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黃黃的
㈠ 莫言《枯河》全文
原文:
一輪巨大的水淋淋的鮮紅月亮從村莊東邊暮色蒼茫的原野上升起來時,村子裡彌漫的煙霧愈加厚重,並且似乎都染上了月亮的那種凄艷的紅色。這時太陽剛剛落下來,地平線下還殘留著一大道長長的紫雲。幾顆瘦小的星斗在日月之間暫時地放出蒼白的光芒。村子裡朦朧著一種神秘的氣氛,狗不叫,貓不叫,鵝鴨全是啞巴。
月亮升著,太陽落著,星光熄滅著的時候,一個孩子從一扇半掩的柴門中鑽出來,一鑽出柴門,他立刻化成一個幽靈般的灰影子,輕輕地漂浮起來。他沿著村後的河堤舒緩地漂動著,河堤下枯萎的衰草和焦黃的楊柳落葉喘息般地響著。
他走得很慢,在枯草折腰枯葉破裂的細微聲響中,一跳一跳地上了河堤。在河堤上,他蹲下來,籠罩著他的陰影比他的形體大得多。直到明天早晨他像只青蛙一樣蜷伏在河底的紅薯蔓中長眠不醒時,村裡的人們圍成團看著他,多數人不知道他的歲數,少數人知道他的名字。
而那時,他的父母全都目光呆滯,猶如魚類的眼睛,無法准確地回答鄉親們提出的關於孩子的問題。他是個黑黑瘦瘦,嘴巴很大,鼻樑短促,目光彈性豐富的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生病的男孩子。他攀樹的技能高超。
明天早晨,他要用屁股迎著初升的太陽,臉深深地埋在烏黑的瓜秧里。一群百姓面如荒涼的沙漠,看著他的比身體其他部位的顏色略微淺一些的屁股。這個屁股上布滿傷痕,也布滿陽光,百姓們看著它,好像看著一張明媚的面孔,好像看著我自己。
他蹲在河堤上,把雙手夾在兩個腿彎子里,下巴放在尖削的膝蓋上。他感到自己的心像只水耗子一樣在身體內哧溜哧溜地跑著,有時在喉嚨里,有時在肚子里,有時又跑到四肢上去,體內彷彿有四通八達的鼠洞,像耗子一樣的心臟,可以隨便又輕松地滑動。
月亮持續上升,依然水淋淋的,村莊里向外膨脹著非煙非霧的氣體,氣體一直上升,把所有的房屋罩進下邊,村中央那棵高大的白楊樹把頂梢插進迷濛的氣體里,挺拔的樹干如同傘柄,氣體如傘如笠,也如華蓋如毒蘑菇。
村莊里的所有樹木都瑟縮著,不敢超過白楊樹的高度,白楊樹驕傲地向天里鑽,離地二十米高的枝丫間,有一團亂糟糟的柴棍,柴棍間雜居著喜鵲和烏鴉,它們每天都爭吵不休,如果月光明亮,它們會跟著月亮噪叫。
或許,他在一團陰影的包圍中蹲在河堤上時,曾經有抽泣般的聲音從他乾渴的喉嚨里冒出來,他也許是在回憶剛剛過去的事情。那時候,他穿著一件肥大的褂子,赤著腳,站在白楊樹下。白楊樹前是五間全村唯一的瓦房,瓦房裡的孩子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孩,漆黑的眼睛像兩粒黑棋子。女孩子對他說:「小虎,你能爬上這棵白楊樹嗎?」父親揮起繩子。
繩子在空中彎彎曲曲地飛舞著,接近他屁股時,則猛然綳直,同時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哼了一聲,那句罵慣了的話又從牙縫里擠出來。父親連續抽了他四十繩子,他連叫四十句。最後一下,繩子落在他的屁股上時,沒有綳直,彎彎曲曲,有氣無力;他的叫聲也彎彎曲曲,有氣無力,很像痛苦的呻吟。父親把變了色的繩子扔在地上,氣喘吁吁地進了屋。
母親和哥哥也進了屋。母親惱怒地對父親說:「你把我也打死算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把俺娘們全打死算了,活著還趕不上死去利索。都是你那個老糊塗的爹,明知道共產黨要來了,還去買了二十畝兔子不拉屎的澇窪地。劃成一個上中農,一輩兩輩三輩子啦,都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
哥哥說:「那你當初為什麼要嫁給老中農?有多少貧下中農你不能嫁?」母親放聲慟哭起來,父親也「嗐嗐嗐哈,嗐嗐嗐哈」地哭起來,在父母的哭聲中,那條繩子像蚯蚓一樣扭動著,一會兒扭成麻花,一會兒捲成螺旋圈,他猛一乍汗毛,肌肉縮成塊塊條條,借著這股勁,他站起來,在暮色蒼茫的院子里沉思了幾秒鍾,便跳躍著奔向柴門,從縫隙中鑽了出來……
天亮前,他又一次醒過來,他已沒有力量把頭抬起來,看看蒼白的月亮,看看蒼白的河道。河堤上響著母親的慘叫聲:虎——虎——虎——虎兒啦啦啦啦——我的苦命的孩呀呀呀呀——。這叫聲刺得他尚有知覺的地方發痛發癢,他心裡充滿了報仇雪恨後的歡娛。
他竭盡全力喊了一聲,胸口一陣灼熱,有乾燥的紙片破裂聲在他的感覺中響了一聲,緊接著是難以忍受的寒冷襲來。他甚至聽到自己落進冰窟窿里的響聲,半凝固的冰水僅僅濺起七八塊冰屑,便把他給固定住了。
鮮紅太陽即將升起那一剎那,他被一陣沉重野蠻的歌聲喚醒了。這歌聲如太古森林中呼嘯的狂風,挾帶著枯枝敗葉污泥濁水從乾涸的河道中滾滾而過。狂風過後,是一陣古怪的、緊張的沉默。在這沉默中,太陽冉冉出山,砉然奏起溫暖的音樂,音樂撫摸著他傷痕斑斑的屁股,引燃他腦袋裡的火苗,黃黃的,紅紅的,終於變綠變小,明明暗暗跳動幾下,熄滅。
人們找到他時,他已經死了……他的父母目光呆滯,猶如魚類的眼睛……百姓們面如荒涼的沙漠,看著他布滿陽光的屁股……好像看著一張明媚的面孔,好像看著我自己……
此文出自現代·莫言《枯河》
(1)短篇小說黃黃的擴展閱讀
寫作背景:
莫言短篇小說《枯河》,1985年3月發表於《北京文學》雜志,後來入選高中語文讀本,這篇帶有意識流風格小說是莫言早期的代表作之一,被譽為《透明的紅蘿卜》的姐妹篇。法國著名漢學家尚德蘭看到這篇小說後,便被」字里行間的恣肆和詩意感動不已「,自此尚德蘭開始關注莫言的文字,並嘗試著向法國人介紹這個來自山東高密的中國鄉土作家。
作者簡介:
莫言,原名管謨業,1955年2月17日出生於山東省高密市東北鄉文化發展區大欄平安村,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亦是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籍作家。
1981年,開始發表作品《春夜雨霏霏》,1984年,因《透明的紅蘿卜》而一舉成名。1986年,在《人民文學》雜志發表中篇小說《紅高粱家族》引起文壇極大轟動。1987年擔任電影《紅高粱》編劇,該片獲得第3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
莫言小學時便經常偷看「閑書」,包括《封神演義》《三國演義》《水滸傳》《儒林外史》《青春之歌》《破曉記》《三家巷》《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等。
莫言在小學五年級時因「文化大革命」輟學,在農村勞動長達10年,主要從事農業,種高粱、種棉花、放牛、割草。在文革期間無書可看時,他甚至看《新華字典》,尤其喜歡字典里的生字。後來,莫言靠著《中國通史簡編》這套書度過了文革歲月,接著又背著這套書走出家鄉。
㈡ 韓少功的歸去來的意義
這篇小說應當是韓少功「尋根文學」探索的前奏,其中已經顯出「尋找」的意味,只不過尋找的是「自我」。由此可見,韓少功的「尋根」之路是從尋找自我的開始的。然而,「自我」是什麼呢?古希臘的先哲很早便有「認識自我」的箴言,佛洛依德還專門討論它,將之納入「三我」的體系,無數作家也都曾在作品中涉及,韓少功的這種嘗試只是八十年代作家們「重建自我」的個人努力之一。
只是,我們看《歸去來》的結尾便知,這種「嘗試」最終陷入玄學的泥沼:我到底是誰呢?因為自我問題的復雜,小說的魔幻現實傾向就很自然了。
主人公闖入村莊就等於闖入「魔幻」,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並在這個身份下經歷種種故事,直到某天洗澡,熱氣氤氳,讓他感覺到某種不真實的異樣感,後來又回到現實——一個旅店,魔幻與現實就這樣交織在一起。關於自我的追問不就是這樣嗎?
這其實是個「存在主義」之問,薩特以為行動塑造自我,與韓少功此篇所呈現的思路似乎有所抵牾,這是值得深思的。
韓少功的簡介
2013年長篇小說《日夜書》在《收獲》雜志刊載,當年三月底,小說單行本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繁體字版由台灣聯經出版社11月出版,獲《南方周末》文化原創「年度致敬人物」等榮譽。同年8月,短篇小說《山那邊的事》獲《小說月報》第十五屆百花獎。
9月,湖南社會科學院文學所與海南文藝家評論協會組織的《日夜書》研討會在長沙召開。11月,中國作協創研部與海南省作協主辦的《日夜書》研討會在北京召開。
11月,受台灣交通大學社文所邀請,任該校駐校作家一個月,並在台北、彰化、嘉義、南投等地大學講學。同月,「韓少功工作坊(即作品研討會)」在台灣新竹召開。
㈢ 張愛玲《牛》全文賞析
賞析:
《牛》是張愛玲在中學時發表的短篇小說,總共才不過幾百字。在這部小說里,張愛玲從她高貴的身世、生活中俯下身來,從她的女性世界裡走出來,視點落到了農民身上,開始關注農民的疾苦,表現了她「冷艷」面紗下有著些許的溫情脈脈。
中國的農民歷代處在社會的最底層,他們創造著人們賴以生存的物質財富,卻又受到人們普遍的俯視,他們的辛苦、他們的痛苦、他們的疾苦,非親歷不能祥述。
在張愛玲的小說《牛》里,我們看到了張愛玲對農民生活的關注,看到了牛一般生活著的三十年代中國農民生命的無力掙扎。作為短篇小說,《牛》的故事情節很簡短:因為自家的「會吃會做的壯牛」「活活給牽走了」,祿興家的田到了農耕時節也無法耕種。於是祿興賣掉家中僅有的兩只小雞去租鄰居蔣天貴的牛。
豈料牛欺生,被鞭抽急了起了性子,活活把祿興頂死了。為了生存,生命做過掙扎,但這掙扎在現實面前多麼無力,以慘敗告終。張愛玲《牛》的故事情節:祿興牽走了家裡的牛、拿走了銀簪子、帶走了小雞,而這些全是他女人的;最後祿興死了,家裡窮困萬分,女人在悲痛凄苦中哭泣。
(3)短篇小說黃黃的擴展閱讀
《牛》是文集上的開篇之作,在那個荒唐的年代,祿興和祿興娘子是如此謙卑的無力的存在,雨後的傍晚,是只剩下心酸,牛欄空寂的回盪出寂寞與悲哀,小黃雞步態蹣跚,只好不作聲啊,這無言的沉默,可心卻是看得雪亮。
生存是如此艱難,好不得不做出退讓,這致命的賭注就賠上了祿興夫婦所有的想望,要不傾家盪產,要不就走向死亡,時間呵,卻總免不了走向淪亡,鞭子打在身上,「牛啊,你這雜種畜生,任誰都欺負我,你也一樣,單單欺負你老子……」路上,牛的有意玩笑,祿興破口大罵傾瀉這著這現世的昏聵與荒唐。
作者:張愛玲,中國現代作家,原籍河北省唐山市,原名張煐。1920年9月30日出生在上海公共租界西區一幢沒落貴族府邸。作品主要有小說、散文、電影劇本以及文學論著,她的書信也被人們作為著作的一部分加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