綠化帶再往上是石頭砌成的堤岸。灰貓的棲息處就在橋南邊的綠化帶里。跨過橋,順著一道長長的、坡度和緩的石頭階梯下去,有一棵大樹,樹下有條雙人座的石凳,我每次就在石凳邊喂灰灰。喂完以後,我會在石凳上再坐一會兒。傍晚和黑夜的臨界,是一天里最安謐、涼爽的時候。灰貓吃完了也不走,只要我不走,它就蹲在我的腳邊,或者卧在石凳下面,好像有意陪著我。那種時候,我感到彷彿一種什麼東西在我和這小生命之間靜靜流淌,從它的靈魂流到我的靈魂,把我和另一個生命神奇地連起來。這種無聲的交流、相伴,在我四處游盪、孤寂茫然的生活中,不失為溫暖的慰藉。知道幾個小生命每天的某個時候都在等著我、需要我的照顧,這份責任感也讓我感到充實、堅強了一些。
偶爾也會遇到不愉快的事情。譬如,我那天正在橋下喂灰貓,一個跑步的中年男人經過。他先是停下來怪異地盯著我看,過一會兒,對我說:「你不能在這里喂貓,會把這里弄臟的。」他那有點兒怪異的目光、身上的汗味兒讓我討厭。我本來不想理睬他,但他像要刁難我似的一直站在那兒。
我只好說:「你看到我把哪裡弄臟了嗎?我喂的是干糧。」
「吃不完的貓糧會招來螞蟻。」他說。
「吃不完的貓糧我會收拾起來的,我帶了報紙。」我說,從我的包里拿出報紙和塑料袋給他看。
他堅持:「這里不允許喂貓。」
我說:「誰說的?有法令嗎?我沒看到。」
他說不過我,轉而問:「你是中國來的吧?」
我瞪了他一眼,收拾起我的東西,轉身上了台階。「喂」,我聽到他在後面喊我。我突然有點兒害怕,怕他追上來,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那隻灰貓跟隨我跑了幾步台階,然後「倏」地跳入路邊的綠化帶不見了。
我把這件事告訴格蕾絲,她說她碰到過不少這樣的人。他們討厭動物,對照顧動物的愛心人士也會反感刁難。但她囑咐我,遇到這種人要好好給他們解釋,盡量不要和他們沖突,否則一些心眼兒壞的人會找機會報復。「怎麼報復?」我問。「趁你不在的時候虐待你喂的貓啊。」她說。
和格蕾絲交往了以後,我又認識了美寶。美寶要年輕得多,大概四十來歲,是個干練的職業女性。格蕾絲說美寶有一家小公司。因為經濟上寬裕一點兒,所以她負責的主要是給貓看病、節育掏腰包。一開始,我還在想強行給貓節育是否不人道。美寶說,這畢竟是個城市,如果不給這些流浪貓節育,任由它們胡亂繁衍,數量會多得控制不了,而食物越少,打鬥、疾病越多,城市居民也會更討厭它們,愛貓人士也疲憊不堪……她說服了我。
如果不是接觸了格蕾絲和美寶這樣的動物救援者,我可能永遠難以相信世上存在著這樣無條件的善,還有無緣無故的、毫不利己的惡,那種惡大概是人心底里最深的黑暗。美寶說起過她曾參與的一次抓捕虐貓變態男的故事。事件起因是不斷有貓在組屋樓下被殘忍殺害。事件如此惡劣,以至於上了《聯合早報》。警察也立案了,但調查沒有進展。美寶她們覺得警察是靠不住的,因為畢竟殺貓案不是殺人案,警察不會投入多少精力,多半隻是消極地等民眾提供信息。於是,她們大概八九個女生,開始研究變態虐貓狂的作案手段和地點,並且兩人一組在附近埋伏。那人經常是午夜一兩點時作案,所以,那段時間,她們夜裡十二點集合,一直埋伏到凌晨四點,埋伏了將近一個月。那個變態被抓獲時,正抓著一隻貓往樓下的柱子上摔打,這是他慣用的手法——抓住貓的後腿和尾巴,把它們的頭和身體往柱子、牆壁上摔打,直到它們血污四濺……兩個女生及時沖過去抓住了他。虐貓者是個馬來西亞華人,竟然很年輕。她們還講到另一起「慘案」,說有人把一窩剛生下的小貓全部裝進白色的塑料袋,口袋扎緊,掛在樹上。那是將近四十攝氏度的濕熱天氣,小貓被裝在塑料袋裡窒息而死,母貓一直在樹下繞來繞去地慘叫,過路的人卻沒怎麼在意,後來有個收垃圾的阿姨留意到樹上有個袋子,她想辦法取下來以後,發現小貓都已經慘死在里頭了……我不太敢聽這樣的故事。美寶說,這樣的事還不少,所以一定要給流浪貓節育,讓這樣的慘劇少發生些。
……
張惠雯,祖籍河南,畢業於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現居美國波士頓。曾獲新加坡金筆獎、首屆人民文學新人獎、儲吉旺文學大獎、中山文學獎等多個文學獎項,小說刊發於《收獲》等多個文學期刊,並被廣泛收錄於歷年中國短篇小說年選。已出版短篇小說集《兩次相遇》《在南方》《飛鳥和池魚》《藍色時代》,散文集《惘然少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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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被我奉為極品的~要是你還要其他小說,我自然還有。[email protected].要是有問題隨時恭候!~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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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書魅影 斷情結 鎖情牽 邪王的男奴 惡婆情人 寵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