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童謠免費小說閱讀
㈠ 求轉世重生小說
不知道你要那種轉世重生的小說,給你推薦幾本我覺得好看的文文,望採納!!!
琉璃美人煞
簡介:
因為前世一場驚心動魄的陰謀,璇璣從阿修羅魔神轉世成為凡人,懵懂中踏上了修仙之路。懶惰、散漫的她從小就不被人喜歡,在一次降妖路上與禹司鳳相識,贏得了他的傾心相愛。在相處中,璇璣也不禁為他的深隋所感動,正要為之敞開胸懷,一場變故拆散了二人。璇璣面臨著愛情與前世陰謀的雙重壓力。這一世能否學會做人?能否學會真正愛一個人?她陷入重重迷霧中……
重生女配
簡介:穿成小說女配,為了改變書中女配結局,寧雲歡壓抑本性,女主白蓮花聖母,她就要比女主還要真善美!但改變了命定的結局,最後卻依然逃不脫女配下場。
重生歸來,不再偽裝自己,珍愛生命,遠離腹黑男。
但沒料到對腹黑男的恐懼,卻又自投羅網的撞了進去!本來該是白蓮花聖母求而不得的人,如今卻落到寧雲歡這個女配手上!
從此後盾在後,天下我都能橫著走!
PS:本書寵甜文,為興趣愛好而寫,所以不在老書打廣告,莞爾沒試過寫現言,不喜匆噴。
重生之爺太重口味
簡介:她重生了,死的時候20歲,殺人兇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推出大馬路。然而,那眾目之中——她敬愛的父親對殺人兇手說:別往心裡去,這不是你的錯。她慈愛的母親對殺人兇手說:沒關系,我還有你這個比親女兒還親的乖女兒。她親愛的弟弟對殺人兇手說:切,這種女人早該死了,活著都讓我嫌丟臉!她最愛的男人對殺人兇手說:我從頭到尾只愛過你一個人。殺人兇手感激淚流,宛如遺世獨立的純凈白蓮,卻沒有人看到她惡毒不屑的笑。所以——當一切重新來過,她勢要加倍奪回屬於她的一切,她也要當一次,當眾殺人卻會被全世界安慰的公主,讓那個奪走她一切的女人,嘗嘗那痛至靈魂的感覺。…小片段:男主愛上女主之前,淡漠孤傲,「我在她身上聞到了犯罪的味道。」男主愛上女主之後,面冷心熱,「我在她身上聞到了讓我犯罪的味道。」女主:「你死的時候能不能把屍體送給我?」男主:「你想對我日夜奸屍?」女主:「我只是想把你做成木乃伊。」男主:「沒想到你竟然重口成這樣,想用這樣的方式跟我長相廝守。」
重生之千金媚禍
簡介:這個世上沒有妖魔鬼怪,比妖魔更無情的永遠是人性,比鬼怪更可怖的,永遠是人心。
*
三年前,十八歲的辛藍死在一個雨夜。
當晚,一對孿生姐妹受盡折磨,香消玉殞。
「爺,屍體…怎麼辦?」
「剁碎了,封個罐子埋去蒼山。」
彌留之際,清冷男聲在耳邊響起,隨後,一刀,皮開肉綻,一刀,斷筋挫骨,一刀又一刀,靈魂支離破碎之間,辛藍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止也止不住的快感,她是笑著,離開的人世!
三年後,重生為安家長女安潯的辛藍重回十八歲,姿容秀美品學兼優,成長為了一名優秀的——變態。
*
女廁所的偷窺狂,深巷裡的截肢犯,有人砍了你的雙腿還會痴迷的說只怪那腿筆直修長太過誘人無雙;有人割喉數十人只為還原一首恐怖童謠,那是人性扭曲的陰影,唯有鮮血可以洗滌。
人肉火鍋香飄千里,美人剔骨妙曼玲瓏,這個世界從來不缺變態,只是如今在深淵的更深處,多了一雙閃動寒光的眼睛。
【彪悍女主篇】
安潯,白日里的豪門大小姐,心理學系高材生,性子溫婉容顏清麗,怎麼看,都是一朵不甚涼風的小白花;
安潯,夜幕下的罪犯狩獵人,以變態為生,以惡意為食,一襲黑衣形如鬼魅,兇狠殘暴叫所有人聞風喪膽!
她是臨江最有名的都市傳說,專門獵殺變態殺人魔,吞下他們的慾望,汲取他們的惡念,那樣驚人的滿足感,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快感可以比擬!
直至那一日,她吃飽喝足走上街頭,遇見了一個人。
「我說過不打女人,可沒說過,不殺女人。」
難以忘懷的聲線一瞬入耳,安潯猛然回頭,那一刻心中涌動的情緒比起初戀,還要叫人心醉戰栗!
【有愛男主篇】
他是臨江最富身家的鑽石單身漢,年紀輕輕便執掌整個暗夜帝國;
他亦是臨江名媛無福消受的高閣珍饈,義信社當家之名在前,無人敢染。
霍城面癱,無口,不笑,也不愛說話;
直至終有一日,讓他遇上了那個愛笑愛鬧愛折騰的姑娘。
才讓他第一次發覺,原來有的人扭曲,也可以扭得那麼可愛...
*
愛上安潯以前,霍城堪比剋星,阻她復仇,阻她覓食,她殺人他救人,救不了就先殺了,弄得安潯每次見他都很餓,餓得胃很痛;
愛上安潯以後,霍城化身忠犬,幫她復仇,幫她覓食,幫她找天下最美味的變態,整天想著怎麼把寶貝再養胖點晚上壓著好安眠。
安潯放學回家:
「回來了?今天准備了兩道菜,是先吃絲襪奸殺案兇手A,還是先吃雪地殘肢案兇手B?或者還是…」霍城回頭,清淡容顏燈火之下傾國傾城,「先吃我?」
安潯饞得抹口水,兩眼亮晶晶,能不能都吃,都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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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雙處雙變態,暗黑系懸疑文,含大量變態殺人案,入坑需謹慎!
㈡ 女生喜歡的經典小說有哪些
推薦五部女生比較喜歡的小說,代入感非常強。
第一部《重生九零俏佳妻》
曾經她被自己的繼母以及同父異母的妹妹陷害,失去了自己的清白,還與心愛的他擦肩而過。這一次她重生歸來,勢必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無論是繼母還是這個毫無人情味的妹妹,你們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這部小說有很強的代入感,她的遭遇讓人感慨,重生後真的是大快人心,還與自己心愛的人雙宿雙飛,建議觀看。
第二部《珠光寶鑒》
什麼豪門未婚夫,就算你拋棄我又怎樣,我本就不稀罕好吧。我就是我,從來不被任何事物束縛,但是這個誰,你幹嘛跟著我?別愛上我哦!
被豪門拋棄,然後遇見自己喜歡的人,這本小說還帶有異能之類的,很有喜感的一部小說,總之這個筆者的幽默感真的強。
第三部《總裁的專屬甜妻》
一個高冷的總裁大人,但是卻只在乎這一個女孩,但是這個女孩卻又不喜歡他,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但是卻又不能要孩子,只能將孩子打掉。但是六年之後,一個小姑娘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兩只大眼睛簡直跟他一模一樣……
第四部《世紀第一暖婚》
本是相親相愛的兩個人,但是他們卻沒能在一起,他暗戀了這個女孩八年,雖說年少多金,又是商業名流中最帥的型男,但是他只愛這個女孩。但是很不幸的是,等到他出國念書回來,這個女孩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她又被渣男拋棄,但是他毫不在乎,你還是我最愛的人,終於等到你。
第五部《只想把你寵心尖》
已經有了婚約的徐渺渺被未婚夫背叛,最後兩人將婚約解除。但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她認識了一位商業巨頭,據說這位總裁從來都不近女色,而且殺伐果斷,但是這一切的一切在她的到來之後都變了,並不是他高傲,也不是他不近女色,而是只為了等待她的到來。
㈢ 求兩篇小小說或散文,題材不限
聽聽那冷雨
作者: 餘光中
驚蟄一過,春寒加劇。先是料料峭峭,繼而雨季開始,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濕濕,即連在夢里,也似乎有把傘撐著。而就憑一把傘,躲過一陣瀟瀟的冷雨,也躲不過整個雨季。連思想也都是潮潤潤的。每天回家,曲折穿過金門街到廈門街迷宮式的長巷短巷,雨里風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這樣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個中國整部中國的歷史無非是一張黑白片子,片頭到片尾,一直是這樣下著雨的。這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從安東尼奧尼那裡來的。不過那—塊土地是久違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紀,即使有雨,也隔著千山萬山,千傘萬傘。十五年,一切都斷了,只有氣候,只有氣象報告還牽連在一起,大寒流從那塊土地上彌天卷來,這種酷冷吾與古大陸分擔。不能撲進她懷里,被她的裙邊掃一掃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
這樣想時,嚴寒里竟有一點溫暖的感覺了。這樣想時,他希望這些狹長的巷子永遠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門街到廈門街,而是金門到廈門。他是廈門人,至少是廣義的廈門人,二十年來,不住在廈門,住在廈門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過說到廣義,他同樣也是廣義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兒,五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時代了。再過半個月就是清明。安東尼奧尼的鏡頭搖過去,搖過去又搖過來。殘山剩水猶如是,皇天後土猶如是。紜紜黔首、紛紛黎民從北到南猶如是。那裡面是中國嗎?那裡面當然還是中國永遠是中國。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遙指已不再,劍門細雨渭城輕塵也都已不再。然則他日思夜夢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裡呢?
在報紙的頭條標題里嗎?還是香港的謠言里?還是傅聰的黑鍵白鍵馬恩聰的跳弓撥弦?還是安東尼奧尼的鏡底勒馬洲的望中?還是呢,故宮博物院的壁頭和玻璃櫃內,京戲的鑼鼓聲中太白和東坡的韻里?
杏花,春雨,江南。六個方塊字,或許那片土就在那裡面。而無論赤縣也好神州也好中國也好,變來變去,只要倉頡的靈感不滅,美麗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當必然長在。因為一個方塊字是一個天地。太初有字,於是漢族的心靈他祖先的回憶和希望便有了寄託。譬如憑空寫一個「雨」字,點點滴滴,滂滂沱沱,淅淅瀝瀝,一切雲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視覺上的這種美感,豈是什麼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滿足?翻開一部《辭源》或《辭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顏千變萬化,便悉在望中,美麗的霜雪雲霞,駭人的雷電霹雹,展露的無非是神的好脾氣與壞脾氣,氣象台百讀不厭門外漢百思不解的網路全書。
聽聽,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聞聞,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傘上這城市百萬人的傘上雨衣上屋上天線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海峽的船上,清明這季雨。雨是女性,應該最富於感性。雨氣空而迷幻,細細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點點薄荷的香味,濃的時候,竟發出草和樹林之後特有的淡淡土腥氣,也許那竟是蚯蚓的蝸牛的腥氣吧,畢竟是驚蟄了啊。也許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許古中國層層疊疊的記憶皆蠢蠢而蠕,也許是植物的潛意識和夢緊,那腥氣。
第三次去美國,在高高的丹佛他山居住了兩年。美國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乾旱,天,藍似安格羅薩克遜人的眼睛,地,紅如印第安人的肌膚,雲,卻是罕見的白鳥,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飄雲牽霧。一來高,二來干,三來森林線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國詩詞里「盪胸生層雲」或是「商略黃昏雨」的意趣,是落基山上難睹的景象。落基山嶺之勝,在石,在雪。那些奇岩怪石,相疊互倚,砌一場驚心動魄的雕塑展覽,給太陽和千里的風看。那雪,白得虛虛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皚皚不絕一仰難盡的氣勢,壓得人呼吸困難,心寒眸酸。不過要領略「白雲回望合,青露入看無」的境界,仍須來中國。台灣濕度很高,最饒雲氣氛題雨意迷離的情調。兩度夜宿溪頭,樹香沁鼻,宵寒襲肘,枕著潤碧濕翠蒼蒼交疊的山影和萬綴都歇的俱寂,仙人一樣睡去。山中一夜飽雨,次晨醒來,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靜中,沖著隔夜的寒氣,踏著滿地的斷柯折枝和仍在流瀉的細股雨水,一徑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彎彎,步上山去。溪頭的山,樹密霧濃,蓊鬱的水氣從谷底冉冉升起,時稠時稀,蒸騰多姿,幻化無定,只能從霧破雲開的空處,窺見乍現即隱的一峰半塹,要縱覽全貌,幾乎是不可能的。至少上山兩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和溪頭諸峰玩捉迷藏的游戲。回到台北,世人問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問,故作神秘之外,實際的印象,也無非山在虛無之間罷了。雲絛煙繞,山隱水迢的中國風景,由來予人宋畫的韻味。那天下也許是趙家的天下,那山水卻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筆像中國的山水,還是中國的山水上只像宋畫,恐怕是誰也說不清楚了吧?
雨不但可嗅,可親,更可以聽。聽聽那冷雨。聽雨,只要不是石破天驚的台風暴雨,在聽覺上總是一種美感。大陸上的秋天,無論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驟雨打荷葉,聽去總有一點凄涼,凄清,凄楚,於今在島上回味,則在凄楚之外,再籠上一層凄迷了,饒你多少豪情俠氣,怕也經不起三番五次的風吹雨打。一打少年聽雨,紅燭昏沉。再打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三打白頭聽雨的僧廬下,這更是亡宋之痛,一顆敏感心靈的一生:樓上,江上,廟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場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該是一滴濕漓漓的靈魂,窗外在喊誰。
雨打在樹上和瓦上,韻律都清脆可聽。尤其是鏗鏗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樂,屬於中國。王禹的黃岡,破如椽的大竹為屋瓦。據說住在竹樓上面,急雨聲如瀑布,密雪聲比碎玉,而無論鼓琴,詠詩,下棋,投壺,共鳴的效果都特別好。這樣豈不像住在竹和筒裡面,任何細脆的聲響,怕都會加倍誇大,反而令人耳朵過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濕濕的流光,灰而溫柔,迎光則微明,背光則幽黯,對於視覺,是一種低沉的安慰。至於雨敲在鱗鱗千瓣的瓦上,由遠而近,輕輕重重輕輕,夾著一股股的細流沿瓦槽與屋檐潺潺瀉下,各種敲擊音與滑音密織成網,誰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輪。「下雨了」,溫柔的灰美人來了,她冰冰的纖手在屋頂拂弄著無數的黑鍵啊灰鍵,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黃昏。
在古老的大陸上,千屋萬戶是如此。二十多年前,初來這島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黯了下來,城市像罩在一塊巨幅的毛玻璃里,陰影在戶內延長復加深。然後涼涼的水意彌漫在空間,風自每一個角落裡旋起,感覺得到,每一個屋頂上呼吸沉重都覆著灰雲。雨來了,最輕的敲打樂敲打這城市。蒼茫的屋頂,遠遠近近,一張張敲過去,古老的琴,那細細密密的節奏,單調里自有一種柔婉與親切,滴滴點點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時在搖籃里,一曲耳熟的童謠搖搖欲睡,母親吟哦鼻音與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澤國水鄉,一大筐綠油油的桑葉被嚙於千百頭蠶,細細瑣瑣屑屑,口器與口器咀咀嚼嚼。雨來了,雨來的時候瓦這幺說,一片瓦說千億片瓦說,說輕輕地奏吧沉沉地彈,徐徐地叩吧撻撻地打,間間歇歇敲一個雨季,即興演奏從驚蟄到清明,在零落的墳上冷冷奏輓歌,一片瓦吟千億片瓦吟。
在舊式的古屋裡聽雨,聽四月,霏霏不絕的黃梅雨,朝夕不斷,旬月綿延,濕黏黏的苔蘚從石階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聽台風台雨在古屋頂上一夜盲奏,千層海底的熱浪沸沸被狂風挾挾,掀翻整個太平洋只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壓下,整個海在他的蠍殼上嘩嘩瀉過。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煙一般的紗帳里聽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撲來,強勁的電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彈動屋瓦的驚悸騰騰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牆上打在闊大的芭蕉葉上,一陣寒潮瀉過,秋意便彌濕舊式的庭院了。
在舊式的古屋裡聽雨,春雨綿綿聽到秋雨瀟瀟,從少年聽到中年,聽聽那冷雨。雨是一種單調而耐聽的音樂是室內樂是室外樂,戶內聽聽,戶外聽聽,冷冷,那音樂。雨是一種回憶的音樂,聽聽那冷雨,回憶江南的雨下得滿地是江湖下在橋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濕布穀咕咕的啼聲,雨是潮潮潤潤的音樂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那冷雨。
因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樂從記憶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樂器灰濛蒙的溫柔覆蓋著聽雨的人,瓦是音樂的雨傘撐起。但不久公寓的時代來臨,台北你怎麼一下子長高了,瓦的音樂竟成了絕響。千片萬片的瓦翩翩,美麗的灰蝴蝶紛紛飛走,飛入歷史的記憶。現在雨下下來下在水泥的屋頂和牆上,沒有音韻的雨季。樹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楓樹,柳樹和擎天的巨椰,雨來的時候不再有叢葉嘈嘈切切,閃動濕濕的綠光迎接。鳥聲減了啾啾,蛙聲沉了咯咯,秋天的蟲吟也減了唧唧。七十年代的台北不需要這些,一個樂隊接一個樂隊便遣散盡了。要聽雞叫,只有去詩經的韻里找。現在只剩下一張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馬車的時代去後,三輪車的夫工也去了。曾經在雨夜,三輪車的油布篷掛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愛,而且躲在警察的轄區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隻手裡握一隻纖纖的手。台灣的雨季這么長,該有人發明一種寬寬的雙人雨衣,一人分穿一隻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無論工業如何發達,一時似乎還廢不了雨傘。只要雨不傾盆,風不橫吹,撐一把傘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韻味。任雨點敲在黑布傘或是透明的塑膠傘上,將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噴濺,傘緣便旋成了一圈飛檐。跟女友共一把雨傘,該是一種美麗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戀,有點興奮,更有點不好意思,若即若離之間,雨不妨下大一點。真正初戀,恐怕是興奮得不需要傘的,手牽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輕的長發的肌膚交給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後向對方的唇上頰上嘗涼涼甜甜的雨水。不過那要非常年輕且激情,同時,也只能發生在法國的新潮片里吧。
大多數的雨傘想不會為約會張開。上班下班,上學放學,菜市來回的途中。現實的傘,灰色的星期三。握著雨傘。他聽那冷雨打在傘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濕濕的灰雨凍成乾乾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結晶體在無風的空中回迴旋旋地降下來。等須眉和肩頭白盡時,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沒有受故鄉白雨的祝福,或許發上下一點白霜是一種變相的自我補償吧。一位英雄,經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額頭是水成岩削成還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蘚?廈門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與記憶等長,—座無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盞燈在樓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後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記憶。
前塵隔海。古屋不再。聽聽那冷雨。快樂
一個大皇帝召他國中的許多詩人和哲人到他的面前。他用這個難題問他們:「怎樣才是快樂了?」第一個人慌忙答道:「是這樣,要常常能看見上帝般的臉上的光輝,還要永遠感覺。」
大皇帝冷冷地說道:「挖去他的眼睛。換一個上來。」
第二個上前高聲奏道:「有權力才是快樂。您大皇帝陛下,是快樂的。」
但是皇帝答了他一個苦笑說:「不相干,我身子害病,可沒有權力去醫好他。拔去他的鼻子,這個光棍。換一個。」
接著上來的害怕地說道:「快樂就是財產。」
但是皇帝答他說:「我很富有,卻偏是我問這句話。給你一塊黃金和你的頭一樣重好不好?」
「啊呀,陛下!」
「你應該得的。替他在頭上縛一塊黃金和他的頭一樣重,把這個叫花子拋在海里。」
皇帝焦躁著喊道:「第四個。」
於是有一個人穿著襤褸的衣服、火紅著眼睛匍匐上前,吃吃的說道:「唉!至聰明的陛下!我盼望得很少。我很餓,給了我滿足,我就可以快樂了,要跑遍天下的去傳揚陛下的仁德。」
皇帝很嫌惡的說:「喂他,他若飽死了的時候,報給我知道。」
又另外上來了兩個,一個是壯健的運動家,玫瑰紅的肌膚,低平的額頭。他嘆息一聲說道:「快樂是在詩的中間哩。」
還有一個是枯瘦憔悴的詩人,兩頰正在發燒,他說:「快樂是在健康中間。」
但是皇帝慘然微笑告訴他們說:「我若有本領交換了你們兩個人的命運,那麼,詩人啊,你不到一個月就會哀求要才思。而你,海格爾士(古勇士)的化身,就要到醫生那邊去討丸葯請他減輕你的體重了。都安安穩穩的去吧。還有什麼人?」第七個身上佩著水仙花傲然的喊道:「還有一個浮生在此。快樂是在太虛之中的。」
皇帝懶懶的傳諭道:「割去他的頭。」
那蒙罪的人立刻變得比他的水仙花更灰白了。他哆嗦的說道:「皇帝,皇帝陛下,饒恕我吧!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啊。」
但是皇帝很厭倦地搖他的手,呵欠著柔聲說道「帶他下去,割去他的頭。皇帝的話是和瑪瑙一般硬的。」
又來了許多旁的人。有一個人只說了幾個字:「女人的戀愛。」
皇帝准了他,說道:「很好。把我國境內最美麗的婦人和女郎挑一百個給他。但是再給他一杯毒葯酒。等那時候到了來報給我知道,我要看看他的屍體。」
另一個說:「我所有的慾望若能立刻辦到,那就快樂了。」
皇帝很狡猾的問他:「那麼你現在有什麼慾望呢?」
「我么?」
「是啊你。」
「陛下……這問題太出我意料之外了。」
「活埋了他。唉,還有聰明的人么?好,好,走近些,你恐怕知道快樂在那裡吧?」這聰明的人——因為他實在是一個聰明的人——答道:「快樂是在人類思想的可愛。」
皇帝的眉毛皺鎖了,他怒聲喊道:「喝!人類思想!什麼是人類思想?」但是這聰明的人——因為他真是一個聰明的人——只溫然的微笑,並不回答。於是皇帝命令他到地下的監獄里,那邊只有永遠的黑暗,並且沒有一些外邊的聲音可以給他聽見。一年之後,他變了聾盲的人,並且不能站立了,他們帶他去見皇帝,他回答皇帝:「哦,你現在還快樂么?」那個問題,用下面這幾句話:「是的,我快樂。在牢獄的時候,我是一個皇帝,是一個富人,是在戀愛之中,我飽食,我飢餓——凡這些都是我的思想給我的。」
皇帝很不耐煩地喊道:「那麼,思想到底是什麼東西呢?你好生記著,再延長五分鍾我就要絞死你,把唾沫唾在你那張狗臉上。到那時你的思想還能夠安慰你么?到那時你在地面上浪費的思想還能夠存在么。」
這聰明的人坦然回答,因為他是一個真聰明的人,說:「蠢材,思想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