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过雾舟小说免费阅读结局
『壹』 问几本小说的结局。急!!!
西风兴,秋夜长,月冷霜华凝。
两壶辛辣的烧刀子。
两只空坛子。
我和温孤长老坐在嘉莲殿的台阶上,聊了一个晚上。突然发现重火宫的长老都爱和人说故事,而且都是很多年前的破事。听了一宿,没听出点味,只觉得心里发酸。
得从二十多年开始说起。
重火宫老老宫主重某某死了,儿子重甄上台当老大。
重甄接管重火宫后,很快就得了个称号,红玉宫主。
红玉,象征尊严,热情,豪迈,爱情。
重甄一个人拥有前三种特征,这名字自然是当之无愧。
只要听过重火宫的人,就一定知道重甄。只要听过重甄名字的人,就一定知道这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武痴。
重甄的一生都在盲目追求至高无上武学秘籍。
为武生,为武死。
重甄的相貌和武功已不用多说,他对人热情大方的态度才是人们赞不绝口的地方。可惜如此一个优秀的男子,已近而立之年都看不上任何女人。
薛红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活。
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一个风情万种又拥有绝世容貌的女人。
不似别的女子那样故作娇羞,绝对服从,薛红行事洒脱自如,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或者说,是有些自以为是。
江湖上的人都说,薛红是美女,更是荡妇。
与无数男人有染,却从不交出真心。
可是重甄就这么摔进去了。
没有心思习武看书,整天就只想看着她。
凭着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把薛红弄进了重火宫,不顾别人的反对,硬把她提成了重火宫的护法之一。
薛红说,重甄宫主,你待我不薄,我愿意生孩子,可我还是会走。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没过多久,重火宫的少宫主出世了,却没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薛红消失了。
重甄借酒消愁,痛饮了几天几夜。
从此不准任何人提及薛红二字,违者杀无赦。
重甄对武学消失的热情一夜间又重新回来了,自此发誓一定要练成重火宫的传世秘籍——《莲神九式》。
他看到秘籍的内容后,又看了看还是婴孩的重莲。
几乎与薛红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
他放弃了。
决定让儿子来练这门武功。
红玉宫主重甄是一个性情中人,做事风风火火,来去匆匆。可他的儿子从小就是一副温柔的样子,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重莲越是喜怒不形于色。
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亏都能忍。
最后,已经到达了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没有表情的程度。
所以,直到重甄死,都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一个儿子面无表情地杀掉了自己的父亲。
后来重莲才知道了始作俑者的名字叫薛红。
薛红害他的父亲性情大变。
薛红害他经历了这么多原本不该发生在孩子身上的磨难。
薛红害他成为了一个不男不女,雌雄同体的怪物!
杀了薛红?
不,太便宜她了。
于是他开始计划,要让薛红生不如死。
薛红离开重火宫以后,便自立门派,住在了采莲峰。
据说薛红和副帮主林立堂有一腿。
跟踪林立堂的某一日,发现他去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外山清水秀,风景如画,虽无繁华建筑,却美得让人心生神往。
那个村的名字叫做乱葬村。
林立堂似乎是去那里找人,却败兴而归。
林立堂走了,重莲却留下了。
因为他看到了他从没见过的画面。
水湄处,一叶小小的扁舟。
舟旁蹲着一个白衣少年,眉心缀了粒绛红色的美人痣。
少年正费力地在水中洗衣服,不时会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液。
舟上一支小草,在半空中左右摇晃。
重莲正纳闷是怎么一回事,小草就飞了出来。一只小手伸出,接住了小草。
随着舟上坐起一个少年。
少年只穿了裤子,上身赤裸。
他跳下船,悄悄跑到了白衣少年的后面。
白衣少年浑然不觉有人在其身后。
他把小草插在了白衣少年的脑袋上,然后对着耳朵大吼一声:“轩凤哥——少爷我给你扎揪揪!”
白衣少年手一抖,一下扑倒在了水中,浑身湿透。
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半裸少年。
“我帮你洗衣服,你还捉弄我!”
那半裸的少年嗷的叫了一声,跟着跳下去。
“洗澡啊,洗澡~洗澡。”
跳下去以后还不断泼水在白衣少年的身上,几乎把他逼哭。
年少的日子,幸福且简单。
重莲从来没见过这么自然的笑容。
他站在一块巨石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俩。
但是一想到天黑之前得赶回去练武,他没有逗留太久就离开了。
可是回去以后,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少年欢笑嬉闹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缺少了什么。
后来,他会经常抽空去乱葬村,即使重火宫离那里很远很远。时间长了,竟然连要找薛红报仇这码事都忘了。
他只是想去看看别的孩子是怎么度过童年的。
他很喜欢看那个顽皮少年笑。
看着他们笑,他也会跟着笑。
他与那两个少年一起长大,可是他们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有一日,他被重甄叫到了密室,几天几夜都没出来。
等他出来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了重甄的尸体。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乱葬村。
自己是不需要幸福和童年的。
他终于明白。
可是他依然会天天想起那两个少年,那个似乎永远处于夏季的乱葬村。
不见天日却白如雪的重火宫,又似乎永远不会度过严冬。
到了男孩发育的年纪,宫里的人说要替他送上几个美女侍寝。
他拒绝了。
他选择了自己的大师兄,宇文玉磬。
天天叫进房里,却没有发生任何事。
宇文玉磬看他的神色越来越复杂,他却没有丝毫动容。
再过了几年,宇文玉磬背叛了他,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突然听说林立堂找到儿子的消息。
他又一次来到了乱葬村。
没有看到林立堂,却发现了一片凤凰竹林,还有竹林里面的小屋。隔得很远,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阳光透过竹林,直照入了小屋。
屋里两个赤裸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那个长了美人痣的少年正压在昔日顽皮的少年身上,慢慢摇晃着自己的身躯。下面的少年用力张开双腿,抱着进入自己身体的人,发出了痛苦而欢愉的叫声。
重莲惊愕得说不出话。
然后他离开了。
回去以后他才知道,半老徐娘薛红竟然动情了。
一个可以当她儿子的少年,名叫林轩凤。
而那个他一直挂念着的少年,就是林立堂的儿子。
林立堂与薛红的儿子,林宇凰。
复仇开始了。
挑拨离间的事做尽了,找到了一些争取把林宇凰骗得团团转,悲痛欲绝的情况下,修炼了他给的秘籍,青莲花目。
林轩凤觉得杀了林立堂对不住自己喜欢的人,被薛红骗上了采莲峰。
林宇凰忘了林轩凤。
杀掉了林立堂。
林轩凤回来,顺理成章地被林宇凰拒绝。
原本准备钓的大鱼自己上钩了。
薛红死了,包括她肚子里的,林轩凤的孩子。
一件接一件,一环扣一环,全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可是直到最后,他才知道,从头到尾都错了。
薛红不是林宇凰的母亲。
原本杀父的经历让他已经不再介意自己杀了母亲。
他照样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可以不替林宇凰找回两件宝物,直接将他锁在重火宫里,让他成为自己的禁脔。
可是他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林宇凰知道这一切。
他一直很清醒。
很清醒地看着自己错下去。
上天眷顾他,林轩凤患肺痨死了。
可是他依然不知收手,还是让林宇凰想起了所有的事。
终于,重莲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多傻事。
只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练成了莲翼。
这个时候,害他寿命急剧缩短的人还捅了他一刀。
那个蠢货说要他死。
那个蠢货恨他。
我往口中灌下一口烧刀子,看着天上的繁星,痴痴地笑了一下:“温孤长老,那个在我昏迷前告诉我要去寻找宝贝的人,是你吧?”
温孤东泰点点头。
我又灌了一口酒。
“长老,他埋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温孤东泰道:“埋?我只说他自杀,可没说他死。”
手中的酒壶砰然落地。
“他的武功废了,所以也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哎,你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我不假思索地站起来,跪在了他的面前。
“让我见他,求您了。”
温孤东泰闭上眼,摇了摇头。
秋日的瑶雪池。
红莲已谢,满院落叶。
有一个人坐在莲池旁的石头上,长发及腰,乌亮如黑玉。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背对着我。
那一瞬,我以为自己的眼花了。
反复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真的是他。
忽然,他转过头,对着瑶雪池的方向半侧过头:“凰儿。”
我扶着岩石的手一紧。
正准备出去,却看他站了起来。
他的面前,一棵孤零零的小树。
“凰儿,凰儿。”
他手中拿着几片薄薄的竹叶,对着那棵小树挥来挥去,“凰儿,你看,这是凤凰竹的竹叶,你最喜欢的凤凰竹。”
竹叶微微泛黄。
而他依然拿着它,在空中轻轻摇晃。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落叶乍开合。
庭院里一片寂寥空旷。
“凰儿,我把这个给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下次不要装死吓我了,好不好?”
“你原谅我……好不好……”
…………
暮色凄凉。
小树在秋风中脆弱地飘摇。
从头至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
他的眉头锁得很紧,一直盯着小树,似乎正在等待审判。
落叶卷细沙。
瑶雪池的水清且静。
澄澄人影浮。
渐渐的,细长的眸子弯了起来。
“凰儿,你原谅我了?你终于不生气了?太好了,你不生我的气了……”
他站起身,扬头眺望着苍穹。
浩茫茫的苍穹。
无边无际的苍穹。
他伸开双臂,在庭院中转了好几个圈。单薄贴身的轻衣在空中震颤,长发沓飒起舞,乌黑夹杂着雪白,缥缈虚幻,非烟非雾。
“凰儿原谅我了,凰儿,凰儿,凰儿……”
落英缤纷,残叶翻卷。
四周的景色都因为他而光鲜起来。
清脆的笑声在庭院中阵阵回荡。
这是我见过他最美的样子。
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地笑过。
他朝小树跑过去。
紫靴在地面摩擦出沙沙声响。
靴子上的羽绒舞动。
长发如云游。
他抱住了那棵小树,轻轻抚摸着树梢残败的枯叶:“凰儿,我会一辈子保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人欺负。因为,我是全天下武功最高的人。”
叶子飘落在地。
他歪着头,笑得一脸痴迷,耳朵上的银莲闪闪发亮。
朱砂和海棠牵着雪芝走了进来。
重莲立刻转过头,看了一眼雪芝,对那棵小树说:“凰儿,我们的宝贝丫头来了。芝儿,快叫二爹爹。”
雪芝细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爹爹,芝儿想二爹爹了。”
重莲轻轻抱起雪芝。
“二爹爹就在这里。你别老欺负他。他跟你一样,都是傻小孩。”
雪芝扁了扁嘴,哭了出来。
“爹爹,跟芝儿回家,求你了。”
重莲转过头,温柔地凝视着小树:“凰儿,我们回家,好不好?”
秋风吹过。
小树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晃。
“二爹爹还想玩,芝儿先回去吧。”
重莲吻了吻雪芝的头,把她放在地上。
脱下外套,裹住了小树。
“凰儿,天气冷,你又只穿这么点。”
雪芝抬起小小的脑袋,小手抓住了重莲的裤脚,哭丧着脸道:“爹爹,我求你了,那不是二爹爹,二爹爹早死了……”
重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看着雪芝,扬起手——
啪!
雪芝白白嫩嫩的脸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幼小的身躯重重跌在地上。
雪芝捂着自己被打得红肿的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重莲。最后眼眶一红,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海棠垂头走到雪芝面前,指着小树。
“芝儿,它就是二爹爹。”
朱砂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没有死!没有——凰儿没有死!!”
重莲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一步,靴子跟撞上了小树,树叶被撞落了几片。他猛然转过头去,抱住小树心疼地说:“凰儿还在的,凰儿还在……凰儿,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吗……”
小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雪芝已经哭到失声。
“凰儿,你说话,你说话啊,你告诉他们,你还在……”
他用力摇晃着小树纤细的身躯。
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着小树,身子慢慢滑在了地上。
抱着自己的双肩,身体蜷缩起来。
颈项处的红莲黯然无光。
海棠抱起雪芝,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道:“宫主,我们退下了。”
重莲只是呆滞地看着前方。
朱砂揉着哭红的眼,随着海棠一起走了回去。
秋风萧索。
落叶在小树与重莲周围盘旋飞舞。
重莲贴在了细细的树干上,口中似乎在念着什么东西,仔细认了半晌,才看出是两个字,凰儿。
没过多久,他突然按住自己的胸口。
身体一震,一口血吐了出来。
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了领口。
又连咳了几声。
他翻过身,仰头*在树干上,眼神散涣地喘气。
一抹月色落下。
照得他脸色越发苍白。
我抓住岩石的手早已血流如注。
没过多久,他又伸手将树干抱住,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流出。
顺着白玉般的脸,一直滚落到下巴。
我从岩石上跳了下来,朝他走过去。
每走一步,心都在疯狂地跳动。
我停在了他的面前。
伸手刮掉了他眼角的泪水,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嘴边的血。
重莲蓦然睁开眼睛。
一双漆黑的眼睛。
瑶雪池仿佛这一瞬间有了生命,水声潺潺。
飞舞的落叶中。
我与他静静地凝视着对方,许久许久。
“莲,我想雪芝了。”我朝他伸出了手,“一起回去……好不好?”
秋月圆如镜。
月色如水。
重莲将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嘴唇微微颤抖。
“好。”
我拉着他站了起来。
昙花一现,蜉蝣朝生暮死,都有过最美的一刻。
人的一生相对万物的永恒来说,却也不过是弹指的一瞬。
他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错事,是男人或是女人,抑或是二者皆非……对我来说,早已再不重要。
事到如今,无论是仇恨还是孽报,我都愿意去背负。
愿意与他一起背负。
重莲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重莲的脸上捏了一把:“大美人,不要再做白日梦了。”
瑶雪池的出口,海棠和朱砂一人抱着一个女孩。
两个女孩的脸柔似春风,笑若花容。
不识君谁怜天下。
为谁妍月貌花容。
如今,我已拥有花容天下。
(全文完)
花容天下de ..
『贰』 请问小说<锦凰>的结局是什么,看到青画看了青持一眼向墨王爷走去,这就完了
林音说,墨云晔以血饲蛊,用血保了她三年不死,自己却沦落得神智不清,消失在王府的
大火中,是生是死,尚不知晓;他还说,青云的帝王娶了丞相之女,几个月前有了太子,青云正
举国欢庆。
三年春、三年秋,于她而言其实是转瞬的过程,可是冥冥之中却有些东西变了,也许是经历
过几度生死的豁然,也许这三年真的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前的执念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淡
了,曾经在她心头烙下的印记虽不可磨灭,但也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去看清,心头刻着的不仅仅是
仇恨,更多的是怨恨。
满心的欢喜被撕裂的怨恨,美满姻缘是虚幻的怨恨,血脉胎死腹中的怨恨,这一切,在长年
累月家族仇恨的渲染下,变得异常狰狞,阴暗霸占了整个心,以至于她看不见宁臣的付出,看不
见很多显而易见的事,用青画的一己之躯去疯狂地报复。
三年生死,终究是平静了她的心。
林音说,一个疯子即便能从火场里存活,恐怕也难活得久,不是饿死了,就是病死了;这番
话在青画心中激起了不小的震荡,她呆滞良久,不知如何面对,她从来没想过,墨云晔死后她会
做什么?是继续过青画的生活,还是回云闲山庄?她从没想过她能彻底赢他直到……他死。
“还恨不恨他?”那天林音问得很直接,青画却一片茫然。
“那,假如他健在,你会不会回心转意给他补偿的机会?”
“不会。”青画听见自己的声音,小而怅然,都结束了。
青画走出竹林的时候正是月亮初升之时,她累极,却也不敢耽搁,只好从路边找了截枯木拄
着走,这片竹林向来是在朱墨的边境,人烟稀少,她断断续续走了一夜,依旧不见半户人家,待
到第二日天明,她翻过了一座山,忽然就看见了一片粉海,无数的桃花。
她终于认出这地方,这是朱墨和青云的交界,湖眉山,当年她陪书闲到朱墨的时候就曾经路
过这一片海一样的桃花林,没想到一隔三、四年,人面不再,桃花依旧。
她还记得,顺着这片桃林一直走,就可以看到无数的三月芳菲盛开如火,这种曾经是她恶梦
的植物其实是极美的,火红如同朝阳。
青画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太多人用性命换来的生命,
她只是茫茫然游定在桃林中,直到看见那一片沭目惊心的火红,三月芳菲;在那儿,她看到了一
个人,一个脏乱不堪、衣衫破烂的男人,他蹲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中,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动物,
他没有抬头,只是瞪着三月芳菲满脸的凶相。
在看到那背影的一瞬间,青画发现自己的心纷乱起来,她轻步靠近他,直到他面前,“你……”
男人听见了声音,抬起头来,是一张划破了好几个口子、鲜血淋漓的脸,脸上却是带着憨笑,
青画犹如惊雷一般呆滞,那是一张早就刻进她骨血里的脸,即便是没有一分完好、即便是跨越轮
回,她都无法忘记,那是……墨云晔。
000
“你还活着。”青画轻声叹息。
墨云晔却宛若耳聋,他又低下头去看着三月芳菲,木然的眼里又染上了凶悍的眼神。
青画这才想起他早已疯掉的事实,她轻声问他:“你讨厌它?”
墨云晔发了狠似的用手去抓三月芳菲的茎杆,几乎是一瞬间,他伤痕累累的身子忽然瑟瑟发
抖起来,新划破了好几道伤口的手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青画忽然明白,他身上、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呜……”墨云晔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又压着了不少三月芳菲,他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濒
死一般。
三月芳菲是有毒的,青画不知道他已经这么做了多久,只是看他的脸色,怕是正好毒发,这
一刹那,她是犹豫的,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转身离开,给这个荒唐的故事来个荒唐的结局,可是
看到墨云晔濒死的神情,她发现自己还是下不了手。
最后的最后,她没能下狠心。
三月芳菲如果不加药引,则毒性不重,花和茎有毒,根能解;青画曾经想过替他解了毒之后
她能不能够搬得动他,把他带到阴凉些的地方不至于被山上的日头曝晒,直到她扶起他,她才了
然,之前的考虑是多余的,他已经骨瘦如柴,体重恐怕和她相差无几。
墨云晔睁开眼的时候,青画正端着从溪边舀了水的荷叶喝水,见到他醒来,她想了想,把水
让给他,墨云晔的眼里一片茫然,显然是不理解这叶子的功用,青画便动手把水递到了他口边,
轻轻倾斜。
“水。”她轻道。
水触碰到干裂的嘴唇的时候,墨云晔的眼里忽然放光,而后,是一阵狼吞虎咽,青画看着他
罕见的丑态,心上酸楚,他到底多久没喝水了?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相遇,青画却并不打算把它延续下去,简单料理完他的伤势后,她就起
身离开。
从湖眉山腰到山脚、从山脚到客栈,那个脏乱的身影却宛若一个初生的婴孩,一直跌跌撞撞
跟着她的脚步,一步都不肯松懈,也许是雏鸟情结,又或许是没有神智的人的本能,他一跟,居
然是三天。
“不要跟着我了。”她不只一次停下脚步,每次回头对上的却都是他笼着雾气的眼,他似乎
是完全听不懂,只是等她走近了才露出个笑脸,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花花车车递上,仿佛那么做
就能讨好她,他的眼神纯净如水,是属于一个孩童才有的剔透。
他跟着她整整四日,在第五日的清晨栽倒在路边,气息微弱。
然后,青画妥协了,她回过头,停下脚步把那个满身伤口、形同乞丐的人拖到阴凉的地方,
在他身上盖上宽厚的叶子,盖一张,脏乱就少一分,等到只能看见他紧闭的双眼的时候,青画笑
了笑,拿两片厚叶,把他彻彻底底埋了起来,大风一过,金黄的落叶遮天盖日,湮没了树下的人,
墨云晔,你会死吗?
青云的冬冰雪覆盖,有处叫明崖的地方乃是赏雪胜地,待到大雪消融,春回大地之时,绿萝
仙居的紫藤蔓攀爬上花架,夏日荷塘月色如霜,秋日的红叶舟被夕阳染得带了金。
青画一年看遍无数山水美景,回到故地是在春意盎然时分,湖眉山上的桃花又盛开了:桃花
林下一片水泽,她必须提着裙子才能小心走过,临到尽头,她才回头看一眼身后默默跟着的木讷
身影,他一直默默跟着,已经学会如何习惯她停停走走的脚步,遇上沼泽泥潭,再不会跟得遍体
鳞伤。
“回去吧。”她轻道。
“嗯。”
“不要踩着水坑。”
“嗯。”他木讷的重重点了点头,眼角眉梢尽是憨态,已然看不出一丝这身体曾经有的气势。
就这样吧!青画细细看着夕阳把他的影子一点点拉长,一青一紫两个身影常常令她产生幻
觉,宛若很多年前的江湖,很多年前的人……她微微笑了笑,踏进了桃林深处。
夕阳、桃林、青衫,出人意料的融洽,美得如同画卷,墨云晔缓下脚步,静静看着那跃动的
身影,纯然的眼眸中突然溢满了温驯。
锦儿。他轻轻张了张口,却不敢发出声来,只能隔着虚空描摹她的眉眼,他自然知道,有朝
一日当他不再装疯卖傻,也是他们决裂之时,纵然他和她如今日日相伴、近在咫尺,他却……必
须站在天涯外,因为一开口,等待他的也许是玉石俱焚,这恐怕是老天爷的惩罚,让他有幸得以
再度伴她左右,却……永远不能开口。
后悔吗?林音曾经如此问他,他只是笑,笑罢了小心翼翼藏起眼底的光芒。
朱墨湖眉山脚下,有个专卖玲珑糕的小客栈,客栈虽小,生意却兴隆得很;青画不打算在朱
墨久留,也不打算去青云,临走前最不舍的却是这小小的糕点,她在那儿排了半天的队,总算是
买着了一碟玲珑糕,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包裹里,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湖眉山,眼里露出一些不
舍,墨云晔就坐在她身边,呆呆看着她那一连串的动作,眨眨眼,扯住了她半截袖子,“你要去哪
里?”
青画愕然回头,手里的包裹落到地上,玲珑糕洒了一地,墨云晔开口极轻,虽然口气中依然
带着一丝木讷,但却是字字清晰,这已经足够让她惊恐,她几乎是在一瞬间退后了几步,清亮的
眼眸被防备渐渐覆盖,除了戒备,还有惊恐,她不怕他疯,只怕他没疯;她怕……怕他恢复了正
常,成了她最不愿意见到也最怕见到的那个人。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僵持着,青画防备,墨云晔一脸的憨傻,热腾腾的玲珑糕在地上打了几个
滚,染上了尘土,渐渐地没了热气,墨云晔第一个有了动作,他倏地蹲下身,在人来人往的客栈
过道上,捡起发黑的玲珑糕,一股脑儿塞到口中。
“你……”青画急急忙忙阻拦,却只抓住他的空手,他手里的玲珑糕早就被他塞进口中咽了
下去。
“好吃。”墨云晔露出笑容,毫无芥蒂地盯着青画的眼,他的笑容憨厚无比,曾经的公子云
晔,现在正以一个很不雅观的姿势蹲在地上,吃那脏得不成样子的玲珑糕,那个温文娴雅的翩翩
公子终于……再也找不回了,宁锦少年相识相爱的墨云晔找不回了,宁王妃恨到骨子里的摄政王
找不回了,青画机关算尽终究赢不了的墨云晔找不回了……她这两生的爱和恨,或许真正到了烟
消云散的时候。
三月芳菲发作的时候她不曾忘记,重生成青画的时候她不曾忘记,昏睡三年的睡梦中她都不
曾忘记的人,真的不在了,真正到了忘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忘记;花开后是凋零,草枯后是土
屑。心死了,却什么都不剩下,忘记爱是痛,忘记恨,却是麻木个然,事到如今,她早已分不清
对墨云晔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只能说斗墨云晔三一个字很久之前就已经刻进她的骨子里,
刀剜都去不了了。
她踩碎了地上的玲珑糕,拉起他的手,拽着他一步一步朝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边
境的村落已经望不见,她才停下脚步,缓缓蹲下了身喘息。
“哭了。”墨云晔认真地伸了手,小心地碰了碰青画的脸,青画隔着眼泪去看墨云晔那张模
糊不清的脸,用力擦了擦,苦笑地叫他:“墨云晔。”墨云晔一声不响,没有一丝答应的意思。
青画发现眼泪越发难以止住,到最后,她干脆坐在地上哭泣,哭累了就只剩下苍白的笑容,
她看着那个笨拙的痴呆一动不动坐在她对面,轻声叹息:“墨云晔,宁锦爱你一世不得好死,青画
今生说了无数次忘情,最后还是落魄成这样,你如果还有神智,是不是会笑话?我不知道是盼你
有朝一日恢复神识,还是盼你痴傻一辈子?墨云晔,青画这一生,还是给了你……”她一生心神
俱疲,到头来抽离了枝叶繁杂,其实只留下两样东西:对墨云晔的爱,对墨云晔的恨,当真是……
一世梦:青画忍了太久,所以哭了很久,直到精疲力尽,才倚着野外的大树缓缓睡去。
而墨云晔,他一直低着头,直到夕阳西下,他才抬起头坐到那个昏昏睡去的人身边,低眉微
笑。他轻轻张口,却只是露出一丝气息,无声道:“不管爱恨,我都收下,锦儿,我们还有一辈子
啊。”这长长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墨云晔犹豫片刻,轻轻俯下身,想在她泪痕初干的眼角落下一吻,却在触碰到她眼睛之前停
下了,缓缓移开,没有惊扰到渐渐熟睡的青画;他靠着树干,一点一点,露出了笑容,赎罪也好,
执念也罢,他负了她一生,他就会偿还她一生,没有朱墨、青云,没有摄政王、没有丞相女,这
是漫长的一生,最难的时光已经过去,他可以等,等着幸福,总有一天……
湖眉山上,芳草刚刚露出嫩芽,青画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明,晨曦微露,墨云晔在她
身边睡着了,一脸的纯净,她笑了笑,等他睁开眼,才收拾了行装。
墨云晔在原地伫立,看着她渐行渐远,眼里是一丝丝的满足。
“没跟上?”青画去而复返,眼里带着小小的疑惑。
墨云晔笑了,重重点头,“嗯。”
“走吧。”青画慢慢在前面走着,墨云晔在不远处紧紧跟随。
当最后一缕夕阳洒在她的睫梢,他在不远处捏紧了拳头,心如同棉絮一般柔软,他不知道,
此生还有没有机会以正常的墨云晔姿态,在她面前喊一声“锦儿”,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原谅,又或许……
我爱你,锦儿,哪怕,只能这样相伴。
彼时青画已经穿过桃林,走过那一片红似火的三月芳菲,溪边开了一种白色的小花,纯白的
花映衬着与它一道滋长的三月芳菲,有风过的时候,白色和红色荡漾起波纹,美得如同梦境一股,
梦中的两个人,分明是相爱的。
就仿佛,大梦十年归。
剩下的是番外了~
#番外(一):##出门记#
青画不得已,带了个傻子出门。
时过境迁,她已经有三年不曾踏足朱墨,这次回到朱墨第一桩大事,便是去买上十斤八斤的
玲珑糕!
朱墨边境的小镇街道热闹非凡,湖眉山脚下的那家玲珑糕特色的小店面,隔了那么久依旧在;
青画早早起了床,一开门,就见着了万年的尾巴,那个曾经风采翩然的,这会儿已经成了个痴呆
的云哗公子,这会儿正睁着纯良的眼,很认真地盯着她房门。
“怎么这么早?”
傻公子墨云晔不说话,只是露了个笑容,见她没有发火的迹象就小心翼翼地凑近了,抱住。
“放手。”
墨云晔在她肩头摇摇头,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放手你能怎么着?
还是早年的时候,她有几次下定决心把这落魄王爷打包送回皇室,他虽是逆贼,却好歹是皇
室的血脉,既然疯了就没有再为难他的道理,可是每次好好地把人交给了宫里的人之后,第二天
就会发现眼睛红红的墨云晔站在她门口,她一出门就死死抱住,一次、两次、三次,最后青画放
弃了,他这习惯却还是没改,许是又回到朱墨了,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青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干笑,“我不跑,我就下楼买些吃的。”
墨家王爷终于松了手,瞪大眼睛仔仔细细把她瞧上了几遍,最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又抱上
了,显然,青画的信用已经……相当不行了,青画咬咬牙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看着他白兔一样
的眼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乖。”
墨云晔扭头,不信。
“一起走吧。”青画于是认输。
墨云晔的眼眸闪了闪,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笑意,等到青画已经走在前面,他垂眸低笑,掩去
了眼里满溢的笑意,才在后面慢慢跟上了,她今天穿了件翠绿的纱裙,整个人清爽无比,下楼梯
的时候,客栈底下有几个男人在自家桌上窃窃私语:“看,是那昨日那带着傻子出门的妞儿……”
青画已经出了客栈门,自然是听不见客栈里那些男人的污言秽语的,墨云晔不紧不慢跟着她,
在路过那桌客人的时候淡淡地投上了一眼。
那桌客人顷刻止了声,良久之后,其中一人才迟疑地出声:“大、大哥……这年头,傻子都这
样吗?”
墨云晔早已出了客栈门,不近不远地跟着,阳光把前面青画的身影剪成了一抹青绿,她一直
走在前面,脚步却不是很快,没走多远,她似乎是不经意地回了回头,朝他在的方向投来一眼,
墨云晔眯着眼遮去阳光,懒洋洋地笑了,心满意足。
#番外(二):##花灯记#
“姐姐,给你面具。”一个粉嫩嫩的孩子摇着小脑袋,吃力地把手里的面罩举了起来。
青画微微愣了愣,微笑着摸了摸孩子圆圆的脸,接过了他手里的面具,小男孩蹦蹦跳跳又往
后走了两步,对着一直默默跟在青画身后的那人依样画葫芦,“哥哥,给你面具。”
青画身后跟着的那人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木然地望着前面的虚空,明明精致的脸上尽是憨
傻之态,他只低头看了小男孩一眼,木讷地打量着他手里的面具,却不接过,风吹得他衣衫微乱,
显得他瘦弱无比。
有那么一瞬间,青画的心微微揪了一下,像是放了一只风筝,一阵大风吹过,风筝线断了那
般,她犹豫良久,回了头,见着的是墨云晔笨拙无比地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在痴傻之后原本是浑
浊无比的,这三年风餐露宿,现在成了宁静,当年名动天下的云晔公子终究是死了,只剩下一个
木头一样的墨云晔,痴痴傻傻地,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小男孩急红了眼,努力踮着脚去摇晃墨云晔的衣袖,“哥哥,面具。”
墨云晔却依旧是无动于衷,宛若一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直到青画极轻地叹息,“接了吧。”
今日是朱墨的花灯会,这个朱墨的边境小城镇里有个习俗,花灯会那天的夜晚,人人都得带
着面具赏花灯,面具代表福祉,每一户人家都会做上几个,倘若能有幸分了外来的客人带上面具
玩上一宿,那五湖四海的福气都会聚拢到这一家去,这男孩,大概是被父母使唤了来求吉祥的。
“哥哥……”
听见了青画的话,墨云晔总算是有了一丝动作,他缓缓抬起手,笨拙地从男孩手里拿了面具,
也不管眼睛有没有对准面具上的孔就胡乱往自己头上一套,怪模怪样地晃了几下脑袋。
小男孩顿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拽着青画的一抹衣摆摇了摇说:“姐姐,晚上村里点
灯,一定要来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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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降临的时候,青画戴上了面具,她本来打算去湖畔看会儿灯,回头却找不到墨云晔的身
影,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跟丢,他早已如同孩童,根本没有认路的能力……一瞬间,青画发现了
自己的心慌,找,还是不找?
直到夕阳西下,万千的花灯渐渐汇聚成了地上的星空,晚风送来透骨的凉,她才迈开了第一
步,她用力在脑海里搜索他的模样、身影,却发现自己记得的永远只是那个风采翩然的云晔公子,
他紫玉束发、轻衫佩玉;而那个跟着她风餐露宿了三年的人,他太过沉默,她虽然习惯,却没有
半点记忆。
墨云晔,青画轻声念了一递,埋头苦涩地笑,他还是赢了不是吗?三年朝夕相伴,他虽然是
个痴呆,却还是赢了,因为,她还念着他,即使她不想承认,那份忧心却真实地在她心头蔓延……
夜幕降临的时候,湖畔点起了灯,她站在山坡之上遥望底下的浮华万千,第一次,身边一个
人都没有,她终于作了个决定,去湖畔寻找。
湖畔熙熙攘攘,聚集了这个小镇上几乎所有的人,青画在人群中搜索着记忆里的那个身影,
却一直无果,直到快到尽头,她终于在水中亭里见到了一个执笛而吹的身影。
“墨云晔!”她喊出了声,只是声音太小,被淹没在人群的喧哗之中,她咬咬牙,拨开层层
人群挤到了远处的亭子中,犹豫着伸出手去抓他的衣摆。
“墨云晔……”
那个人回了头,眼光闪了闪,低头望了一眼她的手,轻声道:“姑娘认错人了。”
青画一阵尴尬,匆匆收了手,早在她抓住他衣摆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认错人了,他虽然戴着
面具看不见脸,可他身上的衣衫是最好的料子,墨云晔这三年穿的都是她随手买的粗布衫,穿破
一件才再买一件,他早就穿不了这种好衣服了,而且,他这些年的声音也……
“对不起。”
“无妨。”那人笑了,停顿片刻道:“姑娘要找的人,是不是和在下颇有几分相像?方才在下
的家人也认错了人。”
“他在哪里?”
“西街。”那人执笛的手遥遥一指,轻柔道:“在另一侧湖畔,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家里的
船只就在附近。”青画犹豫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但湖泊实在是有些大,如果绕过去,恐怕得
要大半夜……真不知道墨云晔是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的。
“公子……”
“我姓衡。”
“衡公子。”半盏茶后,青画跟着衡公子到了船上,衡公子似乎颇为喜欢饮酒,船上的杯盏
从琉璃到陶瓷一应俱全,桌上还放了一壶酒,酒香四溢,这酒味青画是认得的,是朱墨的特产醉
嫣然,很多年前她每年都要寻它,这几年在外飘荡久了才渐渐没了当初的冲动,这会儿月色正好,
湖上微风送爽,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是衡公子斟了酒递到了她面前。
他说:“姑娘,请。”月色如纱,他戴着个面具,青画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大概可以想像出他
是在偷笑,她不扭捏,接过了杯盏掀开面具抿了一口,朝他笑了笑,不知为何,他身上带着份让
人心安的气息,让她不自觉地松懈下了防备。
衡公子又倒上一杯,青画接了,一饮而尽。
一壶酒,不一会儿就见了底,醉嫣然的酒劲儿来得极慢,良久后,青画才发现脑袋昏昏沉沉
得厉害,衡公子吹起了笛子,游船在湖中荡荡悠悠前行着,她百无聊赖,懒洋洋倚着船舱看那一
轮月亮,再后来……意识也渐渐模糊。
迷蒙中,是衡公子的轻声细语:“姑娘要找的那人是姑娘的兄长吗?”
“不是。”
“是良朋好友?”
“不是。”
“那……是夫婿情人?”
青画迷迷糊糊,她虽然早已在桌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却依然是有意识的,只是听
见衡公子的问话她却无言以对地选择了沉默,不一会儿,肩上多了丝重量,大约是衣服,青画学
乌龟缩着脑袋避而不答,久了居然真的睡了过去……最后听到的,是衡公子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说:“姑娘累了就好好歇会儿,在下……守着你。”月如勾,细细挂着。
青画的气息渐渐平稳的时候,衡公子的眼眸柔和下来,他的手脚有些僵硬,缓缓伸手取下了
面具,他眉眼如画,嘴角噙着一抹生涩的笑,不是那个痴傻的云晔,却是久违的摄政王墨云晔。
锦儿,他不敢叫出声,只敢借着这面具与她讲上一两句话,她没有认出他的声音,不知道是
时隔太久还是如何,他却只能苦笑,她一直不知道,她实在太容易醉,一壶醉嫣然就能让她安然
睡上一宿,而他,也只有这时候才能放肆地看着她。
风吹过,趴在桌上的青画微微皱起了眉头,墨云晔笑了笑,极轻地把她揽到了怀里。
“什么时候你才能老实点?”他轻声叹息,怀里的绿衣早就没了意识,一动不动,倒是乖巧
得很,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埋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不知为何突然记起了很久之前,
她在王府中装疯卖傻的模样,不由失笑,现在可是和之前掉了个样儿,风水轮流转。
“三年,锦儿,即使再过三年、又过三年,我也不急的。”他早已不是摄政王,有一辈子来
陪她玩这个鸵鸟似的游戏,不是吗?
——全书完
『叁』 『汉宫飞燕』有小说么有的话作者是谁
言情小说——汉宫飞燕:
天空的背面汉宫飞燕:天空的背面
作者: 画眉
大汉皇后寝宫远条馆。长夜未央。
氤氲的麝香烟雾在殿内弥漫开来,混合着暧昧不明的水气四散,茜色的蝉纱从四周宫梁上舒缓着垂下,随着晚风在轩室周围轻拂摇曳,宫灯昏暗,月色幽然。
若有若无地,一缕暗香,两个纠缠交合的身影。疏影重叠。
芙蓉帐里,温泽如春。翡翠衾中,柔情似水。
昏沉中,我渐渐只觉得心跳开始加速,心绪也像纠葛的丝线,乱作一团。
朦胧中,无法自己地呻吟出声,努力睁开双眼,仍然是迷茫的,眼底映出一张阳刚的英俊面容,不自觉地,我伸手轻抚上那张面容,仿佛被催眠般地痴痴傻傻,“···谁···是谁?”
“娘娘,是我。是我在这里。”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回答。只是一张鲜活的唇,忽然俯下,在我冰凉的唇瓣上深深地吮吻,狂乱而迷惑的深吻,让我如同酒醉不醒般地,任由着混沌不清的自己在此沉沦,深不见底……
幔帐中春光乍现,暖玉生香,忽然间远处传来一个焦急而苍老的声音,如同一道锐利的闪电划破沉寂的天空,“娘娘,娘娘!时辰到了,必须要送人出宫了!”
不消片刻,混沌的暧昧瞬时烟消云散,如同酒醉的人宿醉初醒一般,我的意识中唯余苦痛的混沌,“什么···是谁···”
灯火闪亮开来。一张熟悉的面庞在我的床榻前低低跪下。丞光司樊嫕。
回头看去,却是一张陌生的男性面庞侧卧在我身边,不紧不慢地正披衣起身。
可是刚刚与我肌肤相亲之人么?胸口一紧,只觉心脏似被人揪住。“樊嫕,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只见地下跪着的和身侧卧着的两人不由变了脸色。樊嫕也颇觉尴尬,“娘娘,怎么睡得糊涂了?这可不是殿前侍卫陈平吗?他还是娘娘您昨晚亲点的呢。”
我亲点的?这个躺在我大汉朝皇后宝榻上的陌生男子?
头脑中一时混沌晕眩,似是而非。待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两人却已不见。
意识慢慢回来。忽然想起来了。
殿前侍卫陈平,果然是我昨夜亲点来侍寝的。来侍奉我这个背着皇帝夫君偷情的皇后!
呵呵,偷情!
偷情的大汉朝皇后赵、飞、燕!
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返回,樊嫕未到我身前已是满头大汗,低了声音抱怨,“娘娘,你怎么又把人留这么久?您明明知道,天一放亮,人就运不出您寝宫去了。”
“运不出去就留下!”我毫不动容,拂袖转身。
“娘娘,您···您,可是认真的吗?这···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樊嫕拉了我的衣袖,不依不饶,眼底却是一抹同情的神色,“娘娘,我知道您在皇上那儿受了委屈心里难受,不然,您就拿老奴出气好了。娘娘您可千万不要自毁前程啊!”
前程?我还有什么前程可言?不怒反笑,我转身对上樊嫕的眼,“宫中上下万人,谁人不知当今圣上专宠我赵飞燕的孪生亲妹妹赵合德?日日专宠,夜夜春宵。樊嫕你要说前程的话,应该去找合德才对!”
“皇上,皇上对您仍然是钟情的。” 樊嫕急着解释。
我轻蔑地瞥她一眼。不用再糊弄我了,樊嫕!如今的赵飞燕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单纯得任由你糊弄的小姑娘了!
当初是你这个“循循善诱”的长辈唆使我放弃真正的感情,为了荣华富贵而进宫。
也是你这个“一心为飞燕着想”的长辈教导我放弃纯真的本性,为了独占皇上的宠爱,任由着心机深沉的妹妹合德设计陷害当时的许后与班婕妤,让我和合德得以入主中宫的远条馆和昭阳舍。
更是您这个“从大局出发”的长辈背着我,把我的孪生亲妹妹合德献给我最依恋的夫君,从此昭阳殿里夜夜春宵,将曾经珍爱如我也形同打入冷宫一般。
我又如何能够忘记你的恩惠呢?在我唯一依恋的夫君捧来大把的金银珠宝弥补对我的背叛,说什么“飞燕,是朕负了你。可是朕此生唯一真爱的女子只能是合德。”的时候,也在我独守空房之时趁机为我引见无数的年轻男宠与我夜夜狂欢只为能生下一个假“龙子”来巩固我与合德在后宫地位的时候。
多么的用心良苦啊!樊嫕!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你的恩惠!
低低地,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侍郎冯无方求见皇后娘娘。”
挥挥手,示意樊嫕出去。只留下我和低头跪见的无方。
远远地停下脚步,只是沉默地看他。
无方,宫廷艳史中宫人们津津乐道的,据说是淫奔无耻的赵皇后唯一得不到、却又唯一宠爱的吹笙侍郎冯无方——
空灵清亮,星眸若漆的眼静静地垂下,远条馆的千般风情万种俗丽只在他面前瞬间黯淡失色。明明身处绚丽奢华的皇宫,他,却犹如独在天涯听风观雨般地淡漠。
人世间,不能到达的距离——
佛前的一朵清莲。
面对如许性灵的纯净,我打了一个寒战。
无方,天神安排他存在于此世的唯一用意,大约就是要让一切的肮脏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伸出手来,像要扶住他,“无方,没人的时候不要跪见。为什么不抬头看我呢?难道我长得很可怕吗?”似嗔似怨。
“微臣奉皇上旨意,请娘娘今夜移驾太液池。皇上已命宫人合作千人之舟,恭请娘娘赴宴。”无方的语气谨守着恭敬,然而却拒我于千里之外般地淡漠。一如平常。
心里忽然涌起无限心痛。我收敛起万种风情,深深地叹息,“无方,你还是不肯亲近我的。你···可也是嫌弃我脏吗?”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无方不敢。”
不敢?有什么不敢的?“你也和所有的宫人一样,心中唾弃我这个肮脏的皇后吧?”我不能不这样想,面对着如许的出尘性灵,愈发衬托出他与我之间的云泥之别。如果我不用言语刺伤自己,我必将因绝望而疯狂!
我美艳无双的娇颜上就浮现出邪恶的笑意,“大汉朝的赵皇后淫奔无耻,豢养无数男宠于后宫
”,我紧逼地靠近他再靠近他,直到把一步步后退的他死死抵入墙角无处可逃,“无方你知道今天晚上来我这儿的是谁吗?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啊,我们一直玩到刚才才分手的···”
哈哈哈哈······
我狂乱地笑疯癫地笑自虐地笑摧心摧肺地笑啊笑······
笑到不能自已,却,看见无方从来冷漠从来不会为了万事万物动容的双瞳中有泪。
没有鄙视,却,有泪。
从我入主远条馆的漫长岁月,第一次,他用纯净不带任何杂质的眼望我,“我是懂你的。”他说。
一句惊雷。一颗心瞬间柔软如云朵。
终于放任自己,不再伪装,我的身体无力滑下,泪水横溢,颤抖的手指攀上他颤抖的肩头,“无方!天下虽大,唯有你一人堪为我的知己。”
他并没有回答。
但是,我曾经得到过这世界上最珍贵最纯净的一滴眼泪。
这,就足够了。对于像我这样污秽的人来说。本是奢望。
太液池,千人舟。池中起为瀛洲,榭高四十尺。
飘逸的裙琚滑过流彩的亭阁,舟中人翩然若仙,是我。惊起四座羡艳倾慕无限,对我。
却无人知我内心苦楚。
南岳所贡云英紫裙,碧琼轻绡,风流无限。广榭上,我载歌载舞,迎风独立,翩飞若燕。
今夜月明风清,无方抚琴,我独舞风间,宫苑一片宁谧。偌大个宫院,只有我余音弱弱的琴韵歌声回荡在花间林梢。
今夜金风温存,玉露生凉。俯视宫苑景物,悲寄云霞。
太液池中,相对饮酒谈心,情深款款的是我的夫君和我嫡亲的妹妹。夫君的眼角眉梢无处不是温存,只,注视着那人。
而合德她,我唯一的孪生亲妹妹她,在被皇上温存而炽热地关注中,居然时不时地回头看我,眼中流露出的竟然是担忧和安慰的神情。她,她想要安慰我!安慰一个被皇上彻底遗忘的我,她的亲姐姐!好妹妹,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呢!我居然要靠你的安慰才能艰难维持我身为一国之后残破的自尊吗?好妹妹,你真是好得让我憎恨!
再也坐不住了,我巍巍地站起身来,高歌《归风送远》之曲,无方吹笙相和。舟在湖中,忽然疾风,凌空中我脆弱的身躯禁不住狂风巨澜,衣袂随风翻飞,势要御风而去。
却,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因为他们的视线早已沦陷在皇帝的温柔乡中,只愿沉醉不愿醒。
罢了,让我解脱。
我飞扬裙琚,向那辽远的无垠伸展开去。飞溅的泪水在冰风中凝结成霜。凌空而起,投向风中。
就此解脱。好想,好想离开这个女人得不到自由的世界。
所以,请让我看见,天空的背面。
却听见“吱啦”一声,薄如蝉翼的裙幅已被扯下一片。“无方!不要阻我!”我在他的拥抱中挣扎,“让我去!你让我去!”
身后是终于向我投注的惊恐,“无方!无方为我持后!”泪眼迷离中,听见身后的夫君阻我乘风归去。
“皇上既然喜新厌旧,何必留我?”心意已决,只恨无方将我紧紧拥住,不得解脱。
“朕喜新,却不厌旧。”他的声音带着哀求的哭腔,“飞燕,是朕负你!你原谅朕罢!”
不肯。我在无方的拥抱中死命挣扎。疾风愈劲。
耳畔却是无方低低的一行清泪,“如果是我求你,你肯不肯留?”
一声惊雷。
心,酸楚无比。
从来不肯主动靠近我的无方,从来不肯正眼看我的无方,从来纯净性灵如天边一弯冷月的无方,你,本是佛前的一朵清莲,却,何苦要苦苦挽留尘世中这个污秽的我呢?
久之,风霁。独留我,静静地俯在无方颤抖的背脊上,未语泪千行。“我是为你而留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听见。
一个承诺,一个代价。
这夜,久未临幸远条馆的皇上留宿在我寝宫,只是为了表达长久以来冷落我的歉疚。
一个整夜,他辗转反侧,坐卧不安。可是在担心合德吃醋吗?我心下凄凉。躲在锦被中无声地啜泣,泪湿到天明。
甫一天明,他便急忙要去昭阳殿。还不忘安慰我,“飞燕,朕···朕也是爱你的。”
何必呢?我无声的哭泣化作呜咽。忽然就想起我与他初遇的那一夜,他不得不离开我的时候,眼神却是如何的缠绵难舍。曾几何时,我们之间却只剩下了对彼此的欺骗呢?
他终于还是走了。然后我为他流尽最后一滴情泪。
从此萧郎是路人。
殿外远远的,琴音缭绕,余音款款。
是无方抚琴。只为我一个人抚琴。
泪水已不再流。我飞奔着向他,身后飞扬起漫天的花雨。
当我还是从前那个纯净不谙世事的赵宜主的时候,当我还是刚刚进宫就因卑微的出身和异乎寻常的受宠,招来后宫佳丽群起欺凌的时候,只有无方一个人静静陪伴着我。
无方是皇帝期重的无双乐匠,据说他的天籁之音能够使黄泉路上的迷魂得到安息。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曾经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无方,佛前的一朵清莲,他犹如一个璀璨的奇迹,出现在我的世界。
我们并不交谈。尽管他常常为我抚琴,我就在水榭中手掌宽的石栏上飞旋舞蹈。因为裙琚飞扬,身轻如燕,就成为我飞燕之名的由来原因。
可是,我和无方,我们之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产生了裂痕呢?
是不是因为当我因为绝望而堕落,因为绝望而对他也心存诱惑,因为绝望而在他面前自惭形秽,因为绝望而用仰望的角度遥望他的那一天开始的呢?
可是,他留下了我。性灵如雪的他,却在我乘风归去的时刻用一朵清莲的单薄胸怀拥住了尘世间人所诟骂的污秽妖后!
你要我留下!你要求我为你留下!惊疑的瞬间,我狂乱的心神已被你完全占据——无方,你没有嫌弃我!你还要我!
飞扬的花雨在我身后旋舞,我小心地拥抱住一朵清莲单薄的双肩,然后透过他微微颤抖的肩,我看见了一个明媚的春天。
赵皇后已经完全失宠了!赵昭仪的昭阳殿成为无冕之中宫了!皇上称赵昭仪为“温柔乡”,为她建造举世无双的繁华窈窕之栖所了!
汉宫中人们奔走相告,仓促云集,争先讨好皇帝新宠——
赵昭仪赵合德的居所昭阳殿俨然成为后宫的中心。有幸曾经踏足昭阳殿的宫人纷纷传说着人世间不能见的奢华:沓黄金,涂白玉,黄金缸,蓝田璧。明珠翠羽装饰。九金龙,五色流苏。白玉为床,四玉镇纸。窗扉多是绿琉璃。
敏感的人群开始私下散布揣测,皇上他是否要改立中宫?赵皇后和赵昭仪都没有为皇上产下子嗣,那么是否两姐妹将要凭借皇帝的宠爱一决雌雄了呢?失宠的赵皇后是否地位不稳?后宫血雨腥风的斗争是否又要开始?无聊的人群聚集起巨大的声势,汉宫阴云密布。
身为谣言的最中心的此时此刻,我的远条馆却独立于风风雨雨之外,出世离尘。
形同冷宫的远条馆,秘密地收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盛世春天:我,倦归的飞燕,爱上了佛前的一朵清莲!
仿佛害怕玷污了那空灵的纯净般的,游戏人间的我,也会害怕说出口,害怕说那一句最最熟悉却也最最陌生的誓言,我恐惧着不敢对他说,不敢说那简简单单的一句,“爱!”
可是,我们之间,是默契的。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他安静地抚琴,我摇曳着舞蹈。
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胜过千万昼亿万夜不能言传的痴缠誓言。
我,就这样迎来了生命中真正的春天。
一个,春天中的春天。
再也不想到天空的背面。
以至于遗忘了远条馆外那渐渐阴翳的天空。
这一日午睡过后,和往常一样地,我赶走了嘈杂的宫人和虎视眈眈的樊嫕。
偌大个远条馆,只留下我和无方,静默着相对。初夏的蝉噪是唯一的声音。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会心一笑,尽在不言中。
在这个明媚的春天里,一只倦归的飞燕恋上了人世间无双的一朵清莲。没有人知道,曾经污秽不堪的身躯里,竟然深埋着从未引燃的纯洁火焰——
我,恋爱了。秘密地,恋爱了。纯情地,超乎于人间俗情俗欲之外地,恋爱了。
是不是因为,因为爱上的是那一朵清莲的缘故呢,玷污的灵魂似乎得到了净化与超脱,因为那是一只飞燕与一朵清莲的秘密。
我们微笑着对视,灵魂的默契在彼此的眼瞳中静静交融。时间也为我们而停止,忘乎所以的我们两人,都没有听见背后那无声的接近。待到那接近近到不能再近,已经太迟。
惊疑着回头,触目的是皇帝震惊的怒容。龙颜大怒的,却又隐忍着发抖的怒容。
我还没来得及镇静着向他欠身请安,盛怒的帝王就怒气腾腾地拂袖而去。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开始心惊肉跳。私下呼唤樊嫕,“宫中可有安全的藏身之处?不会被皇上搜查到的地方,有没有?快,你快带无方去啊!”
樊嫕却用一种奇异的悲哀眼神看我,“娘娘,皇帝要找一个人,那就没有人能够躲得过。”
我开始冷颤,顾不得尊严地提醒,“以前你常常运人······”
“以前是昭仪在皇上面前为您掩护”,她的眼神奇异而悲悯,“娘娘,您什么都不了解。昭仪她才是全天下最爱您的人呐!”
我的心中乱成一团,完全不想考究她的话的真实性,只要无方没事,只要无方没事,我的心揪痛不已,方寸大乱,“好,那我去求合德!”
“娘娘您太傻了。娘娘您看看远条馆的四周吧,皇上已经派了侍卫将这里团团包围,我们已经离死不远了,娘娘!” 樊嫕涕泪交加,老泪纵横。
死?怎么可以死?无方是佛前的清莲,我是刚刚倦归的飞燕。我们的爱情还来不及在这个明媚的春天尽情展开,难道就要碾落成泥了吗?
我不甘心,我是无论如何不肯死心的。
佛他,刚刚给予我这个污秽沉沦于地狱之人以救赎,他,怎么可能又怎么快地带走我生命中最后一线日光呢?
这一定是在做梦,对,这只是个噩梦。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春天就回来了。一定是这样的。佛他,一定不会这样残忍的,对不对,你说啊,你回答我啊,樊嫕?我狂乱地拉扯着她的衣袖,追求着一个极端恐惧的答案。
可是我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因为远处,合德正向我奔来。
“姐姐”,疏远已久的亲妹妹将我一把抱住,心急如焚的我却不耐烦与她叙旧情,“合德,以前我与你处处争宠吃醋,现在姐姐向你陪罪,只求你把无方带走。你告诉皇上,我们是清白的。姐姐求你了!”
身陷重重包围的远条馆,能够自由进出的,除了皇帝,天下只有合德一人而已。
合德看着我,她的眼神居然也是奇异而悲哀,“正因为你们是清白的,所以他一定要死。姐姐,你还是那么天真不明白吗?”她悲哀地望进我恐惧的眼,“肉体的背叛,我可以为姐姐你解释为皇上冷落你,你终于寂寞难耐而已;可是皇上最最不能容忍的,却是你精神上的背叛。”合德颤抖着手,“他都跟我说了。他说他什么都看见了,他看见你们两人相互对视的神情,他···就明白一切了······对不起,姐姐,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我就是他派来的要···杀他的······你们···抓紧时间吧·····告别······”
瞬间的血液燃亮我疯狂的眼。
一道闪电的速度,我从近旁侍卫的刀鞘里拔出尖刀,径直架在了我的亲妹妹合德的劲项之上——
“告诉皇上!想要合德活着,就必须让无方活下去!”
“娘娘你疯了!” 樊嫕惊喘着扑上来想夺我的刀锋,“如果不是昭仪过去舍命保护着您,您早就没命了!”
“滚!”我发狂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是您的亲妹妹啊,嫡亲嫡亲的,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您,怎么下得了手啊?” 樊嫕不放弃,老泪纵横。
“姐姐,我不恨你。”被我挟持的合德用悲伤的眼睛看我,“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姐姐。”
然后,我听见了水面轻轻分开的声音。
然后,我惊恐的眼只来得及捕捉那令我神魂俱灭的最后一个场景——
无方的身体在莲池中缓缓下沉,他微笑着看我最后一眼。我们的眼在风中瞬间交汇——
“为什么?”我疯狂欲死。
“我爱你。”一朵白莲在莲池中无声绽放。一个承诺,一个代价。
从此天上人间。
我失去了意识。
五昼夜,也许是十昼夜,当我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是樊嫕与合德惊喜的呼唤,“醒了!终于醒了!”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呆呆地,我仿佛痴傻般地任人摆布。好象有人在喂我喝药,又好象不是。虽然醒了,可是却又没醒。
大约又过了两个月,大家都说我彻底清醒过来了。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的记忆出现了一段长长的空白。别人不知道,我却异常地不安。
因为我只记得自己作了皇后,可是皇上他爱的却是合德。后来的事情,我一概忘记。
“我究竟忘记了什么?”我穷追不舍地问合德与樊嫕。
她们诡异地交换着一个眼神,“不过是些你和合德争风吃醋的事情。你怎么还好意思问?” 樊嫕嗔怪我。
“真的吗?”我半信半疑,“可是我怎么总是隐约觉得不对呢?”
合德笑了,“我忘了。你大约想念你那群英俊的侍卫了吧?想要谁来侍寝呢?”她妩媚一笑,风情万种。
“谁······”我的头隐约着疼痛起来,好象有一个烙印在心底的名字在隐隐作痛,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记忆起来。
“还记得以前咱们进宫前贫困的生活吗?”合德忽然正色,“那时候,你似乎挺喜欢总是用猎物救济咱们的赤凤哥哥。现在,你还喜欢他吗?”
合德问的太直接。我“刷”地红了脸。已经是很多年前,小女孩不懂事时候的憧憬了,为什么现在旧事重提?
合德看着我笑,“好好谢我吧,我把人都给你寻来了。”说着,伸手从殿外拉进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久别重逢,我们闲杂人等就不碍事了。”拉着樊嫕,她们笑意盈盈地出了门。
我开始手足无措。但是一个炽热的男性身体紧紧拥抱住我纤若无骨的身体,强势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飞燕,飞燕,飞燕······”
在华美的黑暗中,我的双臂紧紧揽住赤凤结实的背脊,如一段无依无靠的浮木,任由情欲的浪潮将我席卷冲刷到不知名的魂梦深处。
一夜恩爱。不知今夕是何年!
不明所以的记忆丧失再也不曾困扰我。此后的日日夜夜,由赤凤拥我入眠,寒冷的气息似乎完全离我远去。
我不记得皇上独宠着合德,更不记得后宫的危险。我只知道,我,飞燕,被一个名叫燕赤凤的男人深深地需要着。
足已。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我的生活在合德细心安排之下变得完美无缺。皇上再也没来过远条馆,大约是合德专宠吧,我已经不在意了。
不过,不明所以的头痛和失忆仍然困扰着我。有的时候在赤凤怀中,我竟然会突然冷颤,仿佛犯下了人世间的重罪一般恐惧。
但是我真的没有了记忆。也许,这也是解脱。
发现真相的那一天实属偶然。
半夜里,我忽然醒来,却不见赤凤。鬼使神差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出了远条馆,然后更加奇怪地,我首先想到求助的,就是合德。
大半夜地,我就冲动地跑进了昭阳殿。
以前从来没来过这里,所以分不清位置的,只是乱走着闯进了一间亮着灯火的,一推门,蓦然却看见——
看见——
燕赤凤,燕赤凤他,他居然正卧在合德的身上缠绵!
我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立刻回头跑出了昭阳殿。
如果是个噩梦,请让我在天明时醒来。
天明时分,衣冠楚楚的合德来到远条馆,她说,“姐姐,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礼物。你满意吗?”
一个包袱在我面前抖落,却是`——
是燕赤凤血肉模糊的人头!!
我骇怕到失声,合德笑容满面,“凡是破坏我们姐妹感情的人,就一定要死。”她笑得那么纯净,一点也不像手染鲜血的屠夫。
我艰难地闭上眼睛,“可是他是无辜的···如果你们真的相爱······”
“无辜?”合德笑得那么甜美,“为了你,我杀了不计其数的人。他们哪一个不是无辜的?为了巩固你的后位,我在皇上面前撒泼寻死只为隐瞒你的私情。我杀了后宫所有怀孕的女人和她们的孩子,因为我不能让皇子由你我以外的人生养。我杀了那个名叫曹伟能的宫女,我也杀了那个可怜楚楚的许美人,我杀了阻碍你称后的许皇后,我杀了所有本来应该成为大汉皇朝尊贵皇子的小孩,我甚至还间接杀了你最心爱的······”
突然间,合德的脸色变得苍白如雪。她害怕地看我,仿佛惊觉自己失言般地捂住自己的嘴,“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说。”
她,究竟隐瞒了什么?骇怕于这个我所陌生的、嗜好杀戮的合德,我不敢问。可是,我的心脏突然揪痛,仿佛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记忆,记忆的堤坝快要崩溃······
“啊······”我痛苦地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忘了,你什么都忘了!不要想起来,我求你不要想起来!”合德癫狂地摇着我的身体,只是加速了我的昏迷。
为什么我每一次的昏迷,都会与不幸有关呢?
我醒来的时候,却看见素来趾高气昂的合德居然穿着一身素缟白衣,神情凄凉地坐在我的榻前。
“你疯了吗?”我一时忘了对她的记恨,“你怎么可以穿成这样?这可是犯了宫中的忌讳啊?”
“皇上驾崩了。”这么震惊的消息从她嘴中说出却是那么平静,“我要殉葬。”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我惊骇无比。
“因为那个昏君死在了我的床上。”合德咯咯地笑,好象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从榻上跌落到地面,“我去求太后。”
“没用的。姐姐。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们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我。”她旋过身去,离我越来越远,我想努力追上她,可是刚刚昏迷苏醒的我双腿软麻无法站立。
眼睁睁看着合德,我嫡亲嫡亲的孪生妹妹一步步走向死亡,我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合德,合德!”
在远条馆的门口,她最后一次回头看我,深深地看我,仿佛要将我深深地镌刻入骨,“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
她毫不迟疑地转身,不让我看见她最后的表情,“我不后悔,因为我要保护你。”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消失,空气中零落不成语,“下一世,让我换个方式爱你。”
辽远的天际,传来帝王殡天的钟响。
终响绝唱。
最奇怪的是,后来我依然活着。在合德死后,在赤凤死后,在樊嫕死后,在所有曾经爱过我的人全部离我而去以后,我居然又独自存活了六个年头。
有人说我疯了。
也有人说我早被秘密地处死了。
各种传闻层出不穷。
说这些话的人,其实都没有真正了解人类微妙的情感。
因为他们的身上并不曾幸运地背负过那么多那么深的爱。
其实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我一直都在不停地舞蹈。
我飞扬着裙琚,向那辽远的无垠伸展开去。
凌空而起,投向风中。
好想,好想离开这个女人得不到自由的世界。
所以,请让我看见,天空的背面。还有,归燕的一朵清莲。